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龄萓小病了一场,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后半夜,突然被一阵并不大声的打斗声吵醒,萧龄萓微微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发呆。
耳边有细细碎碎的打斗声,可以看得出在打斗中的某一人正努力的想要把另一人往远处引开。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敢来闯南望苑啊。
萧龄萓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蹭了蹭打算继续睡,不过这个人的身手是真不错,居然能到这么近的地方来。这样子身手的人若是能够收入麾下也不错。
萧龄萓想着又睁开了眼睛,磨蹭了一会儿之后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衣点了盏蜡烛端着就往外走去。
“扶籍,你去把那个人带来见我。”一边走出房间萧龄萓一边轻轻地对扶籍说道,声音小声,但是萧龄萓知道扶籍听得见。
萧龄萓拢了拢衣服然后站在院子里等着,没一会儿,院子里便落下六个人,其中五个是萧龄萓的侍卫,被包围在中间的那个是······
萧龄萓注视着那个一身夜行衣、秀颀身材的男子沉默了片刻之后伸手对着那个男子竖起一个大拇指道:“你真棒。”
魏霂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面子都丢没了,沈钧那个乌龟王八蛋,给他出的什么馊主意,夜探闺阁送一枝花,博得佳人欢心。亏自己居然还真的照着做了,萧龄萓的院子那是普通闺阁姑娘的院子吗?差点儿就被俘虏了好不好!
萧龄萓挥手让暗卫们全都退去,连珩朔也一并屏退去然后懒洋洋地问:“魏将军,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挑战我的护院可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魏霂郁闷地想着。
“来做什么?”萧龄萓问。
魏霂看向萧龄萓突然冲上前,吓得萧龄萓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枝梨花塞到了萧龄萓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跑:“梨花开了,来送你一枝。”
萧龄萓冷不防地被塞了一枝梨花,然后便看到魏霂飞快地飞墙走壁消失在夜色之中,愣了片刻之后萧龄萓轻轻地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手中的那一枝梨花,皎洁的月光之下银白如雪的梨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清雅的香气让萧龄萓原本有些难受的头顿时好受了许多。
珩朔突然又从屋顶上下来了,看了看萧龄萓手中的梨花欲言又止。
“没事的,不用紧张。”萧龄萓道,“我回去休息了,以后魏霂若是再来······”萧龄萓想了想又是一笑道,“暂时先别拦了。”
第二日魏霁起了个大早衣服都没有穿好久跑去找萧龄萓要萧龄萓带自己去黄金楼,结果萧龄萓更早,魏霁将萧龄萓的房间翻了个便都没有找到萧龄萓。
“小王爷,主子真的今早卯时就出门去办公了。”沐玉跟在魏霁身后说道。
魏霁撇撇嘴就要哭:“可是姐姐答应我要带我进黄金楼玩的,坏姐姐!”
“小王爷,你话不能这么说啊,主子多忙啊,在外边和政敌周旋,回家后还要被大夫人压榨的,多辛苦,你怎么能说主子坏呢?”辛玉连忙为萧龄萓分辩。
魏霁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走了:“大夫人?哼,那个老贱货又怎么欺负姐姐了?”
“没有没有,没有欺负的。”沐玉连忙摇头道。
“什么没有欺负,主子都要被欺负死了呢。”辛玉一把推开沐玉,泪汪汪地看着魏霁,“小王爷你是不知道,那王家的人是三天两头就来找主子这要那的,主子一旦不允大夫人就要说主子不孝的,你也知道主子的那些政敌有多想抓住主子的把柄。要是大夫人的人把消息传出去,外面指不定就成了主子要弑母了。前些日子那原来的宣德郎不是被流放了吗?这些天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丫鬟什么的就天天南望苑外边对着南望苑骂,那些话别说多难听了。我真是想。我真是想······”辛玉一把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沐玉也泛起了泪花,推了把辛玉道:“辛玉,你这又说这些做什么?主子都奈何不了大夫人,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魏霁听得怒火中烧,大喊道:“姐姐不敢动那个老贱货本王敢!欺负本王的姐姐就是欺负本王!你们两个跟我走,我去给姐姐讨个公道。”
“小王爷可千万别,你和主子关系好,你做什么不都算在主子头上吗?”沐玉连忙拉住魏霁。
辛玉继续抹眼泪道:“可不是嘛,那些言官的笔可厉害了呢。要是能有一个和主子没什么关系的大人看不下去······”
辛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沐玉打断:“沐玉。你说的什么胡话,和主子没有关系的大人怎么会愿意帮大人呢?”
魏霁眼睛转了转然后喊道:“啊!我有办法!不就是要找一个和姐姐不熟的大人来帮姐姐吗?我去找十三叔,十三叔和姐姐没见过几面,十三叔又是王爷一定能够帮到姐姐的!”魏霁说着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就跑,“我这就去给十三叔写信。”
魏霁屁颠屁颠地跑开了,沐玉和辛玉对视一眼抿唇一笑然后辛玉便小跑着去追魏霁:“小王爷,小王爷你跑慢点,等等奴婢啊。”
“把赵王请回广政城可不是什么好法子。”辛玉追着魏霁抛开,杨衡季抱着胳膊站在沐玉身后悠悠地开口道。
沐玉看向杨衡季:“为何?”
