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夜色静谧,许月亮在粉色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临睡前还是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机，给林绮眠发送了一堆消息。
-【林医生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叫我哦！】
-【发消息或者喊我都可以！】
-【如果我睡得太熟,你就过来把我的被子掀掉！】
过了好一会儿,林绮眠回她：【好。】
许月亮满意地沉入了梦乡，今天对于她来说,也的确是累了，要做饭要照顾人，要演戏还要时刻地警醒自己,不要在林医生面前得意忘形。
精神压力好大的,但哭了几次，又笑了很久,窝在心头的许多情绪，像洪水一般倾泻了出去，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安稳。
除了林医生总是让她很是害羞不好意思。
林医生怎么老让她觉得害羞不好意思。
许月亮呼吸平稳,甚至打起了小小的鼾声。
而主卧里的林绮眠，关了灯静静地躺着,许久都没睡着。
她的脑袋里有太多东西要处理，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许月亮。
有些事发生得太快,有些动作来得太突然,有些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林绮眠得好好地复盘，看哪里做对了，哪里做错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需要怎么样再进行。
像是一场没有标准答案的学科,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考试。
但林绮眠甘之如饴,林绮眠将每一道题都慎重对待，林绮眠将解题的视觉触感和气味，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许月亮说，如果我睡得太熟，你就过来把我的被子掀掉。
把我的被子掀掉，那岂不是会看到，一只在粉红色的海洋里遨游的粉红色小猪。
林绮眠抬手盖住了眼睛，笑起来。
思绪一旦飘开，就像脱缰的野马，害得她整晚都有些……焦躁难耐。
第二天，许月亮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因为怕林绮眠晚上不舒服了会找她，所以她的铃声不仅没关，音量还开得挺大。
一遍遍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锣鼓喧天。
许月亮被吓得心跳都有些猛，攥过手机发现是橙子那边的经纪打过来的，松了口气。
她退出电话页面，去看了下微信，林医生静悄悄的，除了昨晚那条【好】，就再没动静。
心跳缓和了下来，许月亮四下瞅瞅，下了床，去到了阳台上。
阳台的位置和主卧离得最远，应该不会打扰到林医生睡觉。
电话终于接通，许月亮刚叫了句“芸姐”，周芸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今天开不开播啊？”
“啊，今天应该就回去了。”许月亮揪了揪衣服边，“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
“还能有什么意外啊我的小祖宗。”周芸道，“不是不让你请假，你看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都是我劝着你多请假多休息。现在不一样啊，咱好不容易有这么大的流量，得趁热打铁。昨天好多人跑到橙子官微下面喊，问你哪里去了，你这假请的真的不是时候啊，咱就算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按照平时那样播，那一天的收益不也能顶半个月的，咱干嘛不赚这个钱……”
“嗯，嗯。”许月亮乖乖应声。
周芸又唠叨了一会儿，突然刹车问道：“月亮啊，是不是突然火了压力有些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如果是这方面的原因，你跟芸姐说，芸姐现在就开视频跟你讲讲这个事，这种情况很多主播都有，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不，不是。”许月亮赶忙道，“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周芸：“那到底……”
许月亮：“我……朋友生病了。”
“啊，这样啊。”周芸顿了顿，道，“那能理解能理解，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啊？严不严重？”
许月亮：“不严重，好多了~”
周芸：“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就……再陪陪？反正还是尽快开播啊，现在网站首页挂着你的海报呢，经理都问了。”
许月亮：“好。”
