什么叫做昌源郡公欺负自己了?萧龄萓有些不解,莫非是魏霂也知道了昌源郡公夫人的那件事?可是就算是知道了,魏霂要没有理由为自己出气啊。
恪太妃虽然不是太后,但年纪大了子女又多,皇帝为了给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面子,将外臣的寿宴设在了太液池旁的蓬莱殿里,赴宴的众人将车马停在了右银台门外,然后由內侍引着进入蓬莱殿。
漫长的甬道上行走着不少人,个个都是金枝玉叶的权贵高官。
萧龄萓下了马车才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魏霂,然后一脸无言以对的看着魏霂,还有魏霂身后的那几个副将。
“怎么了?”魏霂问。
“今日上恪太妃的寿宴,不谈国事,你们就不能穿点华丽点的衣服吗?”萧龄萓拉着魏霂将魏霂拉到角落边上,伸手给魏霂整理衣服,“就是不华丽你这衣服总得整齐些,你看看你这衣服,都没烫平,咦?你怎么连块玉佩也没有带?”
魏霂实诚地回答萧龄萓:“没有。”
萧龄萓扶额,叹息一声然后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思索片刻解下了自己的一块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带到了魏霂的腰带之上:“我今天带了禁步,这玉佩就给你吧,你我都是二品,这玉佩给你也刚刚好。”
魏霂让萧龄萓拉扯伺候着自己笑了笑道:“定情信物吗?”
萧龄萓瞪了魏霂一眼:“晚宴结束了还给我!”
说着萧龄萓看了眼那几个副将,虽然都换了常服,没有一身铠甲的就过来,但是腰上都是空荡荡的。
“就算是男人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啊。”萧龄萓头疼地要死。
腰佩是以别官阶的佩件,纵然他们都是常年在边疆的武夫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太长时间的不拘小节,弄得今天他们换衣服换的是兴高采烈的,却没有一个人记起要带一块玉佩的,就连许良钦也忘记了。
不过要让他们去找玉佩估计也挺难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萧左相,咱们就这么走呗,大不了让那些个酸不溜秋的文官叨叨几句,又不会死。”一个副将嚷嚷着道。
“官威有别,你们不带玉佩以示身份,谁人看得起?”萧龄萓微微皱眉道,“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再谁说两句藐视官阶制度,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现在立刻出宫去买或许还来得急。”魏霂用目光示意自己的几个部下闭嘴然后对萧龄萓道。
萧龄萓摇摇头:“来不及了,你们······”萧龄萓皱了皱眉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带贺礼了没有?”
许良钦一愣:“这不是可送可不送的吗?”
萧龄萓:“······”
这群人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萧龄萓不想管,但是这在官场上,当真是······废物一窝。
“那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反正也没说我们一定要赴宴。”一个副将装着无所谓地说道,“我们也不稀罕这东西。还不如出去找个酒馆喝酒痛快。”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眼里却是隐隐的委屈。
魏霂知道,今日随着自己来的都是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副将,并且都不是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泥腿子出身,昨日和他们说了要带他们进宫赴宴,一群孩子不知道有多欢喜,却不想在这上面出了岔子。
偏偏又是宫里的寿宴不是他们的庆功宴没有那么多讲究。
魏霂想着只能麻烦一下萧龄萓了,低下身在萧龄萓耳边耳语了两句:“这群孩子挺可怜的,萧左相大发慈悲帮帮忙吧。”
萧龄萓思索片刻问道:“你们应该都是四五的品吧。”
魏霂代替身后的将士点了点头。
“该死,我鸾台没有四品的官职。”萧龄萓咋舌一声摇了摇头。
“哎,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萧龄萓正头疼着,一个男声传进了萧龄萓的耳中。
萧龄萓扭头看去眯了眯眼:“胡舍人?”
这位是萧龄萓升任鸾台左相之后接替萧龄萓空出的凤阁舍人之位的人,名唤胡均,是这广政城之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了,年已而立却依旧迟迟不肯成婚,终日混迹秦楼楚馆,风流倜傥。
“数日不见,大人依旧是倾国倾城。”胡均桃花眼上扬笑着对萧龄萓说道,眼里却没有淫邪之色。
但即便如此,魏霂还是不大欢喜,就想要上前挡住胡均的目光。
萧龄萓却先挡住了魏霂然后道:“胡舍人,我听说你今日身体不适,想要回府休养,那不知可否将玉佩借我一用?”