杨衡季回答:“太子为皇帝所喜,绍王为皇后所喜,枭王体弱多病也得到更多皇上和皇后的疼惜,寿王最年幼也最被忽视,因而与赵王比与自己的父皇母后还要亲。赵王官任佑宁府折冲都尉,还是有点权势的,若是赵王接近寿王是有某些目的的。你认为让主子和赵王扯上关系会是什么好事吗?”
沐玉不太听得懂杨衡季的意思,但是还是察觉到是自己和辛玉想得简单了:“那我立刻去阻止小王爷。”
“小王爷一向任性,话说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了。”杨衡季摇了摇头,“你们想要帮主子是好事,但是······”杨衡季摇了摇头,“我会派兄弟路上去堵小王爷寄出去的信的。”
沐玉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多谢杨大哥了。”
“哦对了,之前主子说要看我的婚书之后却一直没有拿,我看了好几遍大概是知道了主子想要看什么了。等主子回来你帮我给主子带一句话。”杨衡季道。
沐玉问:“带什么话?”
杨衡季含笑:“就目前来看,主子要嫁的人是镇北将军,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仅仅隔了两天就又一次在政事堂看见了萧龄萓,几个宰相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的?”张岳殷勤地给萧龄萓倒了一杯茶。
“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三位大人商讨一番。”萧龄萓说着抬了抬手,“诸位大人请坐。”
五位宰相在议事桌边上坐着,三位宰相都等着萧龄萓开口,萧龄萓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下个月金枝试就又到了。”
大尧世家门阀权重,皇族对于贵族子弟极为厚待,早在前三代帝王便开设金枝试,专门为豪门的嫡系子弟入仕开辟通道。
萧龄萓和张岳都是世家嫡出,也都是这金枝试的受益者。
“是,金枝试四年一筹,一晃又过去四年了。”张岳点点头道。
“放宽吧。”萧龄萓道。
众人不解,尚书右仆射询问:“大人的意思是?”
萧龄萓回答:“允许世家大族的庶出子弟也参报金枝试。”
“不可!”不仅是张岳,就连二位是科举入仕的尚书仆射都异口同声地反驳了萧龄萓。
萧龄萓看了看三人问:“为何不可?”
“金枝之名便是金枝玉叶之意,这庶出的······不堪当。”尚书左仆射连连摇头。
“大人,这样子也太不公平了,世家子弟无论嫡庶皆可通过金枝试入仕,那么那些寒门子弟呢?他们什么都没有啊。”尚书右仆射也道。
“金枝试本就是划分嫡庶尊卑,若是让庶子有了等同于嫡子的待遇,那还谈何嫡庶?萧左相,此事不可行,不可行。”张岳一边摆手一边摇头着回绝萧龄萓。
萧龄萓静静地看着眼前没有搭话。
“大人,你在想什么?”张岳问。
萧龄萓回答:“我在想我参加金枝试的那一日。”
朱栏白石,花柳山水,精致优雅的雅园之内人影错落,玉琴笙箫阵阵,妖童艳女嬉戏。
数十众的簪缨世家齐聚于紫藤之下,把酒言欢。
“贾国公,今日乃是我等儿女入朝授职之日,我们这些孩子呢,独你家五郎才高八斗,怕是能够一举得个五品官职吧。”
“哈哈哈,夏伯谬赞了,你家的二郎不也是才华横溢吗?作的一手好文章。可是连周太傅都夸奖过的。”
“小孩子家写些东西玩玩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哎,萧国公,陛下仁厚,早些年便恩准女子入仕。听闻今年的金枝试,你将你家那五姑娘一起送了去不是?”一个权贵扭头看向坐在最上座默默饮酒的一位中年男子。
萧国公抬眸瞥了眼询问自己的那人,笑道:“是啊,陛下仁慈恩准女子入朝,但是开恩科这么多年唯有旧南八城送了姑娘过来,北边几乎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送去,帝都也好些年没有人家送女儿入仕了。大家都不愿意,我便将闺女送去,总不好一直辜负陛下的好意。”
“听闻萧家五姑娘从小就是皇后娘娘教养的,是和太子、皇子们一起读书长大的,我们虽未曾谋面,但是看太子和几位皇子们,萧家五姑娘定然不会差劲的。”众人附和着道。
萧国公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淡淡地道:“女孩子家家的能厉害到哪里去,要是真厉害那可就去科举了,而不是来这金枝试。”
此言一出,满座权贵皆是一阵讪笑。
萧国公看不上金枝试,也看不上去了金枝试的那一个女儿。
酒过三巡,终于从外头跑进来了几个小厮来报喜,还未跑到跟前便喊道:“太宁侯大喜,咱们府上的大爷授了从七品朝散郎!”
“天福伯大喜,咱们三爷领正七品士曹参军!”
