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殿之中的人不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站在龙椅边的魏霖和魏霄,下面站着王盎、张岳、戴季凌,在靠前点的地方还坐着萧国公。
看见自己父亲,萧龄萓惊讶了一下,接着就被魏霂带着一起跪了下去。
“臣参见皇上、太子、绍王。”
“起来吧。”皇帝看见魏霖和萧龄萓一起进来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萧龄萓见到萧国公的惊讶程度。
“回皇上,臣刚才和萧大人在一起,就送萧大人来了。”魏霂回答。
皇帝愣了一下:“南轩,你说你刚才和萧左相在一起?”
魏霂点头:“是。”
萧国公低笑了一声:“着实是有趣,潞国公先是说是卯时看到的龄萓在定国公府附近,可是几位宰相和今日站岗的羽林军都能证明那个时候龄萓已经在政事堂了。潞国公又说龄萓离开就是去收拾残局,可以如今魏将军也能证明龄萓是和魏将军在一起,潞国公又要怎么说?”
王盎额上沁满了冷汗,他真的是死也没有想到萧龄萓胆敢把事情通到皇帝面前来:“就算是臣看错了,那么自己外祖家起火,萧大人不问不顾,未免也太不孝了。”
果然,最后还是要扯到不孝上,萧龄萓没有说话,抬头与魏霄对视了一眼。
魏霄轻轻地向下摆了摆手示意萧龄萓稍安勿躁。
皇帝看向萧龄萓:“左相要做什么解释?”
“臣无话可说。”萧龄萓回答。
魏霂转头看向萧龄萓,张岳和戴季凌也是一脸吃惊地看向萧龄萓。
无话可说,那么萧龄萓这就是要认罪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欢喜努力按耐着说道:“龄萓,大尧王朝以孝治天下,你身为一朝宰相怎么能不守孝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弹劾不孝了,你这要如何驭下啊?”
“不孝?”魏霂轻飘飘地念了一声,看着萧龄萓问,“你不会孝顺父母吗?”
皇帝连忙瞥了魏霂一眼想要魏霂闭嘴别说话:“龄萓,你如今也是要嫁人了,在家里你的父母娇宠你,嫁出去之后可就不同在家中了,也应该孝敬公婆了,不然的话要怎么当一个贤妻良母?既然你舅舅都弹劾你不孝了,你又定下了婚事。依朕的意思不如龄萓你先回家去学着孝敬父母,侍奉公婆,先将国事放下,等到你把家里处理好了,再回来也不迟。你若是能够处理好家事,也更能处理好国事不是?”
朝中局势千变万化,一个眨眼之间就有可能是风起云涌,眼下萧龄萓与魏枎暗地里斗得正凶,怎么可能回去处理家里的事情。
魏霂微微颦眉,萧龄萓要放下手中的权势回家?这么一放下估计就很难再有回来的机会了,皇帝不会允许,辅政王也不会再允许。
从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权臣在风华正茂的时候被迫退出朝堂后还会有好的下场,萧龄萓只怕也不会例外。
若是看见自己的夫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那这幅景象会让魏霂开心。但是若是看到曾经纵横朝野的鸾台左相被迫放权,手上拿着的不再是奏章公务,而是成为了一个在烟火之间的寻常妇人,魏霂的心里又是一阵的难受。
可是若是现在拦下来了,皇帝口中的萧氏专权弄政,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控制呢?
魏霂眉峰紧锁,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萧龄萓。萧龄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在望着魏霂,与魏霂对视了几秒之后,萧龄萓收回了目光。
抬手作揖,对着皇帝跪下,叩首在地:“臣,谢皇上······”
“皇上!”魏霄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跪下,“臣有事启奏。”
眼看着萧龄萓就要谢恩,这一谢恩交出左相官印就理所当然了,但是却被魏霄打断了。皇帝看向魏霄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愤怒:“退下!”
魏霄不动:“请皇上听臣一言。”
皇帝被魏霄忤逆勃然大怒:“放肆!魏霄!朕让你退下!”
