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没有穿官服是不能出入中朝的,但是萧龄萓的脸就是一张通行证,怕是萧龄萓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拦住。
从思政殿到鸾台有好一段路程,萧龄萓走又走不快,好不容易走到了鸾台,正好就是午休的时候了,官员们或是去鸾台厨用膳,或是回家去休息片刻。
萧龄萓进了鸾台先随手揪了一个小吏去帮自己打饭,然后就直奔自己办公的书房,将所有的门窗都大敞开来,坐在椅子上擦汗。
“没想到萧左相一路走来居然如此顺畅。”虽说魏霂热得很想要直接脱了衣服打赤膊,但是眼下明显不是能够脱衣服的,只能往窗边坐坐能多吹一丝的风也不错。
“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位居左相之位若是还能被拦住,那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萧龄萓躺在了竹制的摇椅上懒洋洋地道。
魏霂道:“那看来叫开城门宫门对于萧左相而言,也不会是难事。”
萧龄萓瞥了眼魏霂低笑一声没有回答,伸长手拿了一本搁置在桌上的折子翻开看着:“这个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叫开。”
魏霂微微一笑然后伸手也想去拿一本折子。
“别碰!”萧龄萓立刻大喝一声,魏霂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了眼都站起来的萧龄萓点点头:“好吧。”
魏霂一面说着一面收回了手,袖角拂过奏折,也不知怎么的,一叠的奏折居然不稳,齐刷刷地倒塌了下来。
萧龄萓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直接扑了上去,想用身子挡住那些奏折。一本奏折被摔得远了些,摊开来,里头却是一片空白。
萧龄萓倒在一堆奏折之中,着急地收拾着那些折子,没有看见被摔远的拿一本折子。魏霂走过去拾起那一本折子看了两眼,目光暗了暗,然后不动声色地合上,回到萧龄萓身边办萧龄萓一起收拾那些折子。
萧龄萓有些紧张地看着魏霂:“魏将军,你······”
魏霂点点头:“嗯,行。你是我未来媳妇嘛,总不能坑了自家的媳妇。”
萧龄萓背对着魏霂整理着那些东西,唇角微微一弯:“你知道就好,做个有良心的人。”
魏霂低笑:“我自然是个有良心的,那你呢?”
“我啊,我当年曾经把这个东西剖出来打算喂狗吃了,结果那只狗不肯吃。”萧龄萓整理好了东西回过神笑盈盈地看着魏霂。
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霂还没有思索过来,小吏便已经提着食盒走进来了,娴熟地从角落里拉出了一张被收起的八仙桌放下,将菜肴一一摆开。
魏霂抽了抽嘴角:“你在书房里面放八仙桌?”
“有规定不行吗?”萧龄萓问。
那倒是没有,但是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把饭桌搬进书房吧,萧龄萓是第一个。
放下桌子的那个角落好像还堆了很多东西,这个是······箭靶?书房里放箭靶是要做什么?难道萧龄萓其实也会射箭,偷偷在书房里联系?
可是这书房看上去也就二三十步长,这个距离射个鬼箭。
这又是什么?唢呐?
身为贵女重臣不喜欢琴瑟什么的,喜欢听唢呐吗?
那这个长得好像一棵狗尾巴草的东西又是什么?
小吏摆好饭菜碗筷之后就走出去了,萧龄萓之前就绕到了屏风的后面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按理来说五品以上的官员办公的书房都会用屏风一分为二,前面是办公之处,后面则是休息的地方。
但是萧龄萓的书房是个例外,后面根本没有床榻,而是一堆杂物。
魏霂先坐到了饭桌边上等着萧龄萓出来,不多时萧龄萓就从后面出来了,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魏霂。
“魏将军~”萧龄萓的语气很不对劲。
魏霂突然有些想要走人,但是内心还是好奇萧龄萓到底要做什么就问道:“怎么了?”
萧龄萓迈着小步子眯眯眼着走到魏霂跟前,突然把背后的东西往前递:“你看这是什么!”
魏霂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吼了一声:“萧龄萓!这是鸾台的公务书房不是你的库房。”
萧龄萓抱着一个足有两个巴掌大的龟壳又有地瞥了魏霂一眼:“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了 ”魏霂问。
“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干嘛要放进库房里?但是又挺好玩的,舍不得就这么扔了。正好这里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就放这儿了。”萧龄萓解释。
魏霂:“······”
魏霂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到桌上要看看中午能蹭到什么饭菜,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让魏霂有些迷茫。
一盏酸梅汤、一盏绿豆汤、一盘四个装的吉祥如意卷、一盘也就六块装的玫瑰莲蓉糕、一盘数的清有几片的桂花糖藕还有一盘同样分量很少的水晶虾仁。
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跟了一路后也不给自己准备饭,就打算赶走自己了?魏霂想着。
“喏,这个大龟壳送给你了。”萧龄萓将那个龟壳塞进魏霂怀里。
魏霂皱眉:“我要这个做什么?”
