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自然了无困意。
只是体内药力未消,又折腾了一天,未免有些乏力,正阖目养神,忽感觉有重物从一侧压了上来,倏地睁开眼,就见隋衡不知何时回来了。
“吵醒你了?”
隋衡单手撑着下巴,笑着问,眼睛在夜色里格外明亮。
江蕴摇头。
打量他神色,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想,莫非公孙羊没熬过去,让此人审出什么了?
语气便有些冷淡:“没有。”
那就是没睡了。
隋衡笑意更深:“是在特意等孤回来么?”
江蕴直接抬起左腕:“给我解开。”
“那可不成。”
“你若是跑了,孤到哪里再找像你这么合适的暖房小妾去?”
江蕴皱眉。
“我答应你,不跑。”
隋衡没应声,挑眉问:“怎么又想通了?”
江蕴便说最真实的感受。
“我难受。”
隋衡垂目看去,果见江蕴被金环锁着的那只左腕上,腕与金环相接处,已经印上一道红痕,登时意识到,是自己方才上锁时心里憋着气,没调好尺寸,下手重了些。
他心中懊悔,可看见锁在美人玉白肌肤上的小玩意儿,又忍不住想起这可恶的小情人是如何三心二意,要离开自己。
便故意又阴下眉眼:“难受就对了。现在知道错了吧?”
“只是这样便受不了,待会儿可怎么办。”
江蕴咬唇,冷冷望着他。
“你到底解不解?”
“你亲孤一下,孤就解。”
“……”
“无耻。”
隋衡好笑:“这就无耻了?更无耻的事,孤还没做呢。”
他故意将手探进蚕丝被中,低声道:“孤听闻宫中的那些美人们,便是洗干净后,这样光溜溜躺在龙床上,等着承欢。阿言眼下也是这般么?”
江蕴耳根瞬间红透,恼怒望着他。
半晌,深吸口气,偏过头,依旧把脸埋在枕间,道:“你要做就快些,别耽搁我睡觉。”
隋衡:“……”
这叫什么话。
说得他好像个兽性大发的色鬼一般。
“行了,逗逗你而已,瞧你脾气大的。”
隋衡笑一声,上前解开了锁环。
江蕴揉着腕,又道:“衣服。”
“哦。”
隋衡立刻下床,去将藏在墙角箱笼里的玉带和衣袍悉数取出,放到床边。
江蕴拿过去,背过身,不紧不慢穿好衣袍,束上玉带,回头,就见隋衡蹲在床头,单手托着下巴,正笑吟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显然看了有好一会儿功夫了。
淡淡问:“你……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好看。”
隋衡大方的回。
江蕴垂下眼,自己下了床。
隋衡忙起身,问:“你去哪里?”
江蕴只是想活动一下久不动的腿脚而已,听他如此紧张的问,反问:“难道你要将我锁在这座殿里,不许我出门么?”
隋衡:“……”
隋衡直觉这是一道送命题。
咳了声,道:“自然不会,可大半夜的,外头又冷又不安全,孤担心你的安危而已。”
江蕴没再理他,沿着大殿,自顾伸展着手臂,散起步。
隋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是在活动手脚,不由失笑,抱臂立在床前,视线紧跟着他动。
心想,世上怎会有连挥个胳膊都如此好看风雅的人。
没多久,守卫送了夜宵过来。隋衡放下臂,招呼:“阿言,先过来吃饭。”
又是这种亲昵的仿佛他们是一家人的语气。
江蕴丝毫没有与他同案而食的兴趣,但想到山洞里,此人为了逼他吃饭使下的手段,还是走了过来,在案后坐下。
这段时日,陈国国主为了讨好隋衡,可谓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准备的夜宵自然也十分丰盛。有热汤,有糕点,荤素俱全,兼顾各种口味。
江蕴挑了几样清淡的,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银箸。
隋衡皱眉:“就吃这点?”
他们自从崖底上来,几乎整整一日没吃东西了。
他身强体壮,饿两顿自然没事,可小情人这娇弱的身子骨,哪能撑得住。
故而刚才他临时叫住陈国国主,要了一份夜宵过来。
江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你都吃了便是。”
“又想挨罚是不是?”