魏霂跪得笔直:“皇上,臣并不认为萧左相有不孝之名。按大尧律法,养恩大于生恩,尊者大于卑者。萧左相生母是王氏,但自幼便是皇后抚养,皇后身份也贵重王氏万万等。要报恩也应该孝敬于皇后为先,而不是萧王氏,至于定国公等人更是要往后排。萧左相不可谓不孝。”
“魏霄!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朕退下!”皇帝全然不顾魏霄说的话,大喊大叫地要魏霄退下,帝王的气概坦荡无存。
魏霄深吸一口气:“皇上口口声声说萧左相不孝,可是不论是皇后或者是萧国公都是不承认的,潞国公与萧左相又不是什么多熟络的关系,有何资格状告萧左相不孝?皇上又如何就能下定论了?如此行事皇上难以服众。”
“放肆!”皇帝重重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指着魏霄骂道,“萧龄萓是否不孝朕是不知道,但是魏霄,你就是如此顶撞你的君父的?朕没有你这般不忠不孝的儿子!来人!将裕王拿下,打入诏狱!”
“皇上息怒!”张岳等人立刻跪了下去。
魏霖连忙上前一步:“皇上息怒,裕王他只是一时气愤而已,还请皇上三思。”
“太子!连你也要忤逆朕了吗?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嘴上说着不敢,实际上呢?还不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抓过放在后边的一把玉如意,重重地甩手砸向跪下去的魏霖身上。
玉如意被重重地砸在魏霖的后心处,魏霖的脸色一变,疼得身子颤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呢?禁军呢!还不把裕王带下去!”皇帝吼道。
殿外走进来几个禁军,对魏霄抱拳:“得罪了,裕王。”
魏霄站起身跟着禁军走出了思政殿。
王盎跪在地上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来状告萧龄萓,萧龄萓什么事都没有,而魏霄却被下了诏狱。
不过至少萧龄萓是没事了,这么一闹之后,萧龄萓应该也会有所畏惧,日后就能更好的把控。这么想着倒也不错。王盎唇角微微一弯。
“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朕滚!”皇帝吼道。
“臣告退。”
退出思政殿之后魏霂立刻就拉住了萧龄萓:“萧龄萓。”
萧龄萓淡淡地道:“放手。”
魏霂怎么可能会放开萧龄萓,拉着萧龄萓硬把萧龄萓拉到一边:“你生我气了?”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下属。”萧龄萓硬邦邦地回答。
魏霂点点头然后问:“那现在你要去哪里?”
萧龄萓想了一会儿回答:“定国公府。”
魏霂:“我陪你。”
萧龄萓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转身走向站在前方等着自己的萧国公。魏霂也没有再硬要和萧龄萓说话,跟在萧龄萓身后和萧龄萓一起走向萧国公。
“父亲。”萧龄萓唤道。
魏霂抬手作揖:“岳父大人。”
萧国公看了一眼魏霂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要和我的女儿说几句话,魏将军……”
魏霂心领神会,颔首转身先走远了些,站在一处阴凉地等着萧龄萓。
“炩儿一会儿要和他一起去定国公府?”萧国公问。
萧龄萓点头:“是,父亲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来辞行。”萧国公回答。
萧龄萓微微蹙眉:“这么快?魏将军的聘礼都还没有下,婚期也还没定下来。”
“你是我的女儿,为父自然是会等你婚期定下再走的,就是有些人得要先走。”萧国公回答,说着萧国公笑了笑道,“方才潞国公走出来,我看他颇为骄傲,似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萧龄萓:“只是要委屈裕王在诏狱里呆几天了。”
“裕王进诏狱的这段时间你也正好能做一些事不是吗?”萧国公若有所指地道。
萧龄萓颔首:“是。”
萧国公看了看站在远处的魏霂还有离自己并不远的几个站岗的御林军突然一笑问:“炩儿,你我父女在这隔墙有耳的宫闱之中说这些事情,胆子是不是有些大了?”
萧龄萓抬眸看向了那数十步开外背对着自己的魏霂沉吟片刻:“父亲,你觉得他能够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吗?”
