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许月亮急急忙忙地开始收拾，赶在死线前开了直播。
直播间还是老样子,会有一小撮粉丝守着时间等着，大部分人都是有空的时候进来看一看，要忙了就离开。
许月亮心情好，和大家聊天的时候总忍不住笑得很开心。她想起林绮眠的手指滑在那地图上，一路向上，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手指飞走了，飞去了未知的陌生世界。
弹幕里有人说起了国庆放假的事,许月亮眼尖地瞄到，将这个话题进行了下去：“大家准备国庆的时候去哪里玩啊？”
弹幕里天南海北，说什么的都有。要出门的都兴高采烈，不想出门的窝在家里,看着也很舒服。
有人提到了h省，许月亮眼睛一亮：“h省呀,听说蟹粉小笼包非常得绝,有没有当地的同学？推荐一下口味正宗的店嘛~~”
说起吃的，大家都挺有的聊的。
弹幕里有人开始推荐,许月亮喊着“等等等等”跑着出了画面，很快又拿着个小本子跑了回来。
“我记下来啊,我记下来……”
埋头对着弹幕就抄起来。
新来的观众进了直播间,只瞅着主播个头顶,疑惑地喊起来：【这是干嘛呢？】
弹幕里嘻嘻哈哈地回复：
【上课呢。】
【找吃的呢。】
【谁能想到呢,舞蹈区的主播满心里都是吃】
【我是女生我先问，主播是怎么做到这么爱吃还这么瘦的？】
【我看小月亮迟早得转到美食区去】
……
许月亮抄了一阵,眼看要有粉丝不满了,赶紧扔了笔去跳舞。
跳完舞有人在弹幕里又提,她脑子实在记不过来，干脆又抄起来。
就这么抄了跳，跳了抄，乱七八糟地播了一下午。
到了下午休息时间，弹幕里都在哈哈哈地劝她赶紧去吃饭，说真是委屈她了，这么想吃但什么都吃不到。
许月亮唇角上扬，跟大家挥挥手。出了镜头范围，翻了翻笔记本上记录的吃的。只觉得自己即将要吃的速食食物，真是索然无味。
休息时间太短，只能吃这些冲冲泡泡的。
林绮眠交给她的美食攻略任务，她利用直播优势可以完成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她还要上网精心挑选，尽量做到顺路又正宗。
所以吃饭的时候，都在查，越查越饿。
最后打开了来自林医生投喂的零食箱，从里面挑了根牛肉条，细细地咀嚼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满足。
再回到镜头前，时间迟了不少。
有粉丝问她，这是吃什么去了，耽搁了这么久，许月亮笑了笑，第一次不太想跟大家分享美食。
“超好吃的，很特别的，”她娇娇软软地道，“不告诉你们~~~”
有了即将到来的旅行，便有了欢快的重要的事。
许月亮开播的时候偷偷地收集信息，下了播废寝忘食地搜索攻略，等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她躺在自己的沙发床上，仰着脑袋看窗外，幻想息白山上的夜景，会是什么样子。
星星是什么样子，月亮是什么样子，太阳从山际升起，是什么样子。
爬山是什么感觉，睡帐篷是什么感觉，和林医生一块做这些事，会是什么感觉。
想得脑袋里实在是兴奋，睡不着了。便翻身拿过手机，点开林医生的朋友圈，看她拍的星星，拍的月亮。
但林医生的朋友圈内容实在太少了，除了分享天体照片之外，没有任何内容。
许月亮只能又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倒是丰富很多，她问林医生晚饭吃的什么，林医生会给她拍来照片。
她和林医生分享旅游攻略，林医生会和她认真地讨论，交流想法。
她将这些来来往往的文字，套上林医生的脸，用上林医生的语气，就好像窥伺到了一点林医生的生活，林医生的思想，林医生的世界。
林医生的世界……许月亮把手机捂在了胸口，就像息白山的星星一样，是她未曾经历，但只靠幻想，就足够美好的世界。
一夜好梦。
过完了周末，离国庆的大期待还有一周，但周内的小期待，却可以随时开启。
她还欠林医生一顿饭，林医生说周内随时找她都可以。
许月亮小心地问候，细心地打探，得知周二周三的时候，医院的患者比较少。于是赶紧把自己的休息时间调整了一下，周二中午的时候，发过去邀约的信息。
-【林医生今天下午在不在医院呀？我有事外出刚好路过~~】
-【请你吃饭呀~~】
-【猫猫猛进食.gif】
消息没有立刻得到回复，许月亮趴在床上，握着手机，支棱着小腿，上下晃悠着。
大概两分钟后，林医生得了空，给她回过来了信息。
-【在的。】
-【你随时过来。】
冷静，温和，平稳，内敛，是许月亮不曾拥有的，十分崇拜的美好气质。
许月亮嘿嘿嘿地笑起来，用力打了“好哒！”两个字过去，然后从床上蹦起来，去收拾。
直播要穿什么，她早已经信手拈来。
但见林医生要穿什么，要化什么样的妆，许月亮还在探索之中。
和林医生的约会，一定要美得刚刚好~
折腾了几个小时，出门的时候时间正好，到了医院，可以坐在诊室里安安静静等一会林医生，然后和她去吃饭。
许月亮喜欢坐在诊室里等林医生，工作时的林医生特别地有魅力，是望一眼就会让人心里冒星星的程度。
许月亮既不是患者，又不是医护人员，却可以待在诊室里。这种别别扭扭的特殊性总是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荣感，好像她真的和林医生的世界，有了什么联系。
心里悄悄地打着小算盘，许月亮在车上，拿着手机，照了好几次镜子。
车停了，她整理好衣服，这才付款下车，然后脚步轻盈地往医院里蹦。
来医院的人，心情大多都不好。
虽然只是牙科医院，许月亮的欢快还是和周围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进入到林绮眠所在的楼层，许月亮握着包带，收紧了自己过分的快乐。
她不紧不慢地来到林医生的诊室外，却发现门是紧闭着的。
诊室的门很少关得这么严实，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许月亮没敢打扰，乖乖地坐到了楼道的长椅上，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门开了，许月亮站起身，出来的是蓁蓁。