隋衡不容分说将粥分出半碗,推过去:“把这个吃了,孤替你尝过了,味道还不错。”
江蕴不是不吃,是真的吃不下。
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与他纠缠,便握起银勺,敷衍的喝了两口。
“浪费。”
隋衡干脆把他剩下的也一道喝了。
江蕴正用软帕擦嘴角,见状,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一眼。
隋衡觉得有趣,笑道:“看什么,你是没挨过饿,不知道粮食的可贵,想当年孤在北境打仗,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时间久了,饿怕了,见着干粮就想囤起来,哪像你这般娇贵挑剔。”
江蕴了然,他口中的北境,应是这几年被青狼营打得哭爹喊娘、早已纳入隋国版图的北方小国们。隋国能迅速崛起强大,除了先辈打下的良好基础,的确和此人卓越的军事才能分不开。
此人,既有超乎常人的卓越天赋,又有足够的耐心与韧力,的确堪称劲敌。
吃完饭,隋衡自收拾好碗箸,交给守卫。
等回来,江蕴已坐在窗边看书。
朦胧一片烛火,将一道纤瘦青影印在窗上,端雅清绝。
那握着手册的手指,更是修长莹白若美玉,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隋衡走过去,将矫健身影揉进那团光影里,俯身问:“看什么呢?大半夜的,也不怕伤眼。”
江蕴抬头,恰对上他张扬含笑的眉眼。
两人对视片刻,江蕴低头,重新将视线定格在书册上,淡淡道:“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那怎么成。”
隋衡直接就势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下,撑着下巴道:“你们读书人不都有什么秉烛夜游的雅兴么,你既要秉烛夜读,孤怎能不舍命陪君子。”
“再说,没你给孤暖床,孤怎么睡得着呢。”
江蕴:“……”
江蕴道:“读书于你应是枯燥无聊的事,你不必如此折磨自己。”
隋衡笑吟吟:“谁说的,孤幼时也是很喜爱读的,只是后来忙着习武落下了而已,不如你给孤读一段。”
“……你我兴趣未必想同。”
“不试试,怎知不同?孤倒觉得,你手里握的这本就甚是可爱。”
“……”
江蕴终于再度抬头,冷冷看他。
他特意坐在此处读书,一是因为有夜读的习惯,二自然是为了避免与此人同塌而眠。
此处不比崖底山洞,他也已经能靠自己消解药性,眼下,只想尽快斩断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情人”关系。
尤其是身体上的接触。
可此人故意东拉西扯,步步紧逼,显然就是故意扰乱他的节奏。
江蕴将手中卷册合上,丢进隋衡怀中,道:“你自己看吧,我换一本。”
啧。
隋衡看着怀中那卷犹沾着浅淡莲香的书册,捡起丢到一边,道:“不给读就不读,这么凶做什么。”
见江蕴果真已经另捡了一册读起来,他一笑,直接起身过去,伸臂将人打横抱起,道:“看什么看,该睡觉了。”
“你难道没瞧出来,孤在等你一起就寝么?”
江蕴手中书册坠到地上,恼怒望着他。
“好了,孤明日赔你一车。”
“别生气了好不好。”
隋衡把人放到床上,单膝跪着,帮江蕴将脚上的靴袜一点点脱下来。
江蕴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隋衡抬头,悠然一笑:“不必感动,能得孤亲自伺候,你可是全天下独一份。”
江蕴唇角翕动:“你……不必如此。”
“我自己可以的。”
“你身娇体贵的,好好给孤暖床就成,哪里做得来这种粗活。”
他笑着,将脱掉的靴袜整齐摆放到一边,起身,又要帮江蕴去解腰间玉带。
“不用。”
江蕴按住他手,好一会儿,道:“我自己来就行。”
隋衡倒没坚持,只道:“动作快些,别磨蹭到天亮。”便转身,去解自己的衣袍了。
江蕴在后面看着,将他迅速解掉腰带、外袍、里衣,搭到衣架上,露出劲瘦矫健的腰身和流畅优美的肩背肌肉线条。
以及,后背纵横交错的无数旧伤痕迹。
有的深些,有些已经很浅。
显然皆是他在疆场上一刀一枪拼出的功绩。
江蕴收回视线,自顾除了玉带和外袍,穿着中衣面朝内躺到里侧。
刚躺下没多久,腰肢便被人从后轻轻揽住。
“离孤那么远作甚?”
那人在他耳边轻问。
“世上哪有你这样给人暖床的。”
江蕴身体线条下意识绷紧,沉默片刻,道:“我今日有些累。”
“孤知道。”
“孤今日不碰你。”
“让孤抱着你,好不好?”
他虽是询问的语气,动作却很强势。
江蕴没吭声,算是默认。
隋衡一笑,臂上用力,将人捞过来,紧紧搂在怀里,道:“睡觉。”
江蕴知道挣也无用,便由他抱着,闭上了眼睛。今日耗费了太多力气,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果然娇气。”
隋衡轻笑声,伸指灭了烛火,调整了一下手臂姿势,好让怀中小情人睡得更舒服些。
江蕴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等醒来时,外头天色已经透亮。
身边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蚕丝被完整的盖在他一人身上,冰绡帐也严实垂着。
今日得设法解决公孙羊的事,不能再拖了。
江蕴起身,穿好衣袍,发现床边已放置了干净的鞋袜,尺寸和他之前穿的一模一样,但样式已是全新的。
江蕴怔了下,换好出殿。
守卫本要阻拦,乍见他玉质仙姿,风雅无双的身影,都齐齐愣住。
昨夜江蕴是埋在隋衡怀中,被隋衡一路抱进殿的。
守卫们并没有看清他面容。
守卫们被他一身风华所摄,一时都忘了说话。
“都愣在那儿做什么!”
远处一道粗犷声音平地炸起。
樊七按着刀走了过来。
守卫忙行礼:“樊副将。”
樊七目光径自犀利警惕的落在江蕴身上。
想,这就是那个将殿下勾得神魂颠倒的小狐狸精?
果然生得——够狐媚的。
樊七用仅能想到的词汇想。
“殿下让我过来叫你过去。”
他粗着声,没好气的道。
江蕴背起手,施施然步下玉阶:“走吧。”
樊七自在前头带路,走了一段,到一处宫道转弯处,趁着四下无人,忽停下,挺胸昂首,甚傲慢的道:“我劝你早些打断勾引殿下的念头。”
江蕴静静看着这个大老粗。
樊七以为他怕了,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殿下心里早就有人了。”
“你吧,虽有几分姿色,可论才华,是万万比不上我们殿下真正的心上人的。”
江蕴不介意趁机多套取些情报,便问:“你们殿下的心上人是?”
“颜齐公子,你总听说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樊七,恭喜进入地狱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