周芸有些犹豫，在挂掉电话前还是问了：“月亮，是不是……男朋友啊？”
许月亮赶忙摇头，哪怕她摇了对方也看不见：“不是不是芸姐你误会了，是女生，女性朋友。”
“哦哦，行。”周芸道，“那你忙吧，我挂了。”
电话挂断了，许月亮握着手机，长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侧卧窗户对着的室外，能够看到一片葱葱郁郁，黄了一小部分的银杏树，还能看到个带着亭子的人工湖，不像是在小区内，大概是个公园。
许月亮推开了窗户，一阵风刮进来，清凉舒适，带着草木香。
许月亮又长长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心想，金秋十月，不冷不热，风景优美，的确是适合旅游度假的日子。
只可惜她一低头，切到工作账号上，不管是群还是私聊页面，消息不断，分分钟便直奔99。
许月亮收了手机，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去洗漱。
主卧的门虚掩着，也不知道林医生醒了没有。
洗手台上有灰白相间的牙刷牙缸，有冲牙器，有牙线，口腔清洁相关的东西摆了满满一排。
最厉害的是有一套粉色的牙具，崭新的，不用问许月亮就知道，这该是她的。
林医生看着高冷，实际上最体贴，最细心，最温柔。
许月亮开始刷牙，用林医生科普的方法，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有人影晃了晃，镜子里映出了林绮眠的脸。
她真的比许月亮高了许多，长发有些乱，睡衣有些皱，胸前一片裸|露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睡姿不对被压着了，锁骨上有一点淡淡的红痕。
许月亮满嘴的泡沫，不能说话，便瞪大了眼睛，用眼神向她传递信息：林医生早！
林绮眠弯了弯唇角，对上她的视线了，也不同她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拿了自己的东西，站到了她身边。
林医生家的洗手台，面积是足够容纳两个人同时洗漱的。
可这么私人的活动，一旦在早晨这种私人的时光进行，便总显得，过分亲密。
许月亮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影响林绮眠的动作。
镜子她也不太敢去看了，同时映着两个人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无处遁形。这让她不知道该去看镜子里的林医生，还是看身边的林医生，该是看林医生的眼睛，还是平视过去，看林医生漂亮的肩颈。
许月亮埋头干活，牙刷得快了许多，漱口漱得小心翼翼，洗脸洗得跟旋风过境一般。
当她抬头，仰着满脸的水去找东西擦的时候，林绮眠指尖一动，抽了张洗脸巾递到了她面前。
隔着莹莹的水雾，林绮眠的手指，好看得不可思议。
许月亮呆了呆，才接过东西，狠狠地盖在了自己脸上。
擦干水，林绮眠又递了东西过来，她递什么许月亮用什么，成功地完成了一套护肤流程。
“我好了！”许月亮铿锵地道，“林医生你继续！”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厨房里很快有了响动。
林绮眠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进了浴室，去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在了餐桌上，同样摆着的，还有她床头放着的那盒“多吃几粒也吃不死”的感冒药。
许月亮摘了围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扎着，催促她吃饭，吃完饭吃药。
然而自己还没坐下身，手机便响了起来，看了眼，便匆匆地往客厅走。
林绮眠看着她。
许月亮去了尽量离她远的位置，用尽量压低了的，她听不见的音调。
林绮眠当然知道她忙，爆火之后人人都想着抓住流量，许月亮能跑来照顾她这一天，作为朋友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
航海群里，橙子官网，各个社交软件，到处都在寻找许月亮，等待许月亮，林绮眠私自霸占着许月亮，这让她觉得幸运又惭愧。
许月亮接完了电话，回到了饭桌上。
林绮眠主动提起：“工作电话吗？”
许月亮和她说开了工作的事，现在倒也不瞒着：“对，网站又搞活动，采访什么的。”
林绮眠：“什么时候？”
许月亮摆摆手：“时间没定，才问我呢。”
林绮眠把手边的药推到了一边去：“我昨晚没发热了，今天感觉也舒服了许多，药不用吃了。”
许月亮：“！！！”
许月亮：“林医生你怎么能稍微一好就不吃药呢，药要按疗程吃的！要巩固的！”
林绮眠：“你叫我什么？”
许月亮：“林……医生。”
林绮眠：“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许月亮：“……”
许月亮埋头扒了会粥，小声嘟囔道：“林眠眠我觉得你有些叛逆……”
林绮眠笑笑，不理她。
许月亮开始打直球：“你是不是怕我待在这儿耽搁我工作啊？”
林绮眠坦诚道：“是。”
许月亮搅了搅碗里的粥：“可是我……也不是天天都要工作的呀……”