“蓁医生~”她问候道，“下午好呀。”
“月亮？”蓁蓁有些惊奇，她手里端着托盘，问她，“来找林老师吗？”
“嗯。”许月亮笑着道，“我们约好了吃晚饭~~”
“哦哦，那你得等等了。”蓁蓁道，“林老师有台手术，还挺麻烦的。”
“啊，好的好的。”许月亮赶忙后退一步，将过道大大地让出来，“你快忙吧，我在这等就行。”
“好。”蓁蓁抬手指了指，“那边是茶水间，有水有咖啡。”
许月亮点点头，应下来。
林绮眠忙着，蓁蓁也不会闲着。很快，她拿了新的托盘，又进了诊疗室。
这一进去，快半个小时都没出来。
许月亮有些口渴，前后望望，去了茶水间。
佑海的环境不错，茶水间空间很大，患者和工作人员都可以使用。
许月亮接了杯水，转身靠着吧台喝，坐在圆桌那边的两位护士在聊天，时不时就会看她一眼。
许月亮摸了摸头发，又抬起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护士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窘迫，加快了喝水的速度。
眼看着水到底了，她抬脚准备往外走，高个的护士突然起身，目标明确地朝她走过来。
“小月亮？”护士试探着叫道。
许月亮吓了一跳，但还是“啊”的应了一声。
“真的是你诶。”高个护士兴奋地朝后招了招手，“真的是小月亮。”
许月亮往后退了一步，寒意从脊背慢悠悠地往上爬，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叫她月亮的人很多，她的名字，大家下意识地就会叫月亮。
但说了好几次，都叫的是小月亮，那就不是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了。
之前来医院拔牙，她素颜，后来戴口罩，医院这么高端的地方，她没觉得会有人认出她来。
后来，她就放肆了，敢穿得显眼漂亮了，和林绮眠相认之后，就光明正大地在医院里晃了。
“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许月亮满脑袋里都是这句话，小的时候，她妈妈经常在她耳边这么念叨。
她怎么就忘了呢。
许月亮抬脚，还是想走。
但两个护士都上了前，团团地围住了她。
“真的是你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好漂亮啊！本人比直播里还好看！！！”
“我看了你好多视频呀，微博上那些，我都看了。”
“你来是复查吗？上次我记得你是来拔智齿的，对吧？”
“上次？”许月亮呆住。
“是啊。”护士道，“上次你来我们医院拔智齿，先是在方医生那里，后来林医生给你拔的，我们的大美女林医生。”
许月亮说不出话来。
护士：“哎，那个时候小帅还在呢。小帅是你的忠实粉丝，我们也是看小帅在群里发的消息，才被安利到的。”
“我上次没见到你，她们都说你好好看啊，这次终于见到了。”
“你真的好漂亮啊，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许月亮彻底被寒意包裹了，她头皮发麻，四肢僵硬。无数难堪的情绪挡在一层薄膜之后，很快就要冲开来。
“你们，都认识我吗？”她开口说话，声音都在抖，“都认识吗？群里……你们医院的群吗？”
护士：“对，医院的群。”
“那个时候小帅疯狂安利，你又……在方医生那里来了好几次嘛，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你了~~”
“不过没关系啦，拔牙是真的很可怕。好多人别说拔牙了，过来补个牙，一张嘴就开始哭。”
“林医生见得也很多的！我记得之前，她还劝小帅说，不能白嫖，要给喜欢的主播花钱呢。”
“轰”地一下，所有的围墙都坍塌了。
许月亮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傻子，才会自以为是地在那里跟人隐瞒自己的职业。
什么新媒体的工作，什么也有国家法定的节假日，什么晚上肯定有空呀。
她以为自己是好运，所以林绮眠和黄小艺才至今都没问过她具体的工作内容。她以为林医生对她，就像对待无数普通的患者那样，无数老同学那样。
她以为的都是假的，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
林绮眠早就知道她是许月亮，早就知道她是个靠媚粉赚钱的网络主播。
她隐瞒，林绮眠便绝口不提，她撒谎，林绮眠便顺水推舟。林绮眠顾及着她的自尊心，把她从前和现在干的蠢事全都粉饰了过去，还对她好，送她吃的，陪她聊天，约她去旅游。
林绮眠有多好，她就有多坏。
许月亮根本不配说什么低绮户照无眠是形容月亮的，月亮哪有她这样的。
“对不起……”许月亮喃喃道，眼泪从她的四肢百骸疯狂地涌了上来，到了她的眼眶里，无用地砸落下来。
护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道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
她们想要去扶她一把，问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许月亮却推开了她们，快速朝茶水间外跑去。
她手里还捏着刚刚喝水的一次性纸杯，攥得极紧，杯底还有水。
于是一路过去，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水。
林绮眠打开诊室门，摘下口罩，抬头之间，只看到走廊尽头一个模糊而过的背影。
“月亮呢？”她问跟在身边的蓁蓁。
“诶？”蓁蓁前后左右地望，满是疑惑，“月亮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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