突然之间被身体不适的胡均:“啊?”
“实在是多谢胡舍人了,胡舍人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吧。”萧龄萓根本不给胡均反对的机会伸出手道。
胡均瞥了眼被萧龄萓挤到阴暗里的几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解下了身上的玉佩交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头晕了,那这玉佩就交给大人了,大人可要带着进蓬莱殿,就当我也到了。”
萧龄萓颔首:“一定。”
胡均转身回去了,才走了没几步萧龄萓眼里又看见了一个人影:“李右丞,听说你今日家里有急事······”
“黄侍郎,听说你还有要务在身······”
“牛少监,我听说你······”
“秋司业,玉佩借我,你回家去好不好?”
“萧左相,你这么把那些人赶回去他们不会恨你吗?”直到都戴上了玉佩浩浩荡荡地行走在了宫道之上了,那些副将们才回过神来,一个小副将开口问道。
萧龄萓:“一个太妃的寿辰而已,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大家过来蹭顿饭而已,若是不来还自己得了空闲。我刚才拉得那几个都是和我有交情的,我知道他们不喜欢宴会,让他们回去他们还得谢我呢。”
魏霂笑了笑道:“那我也多谢了。”
萧龄萓回头看向魏霂莞尔一笑:“不客气。这条宫道你走过吗?我小时候经常在这儿玩,特别是下雪的时候,宫人们还没扫雪我们就在这儿打雪仗,扫了雪就跑着滑来滑去。我那时候一到冬天就被裹得和一颗元宵一样,走路走得不伶俐,走到这儿一定会摔几次,总要太子或是裕王背着我走。”
魏霂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萧龄萓问。
自然是知道萧龄萓小时候在这儿玩的事情了。
几个小太监带着贵人进了蓬莱殿之后折返回来,见到萧龄萓一行人立刻让到了一边,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今见到魏霂是这般大气不敢喘一下,那么七年前呢?
“别看了,那些可都是皇子王孙呢,岂容你一个败将窥视,赶紧低下头走过去,皇上还等着你呢。”太监催促着那个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看向那一群孩童的方向的年幼小将。
那是才十五岁的魏霂,那也是魏霂打的第一场战。
在话本之中的少年将军往往在这第一场战就大破敌军,扬名立万。但是魏霂打的第一场战,是一场玉石俱焚的战。
没赢也没输,重创敌军的同时自己也损失惨重,主将阵亡、副将牺牲,拼死活下来的将士到最后却被像囚犯一样连夜从战场上带回来请罪,连一身血污都没有洗去。出征的军队还活着的最高将领,居然就是魏霂这么一个才十五的校尉。
魏霂还是一身战甲,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就被那个胡乱指挥的监军送上了去往广政城的路,听说是要治罪,因为他们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打得只剩下了不足五千人。
虽然太监这么说了,魏霂的脚步却还是没有挪开,他冒着风雪从战场上奔回广政城,眼前还挥之不去将士们厮杀拼命,血染沙场,口鼻之中的气味还是难以忘记的作呕血腥。而在这红墙之内,这些皇子王孙却纵情享乐,嬉戏玩闹。
魏霂难道就不是皇子王孙吗?魏霂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
“啊!”一个女孩突然尖叫了起来,却是因为看见了一身血污的魏霂,“这是什么人?这么会在皇宫里?快把他赶出去!”
领着魏霂的太监连忙陪着笑道:“寿安郡主万安,冲撞了寿安郡主实在是奴才的不是。只是这人是皇上传见的,皇上眼下还在等着这位呢。”
那不过**岁的寿安郡主鼓起腮帮子问:“他是谁?”
“回禀郡主,这是这次随林将军出兵的校尉。”太监回答。
寿安郡主皱眉:“林将军不是死了吗?听我父王说还把一支好好的军队打没了,真是废物!哼,我看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
魏霂握了握拳,直想上去朝着这个什么寿安郡主挥一拳,他们在外面那般拼杀,以三万对二十万,好不容易才搏了一个没有一败涂地,居然在这些人眼里就只得到一个“废物”的评价吗?