“拿着吧,是个好寓意。”萧龄萓微微一笑道,“酸梅汤可算是给我送来了,渴死我了。来来来,吃多了你们军营里火头军做的饭,也尝尝鸾台厨的手艺。”
“我们两个?”魏霂问。
“当然了,今个儿有你我还特意让人多加人两道菜。”萧龄萓说道,“你不吃酸梅汤那你喝绿豆汤吧。”萧龄萓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绘着翠鸟舒翼纹样的青瓷碗推到魏霂面前。
这个碗看上去还没有魏霂一只手掌大,里面的绿豆汤在魏霂看来也是偷工减料,居然才七分碗。
“鸾台厨归你管吗?”魏霂问道。
白瓷小碗盛了七分满的酸梅汤,白瓷小勺舀起一勺冰凉可口的玫瑰色汤汁,惬意地萧龄萓眯起了眼睛:“鸾台厨是百司公厨,自然是归我管。”
“那我问你个事。”魏霂道,“你这公厨的食量是要喂猫吗?”
萧龄萓:“······”
“就这个。”魏霂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那一碗绿豆汤,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那个空碗放回桌上,“我只要一口就没了。”
萧龄萓手上的勺子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放了下去,一言难尽地看着魏霂,片刻后道:“魏将军,我突然很好奇你们军营里的食量是怎么样的。”
魏霂想了想道:“你跟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萧龄萓倒也是豪爽:“行,明日你上我家下聘,然后把婚期定下,后日你就启程回碎玉城,我递个折子上去与你同行一趟。”
魏霂有些诧异:“你要和我回碎玉城?”
萧婈懿莞尔一笑反问:“怎么?魏将军反对吗?难道我们成亲之后你不希望我们住在一起,而是要天各一方?”
“我们夫妻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魏霂笑了笑道,“只是萧大人这么着急着要和我一起回碎玉城……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嗯?”
企图自然是有的。但是萧婈懿又怎么会明晃晃地告诉魏霂呢?
萧婈懿抬起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魏霂说道:“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啊,顺便……”萧婈懿故意拉长了声调却不说话。
魏霂挑挑眉:“顺便窃取军报吗?萧大人,你莫不是……叛国投敌?”
“我又不懂军事,怕是连军报长什么样都分不清楚。而且,相对于军报而言,我更有兴趣地是俘获将军的心。”萧婈懿一面说着一面朝着魏霂抛了个媚眼。
魏霂爽朗地大笑:“哈哈哈。”
萧婈懿撑着下巴看着魏霂,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是落在了我们的身后。
“别人或许需要废一番手段来俘获本将军的心,但是最后铩羽而归。但是萧大人,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一颗心你若是想要的话,现在它就是你的。”魏霂说道。
“是嘛?”萧婈懿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个吉祥如意卷,小口地咬了一口之后萧婈懿眸中含笑地看着魏霂,“魏将军这话说出来,敢立军令状吗?”
“萧大人想要让我立军令状?”魏霂反问,眸中也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我若是也想向萧大人讨一个誓言,萧大人敢不敢给?”
萧婈懿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放下了筷子,连带着筷子上的如意卷,然后舀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怎么这个表情?”魏霂问道。
萧婈懿神清气定地看向魏霂,然后唇角流下了一抹血色。
“你……”魏霂猛地站了起来。
萧婈懿一脸冷静地看着魏霂说道:“如意卷被下了毒,快把我抱起来跑到太医署去大喊‘来人’,然后告诉那些太医要是救不了我就要他们陪葬。”
萧婈懿还在说话的功夫魏霂就已经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冲出了书房,听着萧婈懿这波澜不惊的声音,魏霂忍不住骂道:“萧婈懿你是不是傻!都中毒了还这么多话。”
萧婈懿软绵绵地靠在魏霂的怀里道:“万一……我就没机会再说话了呢?”
“没那可能。”魏霂还真的就跑了起来,一阵风搬地刮出来鸾台,“你还没嫁给我怎么就会没机会再说话了?”
萧婈懿唇角的血留个不停,额迹一片冷汗,在魏霂怀里瑟瑟发抖:“魏霂……你、你……”
“别说话了,有什么事得太医给你解了毒再说。”魏霂道。
萧婈懿有气无力地道:“这话必须得马上说,往右边走……其实更快、到太医署。”
自己未来的媳妇在媳妇她自己的地盘中了毒,在又自己的眼皮底下中了毒,魏霂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受。
公厨里的东西怎么会被投毒?还正好放在了萧龄萓唯一吃的那一碟子的如意卷上,这毒又是冲着谁来的?是要毒萧龄萓,或者是冲着魏霂来的,被萧龄萓误食了?