林绮眠：“你现在工作，事半功倍。”
许月亮：“……”
许月亮鼓了鼓腮帮子，又瘪了下去。
别人她还能争论几句，可对面坐的是林绮眠，许月亮知道自己一旦连职业都暴露了，根本骗不过林绮眠。
她低了脑袋，不再说话。
林绮眠安慰她：“忙过这阵了我们再一块去玩。”
许月亮：“……嗯。”
林绮眠：“你要是还不放心我，我就把小艺再叫过来，她应该忙完了。”
许月亮：“哦……”
林绮眠还待再说什么，许月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许月亮几乎用埋怨的眼神，望向了手机。
林绮眠笑了笑，催促她：“快接吧，赚钱重要。”
许月亮抓过手机，眼睛亮了亮：“不是工作电话，是我家里打来的~”
语调快乐得仿佛小孩子逃课成功。
真把林绮眠给逗乐了。
家里在假期打来的电话，一般都会聊得比较久。林绮眠嘱咐许月亮：“别跑那么远了，客厅沙发坐着，慢慢打。”
“嗯！”许月亮十分听话。
她接起电话，叫了声“妈”，窝在了林绮眠的沙发上，抱着抱枕小声讲话。
林绮眠继续吃许月亮做的爱心早餐，时不时望过去一眼，许月亮煲电话粥的时候摇来晃去的，特别可爱。
刚开始一切正常。
等许月亮说话越来越少的时候，林绮眠再看过去，就发现事情演变得不那么愉悦了。
许月亮不晃了，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没了，怀里的抱枕被她攥得紧紧的，电话贴在耳边，只偶尔地应一声“嗯”。
林绮眠看着她，许月亮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头埋得越来越低，很快，整个人都静止了。
电话那边还在说，许月亮却连“嗯”都没有了。
太阳明晃晃地升上了高空，从巨大的窗户透进来，洒了许月亮一身，但她的神情却陷在了阴影里，拔不出来。
林绮眠皱起了眉头。
电话又这么持续了十来分钟，终于挂断。
许月亮拿着手机的手落下，人却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坐着。
良久，她的肩膀轻轻抽动了一下。
林绮眠起身，再没犹豫，大跨步地过去，来到了许月亮面前。
她蹲下了身，这样就可以看清许月亮的脸。
许月亮的长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子，却没有落下来，汪成一团，团在发红的眼眶里。
林绮眠的手搭在了她胳膊上，轻轻地叫她：“月亮……”
话音未落，那泪珠子就砸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温热。
“呜……”许月亮憋不住了，一声哽咽。
林绮眠赶紧将人揽进了怀里，许月亮的脑袋搁在了她肩膀上，抽抽搭搭，呜呜咽咽，眼泪很快便打湿了林绮眠的衣服，蹭到了她脖颈上去。
“不哭不哭……”林绮眠下意识地哄着，手掌在许月亮的背上来回抚动，脑袋一反应上来，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
“哭吧哭吧……”她的语言系统有些混乱，“想哭就哭，不想哭了你跟我说……”
许月亮抽搭两下，摇脑袋，柔软的头发蹭着林绮眠的颈窝。
“不要跟我说吗？”林绮眠陷进这难题里，“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没事。”
许月亮用力吸了吸鼻子，嘴巴终于能发出声音：“林医生你……好笨……”
林绮眠：“……”
许月亮把自己支棱了起来，脱离了林绮眠的怀抱，泪花闪闪地看着她：“我要问你一件事儿。”
林绮眠手边没有纸巾，于是拽着袖口给她擦了擦眼泪：“你问。”
许月亮：“赚钱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林绮眠：“不是，我刚才在跟你开玩笑。”
许月亮：“如果不开玩笑呢，什么比赚钱重要？”
“很多很多。”林绮眠看着她，“你的健康，你的快乐，你的眼泪，都比赚钱重要。”
许月亮瘪了瘪嘴，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她努力在哽咽的声音里表达自己的请求：“那我要，拿多少……多少眼泪，才能，能换林医生，陪我，陪我玩……”
她竖起一根手指：“玩，一整天。”
又软又黏，情绪崩溃的时候提要求还要给自己加上一个期限，生怕不说清这个期限，就会被人拒绝。
林绮眠的心口细密地疼，却并不像被刀割裂，反倒如同泡在了牛奶里，要深深地坠下去。
这次，她什么介质都没用，单只自己的拇指，蹭过许月亮柔软的皮肤。
比任何东西的止泪效果都要好，许月亮呆在那儿，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着，睫毛许久才落下来，唰，挨上了林绮眠的指尖。
林绮眠笑了笑，道：“不能用眼泪换哦。”
许月亮心有灵犀，不等她再说，忽地便笑起来。
笑起来，用最灿烂的方式，唇角上扬，牙齿洁白，只是眉眼弯弯地一挤，余下的那点泪珠，又滑了下来。
滑进了林绮眠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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