虽然说习武之人的听力是比较好的,但是魏霂还真的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魏霂确实是存了偷听的念头,只是自己找的这一处阴凉地好像太远了点,萧龄萓和萧国公父女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太小了些,魏霂努力地让自己去注意身后的声音,却还是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几个没什么用的词。
什么“辞行”“委屈”“下聘”“婚期”的。
这几个词混合在一起是在讨论什么事情呢?
魏霂冥思苦想着,然后自己编了一个答案。
莫非是萧国公觉得自己前日下聘时发生的事情委屈了萧龄萓,所以不打算再给自己机会了,也不想和自己商定婚期了,想要萧龄萓直接和自己辞行。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魏霂顿时就愁眉苦脸了。
萧龄萓和萧国公走了过来,魏霂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对着萧国公又一抱拳:“岳父大人。”
萧国公停下脚步注视了魏霂一会儿,只不过是一弹指的时间而已,却让魏霂觉得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一般。
“还是先别叫岳父了。”萧国公对魏霂说道,不给魏霂再说话的机会,抬步便走。
什么是平地惊雷魏霂算是体会到了。
一把拉住萧龄萓,魏霂强装镇定地问:“萧龄萓,你父亲那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想我直接叫他爹?”
萧龄萓呵呵地冷笑了两声回答:“别多想了,就是他看不上你的意思。”
魏霂:“……”
“再换句话来说就是我父亲觉得你配不上我。”萧龄萓再解释道。
魏霂:“镇北将军配不上鸾台左相吗?”
萧龄萓回答:“太子殿下都配不上鸾台左相,何况镇北将军?”
魏霂拉住萧龄萓将萧龄萓往另一个方向拉。
“唉,你走错路了,这不是出宫的路。”萧龄萓被魏霂拉着小跑起来,“你慢点,我脚疼……”
魏霂放慢了脚步:“你先去鸾台坐着休息,我很快就去接你。”
被扔到鸾台,还塞了碗酸梅汤的萧龄萓默默地喝着加了两块浮冰的酸梅汤站在小二楼书房的窗边看着魏霂走出去的背影。
“大人。”宋卓不用萧龄萓喊就自己跑过来了。
萧龄萓看了宋卓一眼没有说话。
宋卓也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折子放在了萧龄萓身后的桌案上。
就在宋卓要退出去的时候,一只硕大的鸟突然盘旋在了鸾台的顶上,然后俯冲向站在窗边的萧龄萓,犹如一道闪电,迅猛无比。
“大人小心!”宋卓连忙要上前去保护萧龄萓。
那只鸟却在靠近萧龄萓的那一瞬间收了速度,合起了翅膀,落在了萧龄萓的左肩之上。
萧龄萓微微晃了一下身子才站稳,然后侧目看向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鹰隼。
这是一只纯白玉爪的鹰隼,威武霸气,亲昵地蹭了蹭萧龄萓,发出一串愉悦的啼叫。
“这是……海东青?”宋卓呆呆地问道。
萧龄萓手上的白瓷碗一时之间端不住,从手中滑落下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溅了一地胭脂色的酸梅汤水。
“重青儿?”萧龄萓试探唤了一声。
落在萧龄萓肩头的海东青啼叫着连连轻蹭着萧龄萓脖颈与下颚。
宋卓的眼睛猛然瞪大,结结巴巴地道:“重、重……重青儿不是、不是陈、那位将军的猎鹰吗?”
萧龄萓抬起手伸到重青儿的面前,重青儿小幅度地拍了拍翅膀跳到了萧龄萓的手背上。
萧龄萓托着重青儿走到了书桌上,将重青儿顺手放到了笔架上。
重青儿安安静静地站在了笔架上,整理着身上的白羽。
“大人……”宋卓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重青儿,一个劲地看着重青儿。
“他没有放过大尧。”萧龄萓说道,“宋卓,他要回来了了。”
宋卓眉峰拧起:“大人,若是他要对付大尧,大尧有胜算吗?”
“他缺的只是君王的信任而已,若是西戎王信任他,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萧龄萓扶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他没有放过大尧,也没有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