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伟气得推了高梁一把,“挺大个子,就知道胡说八道!这两份保证书不是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应该说一个是真,一个是假。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是,通过这两份保证书,我们基本可以初步判断凶手的范围了!”
这句话把高梁和黎麦吓了一跳,赶忙围了过来,“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简直神了!”
崔立伟指着照片上鲜红的血印,“你们看看,这两个指印有什么不同?”
高梁和黎麦一人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崔立伟在一旁问道:“你们看,宋长喜拿来的那份保证书上的红色指印,是不是与平常见到的有所不同?”
师徒俩点了点头,的确是很粗糙。
“一般而言,按指印的印泥是朱砂、清水和泥丸调制而成,尤其是在农村地区,无论房契还是地契,大都还是用这种土印泥;办公室这种是批量生产的文具产品,跟他们常用的有些不同,”崔立伟拿过办公室里的几种印泥、印油,“眼前这个指印虽然也是红润的色泽,但仔细看是不是有些油润的感觉,周围也有一圈的油渍,似乎这印泥并不是用水调制的,而是用油调制的。”
高梁仔细看了看,“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是咱们城里也用印油,这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是城里的印油,当然不奇怪。可别忘了,按照宋长喜的说法,当时他们是在农村签订的保证书,大部分都是朱砂土印泥。”崔立伟继续解释道,“这都不是重点,你再仔细瞧瞧,那指印有一块地方很是模糊,纹路有中断,而且还有残缺。”
高梁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你知道那模糊的地方是什么?”崔立伟从高梁手中接过照片,像是老师讲解一样,点在一处模糊的地方。
高梁再仔细看了看,“莫非原来是字迹压在上边?”
“没错!宋长喜百密一疏,在伪造保证书内容的时候,字迹写在了指印上面。可是指印上面浮着墨迹,恐怕会非常不自然,他自己也很清楚,于是又把这一点点墨迹又用印泥给磨糊住。”
“可是就算这保证书是伪造的,也不过是宋长喜想要霸占弟弟那三亩地,还被我们及时阻止了,这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儿?”高梁也信服崔立伟的判断,可是就他刚才所说知道凶手的范围,却依然存疑。
“你怎么糊涂了?这就证明宋长喜在宋长安死后见过这具尸体!”崔立伟告诉高梁,“在我昨天解剖尸体的时候就发现宋长安的手指上有朱砂的痕迹,我猜想他应该是在死前签订过什么重要的合同,留下的印记。”
高梁还是不明白,“那怎么证明这上的印记是宋长安死后造成的?”
“汗孔反映!因为这张保证书是在宋长安死后,手指被沾的印泥印上去的——那时候宋长安应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手指上不再分泌汗液——所以没有汗孔反映。我仔细看了这两张照片,并且放大了许多倍,郑翠美拿来的那张保证书上有汗孔反映的,可是在宋长喜的保证书上却没有汗孔反映!”崔立伟用最冷静的话陈述了一个最惊世骇俗的信息——
哥哥宋长喜用弟弟宋长安尸体上的手指制作了一份保证书,要夺取他的三亩地!这不仅是案件本身,即使在案件之外,也是违背人伦的。
高梁听完崔立伟的讲解,简直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如果宋长喜真的是凶手,那么他在杀了宋长安之后,竟然还用他的手指做了一个指模,按在这一张保证书上……这么做,他是有多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崔立伟笑了,“如果这个凶手是一个社会经验比较丰富的人,我觉得没什么做不到的。”
黎麦撇了撇嘴,“崔哥,这事跟社会经验没关系,绝对跟人的性格有关系!相信我,没几个人有您这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高梁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如果是你干出来的,我都觉得太可怕了!”
崔立伟眉头皱得死紧,眯着眼睛看着高梁,“你这话听起来实在是不像好话,你要不要考虑重说一下?”
高梁赶紧给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怎么?高梁这张嘴又闯祸了?”随着一声调侃,李乐峰进到一中队办公室。
三个人赶忙站好打了声招呼,“李局好!”
李乐峰抬手压了压,“别客气了!赶紧把你们的发现跟我讲一讲!”
崔立伟把刚才对高梁和黎麦讲过的内容,又告诉了李乐峰。
高梁最后总结了一句话:“这个宋长安着实有些倒霉,周围就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待他,都是想要害他!”
李乐峰还是谨慎,“现在论断为时尚早。不过利伟的发现非常重要,我们现在赶紧把宋长喜控制住,抓紧时间调查。再晚些时候,他可就把应付咱们的对策想好了!”
高梁抄起电话,给李永秋打了个电话,把崔立伟的发现全盘告诉他,让他现在立刻给宋长喜下达拘留的强制措施;加大审讯力度,尽快让宋长喜然后把事情交代清楚。
李永秋听完高梁的话,震惊地看着审讯椅上的宋长喜。眼前这个老实的男人竟然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按照他们刚才审讯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宋长喜并不像有这么深的心机。
李永秋附耳把情况告诉了刘思宇,示意自己要回到办公室,跟高梁他们讨论一下这个问题,顺便开出法律文书。
刘思宇听罢,也是难掩震惊,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
李永秋三步两步跑回了办公室,看见李乐峰也在,赶忙刹住脚步,“李局好!”
李乐峰笑了,“不用客气,你们赶紧忙你们的!”