“要不是你的那个好表哥刚愎自用,胡乱监军,又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局面,枉死了那么多人。我看这些幸存的战士该赏,倒是你表哥应该砍了头去祭旗。也不知道你那个好表哥是给了多少钱买了个监军的位置。身为文官延误军事,混账。身为武将不敢上战场,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废物!”一个半睡不醒的、软绵绵的嗓音传了出来。
魏霂下意识地往那一群人之中看了过去,只是人影错乱,并不知道是谁说的话。
“你······”寿安郡主气呼呼地想要吵架,但是在转过去的时候却又瞬间蔫了下去不敢说话。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信步而来:“小蜗牛,该回去了。”
魏霂不发一语地继续往前走,那个小姑娘叫做小蜗牛吗?
魏霂走进御书房时立刻就被呵斥跪在了地上,御书房里一堆的文官不知道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千里迢迢的把魏霂叫了回来,却只让他跪着,一句话不让说。魏霂心里顿时又是一股无名火,忍了半晌猛地站了起来,把那些人吓了一跳。
魏霂大步向前几步,身上的血腥味将皇上都吓了一跳,那时说了些什么,魏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借着年少气盛,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也不加修辞润色,也许是满口粗话,却着实是痛快。最后又重复了一遍那只小蜗牛的话。
左右那些文官吵来吵去就是要治罪,那也不在乎治得更重一些。
皇上目瞪口呆,倒是站着皇上身边的那位剑眉星目的将军对着魏霂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向皇帝作揖道:“皇上,臣以为这位小将之言很是不错,之前臣就说过了,黄健监军误国,果不其然。这一阵林将军是以一敌三,又是在有奸佞胡为的情况下,不失寸土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臣也以为应当安抚长捷营残部,还能留下、愿意留下的便留下,若是伤重无法留下想要回家的也赐银放还。至于那个监军黄健,应当祭旗,以慰林将军在天之灵。”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道:“陈卿所言甚是,那便按着陈卿之意办吧。”
魏霂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了。
天策上将——陈皙舟,那才是话本之中的主人公,在同样十五岁的年纪,魏霂吃了败仗险些丧命,而在陈皙舟十五岁的时候,却是威视了西戎,打下了西部迄今为止已经是第五年的太平。
官吏们退了出去。陈皙舟走下来搀扶起了魏霂,撑着魏霂摇摇欲坠的身子带着魏霂走了出去。
“伤得不轻,随我去太医院疗伤。”陈皙舟对魏霂说道。
魏霂轻轻地点点头。
“你见过萧五小姐了?”陈皙舟问道。
魏霂不解:“萧五小姐······是谁?”
“你不知道?”陈皙舟有些诧异然后笑着回答,“那最后一句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魏霂的身子撑不太住了,眼皮直要黏在一起,在陷入昏迷之前,魏霂从口中吐出了细微的三个字:“小蜗牛······”
再之后,陈皙舟领兵挂帅,带着魏霂重回战场,赢得漂漂亮亮地回来,给魏霂记了一个大功。也是在这个时候,皇帝才认出魏霂来,似乎是为了补偿,皇帝许了魏霂一个赏赐。
在满堂的注视之下,魏霂鬼使神差地说道:“我想见一见小蜗牛。”
皇上惊讶地看着魏霂,陈皙舟也看向了魏霂片刻后又是那样爽朗地笑了。
“我要去含凉殿,你去蓬莱殿吧,我们这就分开了。”萧龄萓停下脚步对魏霂说道。蓬莱殿与含凉殿相隔不远,一处是朝臣的席位,一处则是家眷们的席位。
“他们都认识你,你有没有戴玉佩算个什么事。”魏霂说道。
萧龄萓摇摇头头道:“萧国公大夫人在后面,我不陪着难道要不孝吗?”
“绍王妃也在后边难道我也要去陪着?”魏霂反问,然后拉着萧龄萓就走,“少废话,走。”
“哎哎哎,我要摔了!你走慢一点。”萧龄萓平地摔进了魏霂的怀里。
“你这脚是怎么回事?”魏霂扶住萧龄萓问,从前几日魏霂就觉得萧龄萓的脚有问题,可是差了几天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能有什么回事啊。”萧龄萓挥了挥手并不愿意多说,“反正就是走不快。”
魏霂想了想勾唇一下:“也对,你从小就是只小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