“建义伯大喜,咱们二爷领从五品奉车都尉!”
接连而来的喜报让金枝园之中的顿时沸腾起来,相互恭贺之声连连不绝。
萧国公静静地坐在席间,眼看着各府都已经报喜完了,萧国公府的家仆才低着头走进来:“小的……小的在听榜时并没有听到五小姐的名字。”
顿时满座皆安静了,虽说金枝试并非上榜名额也是有限的,但是这名额是十人取七人的,在此处等待的皆是郡侯爵以上的权贵,对子弟的教养会比较好。不应该有一家子弟落榜,何况那萧家五小姐还是萧皇后一手带出来的。
“哦,那应该还在后头吧。”萧国公点了点头并不急,淡淡地说了一声道。萧国公话音才落,金枝园外便说说笑笑地走进来的一群公子哥儿们,正是去金枝试的权贵子嗣们已经回来了。
当下各国公伯侯便欢欢喜喜地拉自己儿子,百般赞扬,一派其乐融融。在欢喜的同时,众人也不忘去看一看最上座的萧国公,士子们都已经回来了,榜单自然也早就放完了,那萧家五小姐只怕……还是落榜了。
萧国公不紧不慢地饮着酒,等着自己家的女儿回来。
萧国公府的喜报一直都没有报来的,萧国公府的五小姐是最后姗姗来迟的。
那红衣张扬的姑娘才那一年才十四岁年纪,昂首挺胸地走来,丝毫没有丧气之意。
这位萧家五小姐名声不小,但是从小养在深宫之中可是神秘得很,眼见着人来了,王公贵族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都说侄女是像姑姑的,萧家五小姐果然生得与萧皇后有六成相似。信步而来,神态悠闲,风姿绰约,不知和身边的侍从说了什么欢喜得弯了眉眼。正当韶龄的及笄之年,优雅高贵,宛若谪仙。
这国色天香正莲步轻移而来,轻移、轻移、轻移……
这轻移得好像有点慢,注视了好一阵子了,那萧家五小姐怎么还隔得那么远呢?好容易终于等到萧家五小姐慢吞吞地走到了萧国公面前。
那萧五小姐对着萧国公笑了起来,缓缓地弯下腰将藏在云袖之中的手伸了出来,这一双手着实是漂亮,肤若凝脂,柔荑如玉。
纤手移开,留在萧国公面前桌案上的便是一枚官印,萧五小姐勾着唇角对自己的父亲得意地说道:“魁首,正五品,中书舍人。”
萧五小姐的声音不大,但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萧五小姐的身上,又怎么会有人听不到萧五小姐说的话。
中书舍人!众人都不由大吃一惊,正五品虽然并不是很高的品阶,但是中书舍人这个职位不一般,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分押尚书省六部,并辅佐宰相判案,位同副相。
这萧五小姐不过十四岁,又是一个姑娘家,圣上竟然如此看重,一下子就给了中书舍人之职,这也可见皇上对萧皇后的宠爱了。
萧国公瞥了眼自己女儿放在桌上的官印沉吟了片刻低笑一声,然后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印章也放到了桌上回答自家的小女儿:“正一品。”
萧五小姐无奈地笑了起来,然后对萧国公说道:“父亲,在二十五岁之前,我也会有这么一颗官印,正一品的官印。”
时光荏苒,一眨眼离那萧龄萓说这句话就已经过去了四年了。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离萧龄萓的正一品权臣之誓还有七年,还有一品半的距离。凡是入仕之人皆知道,这官位要到了正三品之后就很难再往上爬了。而萧龄萓从正五品飞到从二品的位置,只用了两年。而在这从二品的位置上,萧龄萓也卡着快两年了。
“大人今日何出此言啊?”张岳不解地问。
萧龄萓回神沉吟片刻问:“没什么,大家都不同意,本相很欢喜。既然三位大人的意思都很明确,不可嫡庶混淆,那么就该一视同仁,我萧氏庶子不犯法,王氏!也没有理由破例!”萧龄萓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三位宰相一眼,“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皆是玲珑心思,自然知道萧龄萓的意思,连忙点头应下。
“处理正事吧,有什么不能决定的再说。”萧龄萓道。
两个尚书仆射应下回了自己的桌案,张岳跟在萧龄萓身后走到了萧龄萓的桌案边和萧龄萓一起坐下。
“张大人,你有什么事?”萧龄萓问。
“大人,你这般不行啊。”张岳担忧地看着萧龄萓道,“大人因为王氏一族,已经背负了不少莫须有的诟病,王氏就是一把刀,随时有可能抹了大人的脖子。”
萧龄萓哭笑:“我的生母姓王,我又能如何?”
“有一个法子可解大人眼下的困境,就是需要废一番功夫还会委屈大人一番。”张岳道。
萧龄萓看向张岳,沉吟了一阵子才道:“张大人但说无妨。”
张岳压低了声音:“萧国公夫人是长辈,无法与大人断绝关系,但是大人你可以离开。在下听闻大人您是有一位早亡的叔叔的,并无后人,大人不如······出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