李永秋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摆着两张照片的办公桌上,拿起来仔细观察,那两张照片的指印的确如崔立伟所说,这么看来宋长喜真的很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可是宋长喜的表现和气质完全不像是崔立伟最初设定的人选。
李永秋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按理说宋长喜的经历,除了在家务农就是进城打工,倒也符合会打布林结和使用镰刀这两个特征。不过,如果杀人凶手是他的话,谭严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为什么要杀掉谭严?”
“这件事我们可以再了解,不过宋长喜的强制措施必须得下了!”高梁也知道很多事情现在说不通,可是程序还要走下去?
李永秋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回办公室就是来开拘留证的。但这件事我觉得还有很多疑点,不可以贸贸然认为宋长喜就是杀人凶手,只能证明他在宋长安死后曾经接触过他的尸体。”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高梁同意李永秋的看法,“但不管怎么说,宋长喜肯定是见过宋长安的尸体,而且也没有向我们报案。凶手无论是不是他,这件事都颇有蹊跷。这是接下来的审讯重点——宋长喜是怎么伪造的这封保证书!”
李永秋一边听着高梁的嘱咐,一边填写拘留证。写好之后,他直起腰,拍了拍高梁的肩,“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这起案件终于见了曙光,我得把这曙光牢牢抓住!”
高梁拈起李永秋的手腕,从自己肩上拿下去,“小小个子,还老想跟我勾肩搭背,自不量力!”
李永秋二话不说,杵了高梁一下子,撒腿就跑。
李乐峰把脸转到一边,简直不想看见自己的蠢徒弟。
回到讯问室,李永秋的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宋长喜,声音极其清冷,“宋长喜,把你的保证书拿出来!”
宋长喜一愣,“你们不都看过了吗?还拍照了。”
李永秋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看过又拍照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宋长喜的眼神慌乱了起来,“这位警察同志,我是来要我三亩地的,你们要是不能做主,我就要走了!”
李永秋把拘留证拍在桌子上走,“恐怕你是走不了,咱们今天就把这保证书的事说个明白!”
“我的保证书……这保证书是我弟弟写给我的,上面还有他的指印呢!”宋长喜底气又足了起来,声音很大,似乎在跟李永秋叫板。
李永秋微微一笑,“你弟弟按的指印是在活着的时候按的,还是在死的时候按的?”
“你这小同志在胡说些什么?死人怎么会按手印?”宋长喜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但是还是嘴硬。
李永秋和刘思宇站起身,从审讯桌两旁走到了宋长喜的面前。
两个警察站在他的面前,宋长喜感受到了明显的压迫感,神情开始紧张起来。
刘思宇话不多,但每句都在点子上,“宋长喜,你的那点小把戏,还想和我们专业技术人员耍心眼,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我没有……”宋长喜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那就把你的保证书拿出来!”李永秋用指节敲了敲墙面,显示出极大的不耐烦。
宋长喜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保证书,却突然要把它撕掉。
而早就等待李永秋和刘思宇却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震,把那张保证书从他手上夺了过来。
李永秋抢过保证书,虽然皱了一点,但却没有损坏,“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知道这份保证书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了吗?”
宋长喜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接话茬。
李永秋也不在乎,“你倒是聪明,你弟弟死了,你用他的手指按了个指印,还敢拿着这些东西大摇大摆地来公安局要说法。”
宋长喜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杨东升在门口敲门。
李永秋看见他之后立刻迎了上去,“东升哥,你怎么过来了?”
杨东升用下巴指了指宋长喜,“我过来给他量鞋印尺寸。”
李永秋和刘思宇瞬间就明白了,现场那把椅子上完整鞋印的主人还没有找到。有没有可能就是宋长喜?
这下子轮到宋长喜彻底慌了,“你们干啥又量我的脚印,我的脚又咋了?”
没等杨东升给他解释,李永秋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当然是要拘留你!”
宋长喜这下子可吓坏了,“为啥要拘留我呀?我又没杀人,我又没杀死我弟弟,你们为什么要拘留我?”
李永秋看着他又哭又闹,毫无感情地冷眼旁观。
杨东升的工作也不能顺利进行下去,不耐烦地站起身,大喝一声,“这保证书你弟弟死后才做出了的,我们通过鉴定都已经证实了!你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你死去的弟弟?他又怎么给你保证三亩地是送给你的?你见鬼了吗?”
这下子把宋长喜所有的哭闹都喝止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杨东升,“你们都知道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过的事,也着实有些不地道,我们知道了不是正常的吗?”李永秋看着他现在的嘴脸,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憨厚老实。这次莫非是老李和老高的判断才是准确的?
宋长喜突然打起了摆子,“哎呦,我好冷,我又饿了,你们这里又不让我吃饭,又不让我喝水,还不让我休息……是不是想逼死我?”
李永秋把拘留证拍在他的面前,“把这个签了,我们现在送你进看守所。到时候,你想吃饭就吃饭,想喝水就喝水!”
宋长喜当然听得出来他的话满满都是讽刺,“我跟你们说实话,我弟弟死了以后我的确去过他家,也见过他一次……”
“你弟弟当时应该正在吊在房梁上吧?”刘思宇听见他说话的风格避重就轻,也有些不耐烦了,“你见到弟弟以后就应该知道他已经死亡了,为什么不报案?”
“我弟弟是上吊死的,心甘情愿,我为什么要报案?”宋长喜一改之前的猥琐形象,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可是你也没给他收尸!”李永秋被他的歪理邪说气笑了,“你们俩是亲兄弟,你就看他悬在房梁上,无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