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身心俱伤。为掩人耳目,他命催鸣暗中通知艳娘,悄悄安葬了雁玄机,之后一病不起。
游方在病中身心百般苦痛,但执念却越来越重。他命莫离把雁玄机的积蓄分给艳娘一部分,当做安葬费;把剩下的分给雁玄机手下的侍女和仆从,然后让莫离指使艳娘将她们遣散。游方从不亲自出面,艳娘只知道雁玄机有了良人,但不知道是游方。小川子暗中打探发现,艳娘做完这一切之后,邀月派人杀死了她。然后并没有派人追查莫离。邀月自以为杀了艳娘灭口,就万事大吉,可她却不知道游方的存在。
雁玄机的死对游方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又引发了他在蜀中的病根。双重影响之下,几乎让游方油尽灯枯。他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与日俱增,他暗自发誓:“不能亲手为雁玄机复仇,我这个孤魂野鬼绝不离开这个世界,就算神佛阎王也别想阻挡我。”
游方开始认真修炼龙部密术,过去他对这部密术的态度是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他坚信这密术是可真的,他想它必须是真的,因为他发誓在亲手复仇之前,绝不能死。游方心里清楚:雁玄机死在了邀月楼,死在了邀月手里,但是邀月只是一个拉皮条的,那个贵人的身份一定很高。他要留着邀月的性命,要从她的身上找到那个人,然后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年后,游方恢复了身体,他将悲伤隐藏在眼底深处。
武亲王李震奉旨去荆襄镇守,临出发前来探望游方,带了很多珍贵的药物补品。还叮嘱太医院为游方悉心治疗。安排好一切后就出发去了荆襄。在李震走之后,小川子告诉游方:“李震派人监视他的活动。”
这一点游方已经想到了。不过他每天在家里养伤,不怕被人监视。而小川子神出鬼没,监视的人根本不能发现。
随后游方听到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在攻灭蜀国之后,离国国主李显在朝堂上提议恢复帝号。群臣反对,理由是大军刚刚经过大战,还没有恢复战力,不能触怒华国。后来李显命人探听燕王口风的时候,燕王对那次的口头承诺含糊其辞。李显无可奈何。从此以后,他又把政事全部交给丞相姜维达,自己每天饮酒作乐,在后宫和妃子们嬉戏,万事不管。游方心想:“李显真是个十足的昏君,离国亡国不远了。”
另一件事是:华国太子梁寿听到华王梁业欲在西川自立的消息后,含泪到华帝面前哭诉。华帝惊疑不定,一纸诏书将华王梁业从西川召回,放在华都闲置。半年之内,梁业遭到数次暗杀。暗杀他的人都是死士,一旦被抓到,就会咬碎藏在牙里的毒药自杀。梁业虽然心知肚明是太子指使,但是却抓不到任何证据,所以无法到华帝面前为自己申冤。
梁业身陷愁城之际,想起游方。于是派遣护卫化妆成商人,来建安找到游方,带给游方一封密信。密信中华王写道:“今本王身陷困境,都是因公子在蜀中的计策。公子曾许诺:本王若有所求,无关军国大事,则必施援手。今本王请公子设计,为本王脱身。”
游方看罢,心中早已拟定,欲为雁玄机报仇,梁业是其中的一环。于是思索片刻,用左手写下:“无中生有,方可保身”八个字,交给梁业的护卫。
梁业收到了游方的密信后没过多久,在一次华帝在场的宫中饮宴上,梁业中毒吐血,要不是及时救治,差点丧命。宫中禁卫当场抓获了下毒的凶手,秘密审问下,那个凶手交代是祖奇甲指使。而祖奇甲是太子的心腹幕僚。华帝听到密报上来的口供后半信半疑,思索一晚,不再追查。第二天便命人将下毒之人处死。几天后,华帝又收到禀报,北莽大军在北方边境有频繁调动的迹象。于是下旨,封梁业为北方兵马大将军,领军去北方边境。
游方听到梁业已经脱身的消息后,心中暗自赞叹:“梁业真是聪明,完全领悟了我送他那八个字的含义。那个下毒的人必是他手下的死间。而华国的军事情报网里也一定有他的人,北莽大军调动的消息也一定是假的。但梁业到达北方边境后,为保自身,他一定会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这一战就会使华国暂时无法入侵离国,因此就会给我留下足够的时间,为实施复仇计划做好准备。”
小川子曾对游方说,他可以出手杀死邀月。但游方拒绝了小川子的提议。游方断定邀月只是一个拉皮条的,而真正害死雁玄机的人,身份一定非常尊贵,否则也不能让邀月为他拉皮条,并且杀人灭口。这个人有可能是华国皇室里的人,而邀月是华国派到离国的间谍头子,就算秘密抓住她,也不能轻易从她口中逼问出那个人的身份。必须要寻找一个机会,让邀月陷入生死两难的地步,才能从她口中逼问出结果。
游方在心里默默发下誓言:“邀月你这个艳如桃李、心如蛇蝎的女人,我一定要从你的嘴里逼问出线索,然后抓住那个人,让你和他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我的爱侣玄机复仇!”