魏霂冷着脸站在着太医署里,虽然没有说出要太医陪葬的话,但是一张铁青的脸已经写着要太医陪葬的意思了。
“都已经把脉把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把出来吗?!就你还是太医令呢,做什么吃的!”看着萧婈懿逐渐苍白的脸色,魏霂还是忍不住冲着跪坐在矮榻边的太医令吼了一声。
“将军息怒!这毒卑职暂时解不了。”太医令一头冷汗,转身就跪在了魏霂面前。
魏霂心中猛地一颤,伸手一把揪住太医令,将人提了起来:“你说话可要经过脑子,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谁吗?!那是大尧的鸾台左相萧龄萓!”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这毒并不难解,但是需要一味药引南星。可是……就偏偏在昨天,辅政王突然急需一批南星,派人把太医署所有的南星都运走了,卑职如今实在是无法配药为萧大人解毒。”太医令连忙道。
魏霂听了这话火气顿时更大了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是吧?哪里有要药材向太医署要的?!你还敢全部都给了辅政王。就是这么正好要用上你怎么办?!那你说现在你他妈的要怎么办?!我操!”
太医令战战兢兢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萧大人、萧大人中毒并不深,可以说是微、微乎其微的,其实、其实是不、不、不用解药,就能自己……自己化解……”
“你放屁!”魏霂气得直想上去给太医令来一拳,“人都又吐血又昏过去了你说是微乎其微?!就你这般的庸医是怎么进宫来的!”
“将军息怒,因为萧大人吃的少,所以毒素也少,喝点绿豆汤就可以了,至于这吐血昏迷······”太医令擦了擦额上沁出了冷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还能直接告诉魏霂说萧龄萓很有可能说装的吗?
“婆婆妈妈!”魏霂实在是看不惯这广政城里的一切,文官酸不溜秋的,就连太医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这整座城里能让魏霂顺眼的也就一个萧龄萓了。
魏霂突然之间很是庆幸皇帝为了牵制萧龄萓是选择了自己来迎娶萧龄萓。
只是眼下的萧龄萓······魏霂看着躺在矮榻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性命的萧龄萓咬了咬牙再一次冲着太医令吼道:“那你还不快点去准备绿豆汤!”
太医令欲哭无泪:“将军,这个时候宫里没有绿豆汤。”
“胡说!”魏霂又是一声吼,“老子在鸾台才喝过!都是公厨,难道还不一样吗?!”
这是真的不一样,虽然都是公厨,但是公厨的主子也不一样啊,萧龄萓是个舍得自掏腰包的人,鸾台的伙食那可是最好的。但是这话太医令可不敢和魏霂说。
“宫禁之内大呼小叫地做什么?成何体统!”一声极具威严的呵斥传来,太医们顿时跪了一地。
“卑职拜见皇后娘娘。”
魏霂也转过身向着萧皇后单膝跪了下去:“末将拜见皇后。”
萧皇后锦衣凤袍,威仪十足,凤眸扫过魏霂然后道:“都起来吧。”
众人一并起身,垂手侍立在一边。
魏霂似乎很心急,看了看萧皇后欲言又止。
萧皇后冷哼一声,挥手屏去太医走上前坐到了萧龄萓的身边,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慌什么慌?还是个将军呢,就这么沉不住气?像你这个样子在战场上还得了?”
魏霂看着萧龄萓:“皇后娘娘,可是萧龄萓她······”
“瞎操心。”萧皇后打断魏霂,“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和一个毛头小子一样?”
魏霂语塞。
“不过你是为了炩儿这般的,本宫倒还是颇为欣慰。”萧皇后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似乎对萧左相中毒颇为冷静。”魏霂道。
萧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她可是大尧的第一个女相,你们这些男人最喜欢欺负女人不是吗?想要娶她的人看中的是她手中的权势地位。想要杀她的人想要取代她的权势地位。从来就不是她不行,而是你们看不惯这么高的位子上,坐着的是一个女人。”
魏霂沉吟片刻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女子弱于男子。”
“呵。”萧皇后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奴才拜见皇后娘娘,镇北将军。”钱德小步走了进来鞠躬道。
萧皇后根本不想搭理钱德,只是看着萧龄萓。
魏霂便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钱德有些尴尬,眼里划过一丝怨恨自顾自地开口道:“镇北将军,杂家可算是找到你了,皇上要见你。”
魏霂看向萧皇后:“皇后娘娘,末将······”
萧皇后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魏霂便也不再把话说下去,对着萧皇后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跟着钱德一起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萧皇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萧龄萓:“人走了,别装了。”
萧龄萓顺势伸了个懒腰然后滚进了萧皇后的怀里:“姑姑,居然有人在鸾台给我下毒,好过分。”
“那你不还是吃下去了?”萧皇后挑挑眉道。
萧龄萓笑了笑道:“就咬了一点点而已,淳于太医不是也说没事吗?”
萧皇后轻轻地敲了一下萧龄萓的额:“你啊,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这么开心。”
萧龄萓抱住萧皇后的胳膊蹭了蹭:“这些我都心里有数的嘛。”
“有什么是要和姑姑说的吗?”萧皇后问。
萧龄萓将头搁在萧皇后的肩上略一思索然后凑到了萧皇后的耳边:“姑姑,昌源郡公的独子窦愈······”
萧皇后沉默了,半晌之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炩儿,找个机会就让他认祖归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