一天夜里,游方在院子里设下香案,祭拜雁玄机。想起画舫初遇和出征归来的两番恩爱,想起这样一个奇女子在将要满心欢喜的嫁给自己之前,竟惨遭毒手。游方不禁魂断神伤,默默祝祷:“玄机,玄机,卿与我一见钟情,相知相爱。我曾许下与卿携手相伴一生的誓言。谁知天不假年,卿受难殒身,香消玉殒,玉碎珠沉。我失玄机,魂断神伤,痛彻心扉。卿香魂有灵,帮我查出害卿的真凶,然后将其与邀月一并处死,以慰卿九泉之下的冤魂。”
游方祝祷之后,拿起香案上做工奢华精美的檀木小盒,打开后里边是一支精美绝伦的凤嘴钗。正是雁玄机决定嫁给游方那天,游方亲自设计,并花重金请人打造,准备送给雁玄机的定情之物。游方看着这支凤钗,现在信物犹在,香魂已逝。轻轻摩挲着带在中指上的碧玉指环,那是雁玄机买来后才发现太大了,不能佩戴,一直收在首饰盒里。游方检查她遗物时找到的,就戴在了中指上。
站在远处的催鸣看到游方伤心,走了过来。他被小川子收服后一直负责保护游方,几乎形影不离。
崔鸣说道;“大人请节哀顺变,川爷要是知道大人如此伤心,一定会怪罪属下没有伺候好大人。”
游方看了一眼催鸣,问道:“你不记恨小川子和本官吗?”
催鸣说道:“小人不记恨川爷和大人。当初雒城被破,小人不想逃回成都,正要亡命天涯。川爷虽然抓住了小人,可是却没有处死小人,还传授小人密术。虽然小人知道这密术会控制小人的心神,不能违背川爷的意志行事。但这密术也使小人的武功突飞猛进。川爷对小人没有其它要求,只是负责护卫大人,这样的要求远远好过充当蜀国密探,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小人为什么要记恨川爷和大人?”
游方看了一眼崔鸣说道:“我连献两策攻破蜀国巴郡和雒城,有人说就连蜀王都是因我而死,你不恨我吗?”
崔鸣跪倒在地,无所谓的说道:“小人自小就孤苦伶仃,七岁那年流云山梧桐老下山办事在村口看见我,他见我生的俊俏就带回了山。那老魔头在山上对我百般凌辱,我不能反抗又不想死,任他欺辱,还对他尽心伺候,讨他关心。他看我还有点用,舍不得杀了我,后来还教我武功。我日夜偷偷勤修苦练,八年后我找到机会,在他练功的关口时偷袭,把他绑在床上,用粗棍将他反复穿肛至死。然后一把火烧了他的梧桐观。下山后小人又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十年后为了活命才当了蜀国密探。大人虽然是离国人,小人是蜀国人,但小人本就是无情无义,当密探也不是为了蜀国。蜀国国破主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国家尽是些禽兽之行的人,早就该灭亡了。”
游方听他声音平淡,可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的人生可以说凄惨无比,他说起来时的神情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毫不隐瞒避讳。游方终于知道他生性薄凉、无情无义的原因。
游方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没有遇上你那样坎坷的经历,但你的性子和我很像。其实离国早晚也得灭亡,到时候你怎么做?”
崔鸣答道:“我虽然不知道大人和华国的关系,但我知道大人一定有自保的能力,小人虽不才,愿意跟着大人。”
游方摇了摇头,心想:“这个人也是绝顶聪明、心志坚定之辈,要不然也不能从小在那么残酷的环境中活下来,最后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刃仇人。真是个狠角色!想必他是看穿了我,所以说话直言不讳,一丁点也不隐藏。”
游方拿出一张纸,上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递给崔鸣说道:“这是解除你身上禁制的方法,解除禁制以后,阿修罗部密术的威力会更加强大,你的心神以后也不受小川子的控制了”。
龙天八部密法,天部统御六部,龙部和天部相互制约。游方修炼了龙部密法,所以能解除天部施加在其它六部众身上的禁制。
崔鸣脸上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欢喜,接过那张纸,收入怀中,并不急于查看。说道:“不管有无禁制,小人都愿意为大人效力。”
游方见他既不欢喜也不意外,问道:“你不会早就知道我能破解这密术的禁制吧?”
催鸣坦然道:“小人早就知道。这密术威力如此巨大,修成所需的时间又非常短暂,而且更可怕的是施术者能控制修炼者的心神,让人不能反噬。这种秘术如此逆天,长期修炼后必有祸端。若是没有破解之法,创造这秘术之人的心思就太歹毒了。大人虽然智谋绝顶,但小人跟随大人这些时日,知道大人不是歹毒之人,所以小人并不耽心”。
游方看他如此精明,决定坦诚相待,于是说道:“如果我只需要一个护卫,作为小川子的替代者,只需要他武功高强能尽力保护我就行了,并不需要他的忠心。但是如果想用你办事,那就非得需要忠心才行。我发誓要为我的爱侣报仇,而仇人位高权重。从今以后,我就要身处险地,身边群狼环伺、危机重重,动辄丧命。如果不是忠心之人,留之无用。现在你已经得到了解开禁制的方法,如果不愿意留下,你就可以走了。我会叫人给你一些金银,做为你这些日子保护我的回报。但你若真心跟随我,从今以后,我会待你如心腹,事成之后,也会给你一个能让你满意的安排。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