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繁华始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我知道他没睡着,坐在他身旁,看了他许久,还是试探着开了口:“睡着了吗?”
他没说话,也没动,显然打定主意并不想回我的话。
我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小开衫,盖到了他身上。
这东西当然不保暖,这天气他也不需要保暖,我只是想示一下好罢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繁华便睁开了眼。
他先是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随即将它拿下来,放到了我腿上。
我趁机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
繁华也看了我几秒钟,最终也没有挣开,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说话,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望着他。
我是一定要去看权御的,但要先摆平繁华。
对此我有信心,我知道他斗不过我,因为我可以随时失去他,但他不可以。
不过繁华比我想象得要有骨气一些,直到汽车在家门口停下,他还是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司机拉开车门,我便松开了手,转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刚刚踩上台阶,身后便传来“嘭”了一声。
我吓得险些从楼梯上跌下去,正要转头,身子猛然一轻。
老半天我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在心底发笑:他果然还是没有忍住。
我由着他把我扛到了最近的客房里,丢到了床上。
我怎么可能挣扎呢?我就像只被吓傻的小白兔似的,由着他将我扛进最近的客房,丢到床上,瑟瑟发抖地望着他压下来。
他表现得很粗鲁,又凶又狠,那是当然了,他气得要命,且忍了一路。
我被动地承受着,此时当然不能硬碰硬,越是娇弱越是好。
也着实是因为痛,我忍不住淌出了几滴眼泪。
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因为我不住地在想:他是从什么时候进来的?
是从我说我爱权御开始?还是更早?
我确定他肯定听到了这句话,毕竟这距离他出声不到一分钟。
所以说虽然他在弄痛我,但他的心在滴血。
想到这儿,我便也不觉得痛了。
经验告诉我,心痛这种事,多痛痛就麻木了,我总会让他妥协的。
我一边自信地想着,一边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吻他。
这种时候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因此不多时,痛苦便渐渐结束了。
驯服猛兽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我要是五年前就明白,也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不,我要是在八年前就明白,我要的是爱人而不是猛兽,就不会受任何苦了。
事毕,我窝在繁华怀里,他的脸贴在我的脖颈边。
起初,谁都没出声,只能感觉到他依然很快的心跳。
权御的心跳是什么样的呢?
自从失忆后我就再也没有抱过他,但想也知道,患病的心脏肯定很虚弱吧。
想到这儿,我开了口:“消气了吗?”
繁华没说话。
“要是还没消气,就打我几巴掌好了。”我摩挲着他的背,在他头上吻了吻,柔声说,“别再生气了,像个小孩子……”
话还没说完,繁华已经翻身下了床,直接冲进了浴室。
我坐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汗,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浴室门又猛地拉开了。
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拉上被子,坐在了原地。
眼看着繁华携风带雨地走过来,一把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遂抬头盯着我。
我被这眼神盯得我头皮发麻,不禁垂眸看了看,这才明白……虽然经期已经基本结束了,但还是有一点点血。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低头拉好被子,听到了繁华的声音:“痛怎么不出声?”
出声?
出声有用吗?
以前我没有哭过叫过吗?结果他怎么做的?他觉得那是因为我补了个膜,感染才出血!
我直到最近才搞清楚这件事!
“你生气了嘛……”我委屈地说,“我不敢。”
繁华不说话了。
我抬起头看向他,说:“你去洗澡吧……都把你弄脏了。”
繁华侧开脸,避开了我的目光,说:“我去找医生。”
随即便脚尖一转,作势就要走。
“不要……”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说,“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给你拿药。”他作势就要扯开我的手。
“不要……”我没那么大力气,赶紧跳起来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背上,说,“我不痛的……你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繁华停下了脚步。
我用力地抱紧,用力……
“菲菲……”许久,繁华再度出声,语气很疲惫,“别再费心哄我了。”
说着,他握住我的胳膊,作势就要扯开我的手。
我当然是要抱得更紧,与此同时,感觉他的手掌也发了力。
微疼传来,我连忙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繁华果然没有走,而是立即转过了身。
我握着被捏红的手腕,当然要立刻哭给他看,不然过一会儿就消退了。
“抱歉。”繁华说,“我不是友意的。”
“没关系。”我实在是没办法流出很多眼泪,只掉了一两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繁华没说话。
“你出去吧。”我垂下头说,“不用帮我找药了,我自己会弄……”
我都这么可怜了,繁华当然不令人意外地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
我没有抬头看他,但也能猜到他在纠结。
果然,不多时,他便抬起了手,在我脸颊上轻抚着,一边说:“我保证,只要你不再见他,我还像以前那样对你。”
我当然不能答应,便没吭声。
“我也不会伤害他。”他轻声地问,“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说:“你去吧。”
“算我求你。”他显然看出我在回避这个问题,不安地追问起来,“好不好?”
他重复了一遍:“再也不见他,也不再提他。”
我说:“我们离婚吧。”
“……”
繁华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我们离婚吧。”这话是我真心的,我抬起头,看着他说,“我可以把我的孩子们都带走,股份还给你。”
繁华可能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了,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点难过地看着我。
“我爱他……对不起。”我说,“我猜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得了病,很严重的心脏病……一想到他会去世,我的心就很痛,我可能真的爱他。”
这回我是真的哭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不能答应你,他只有我了。”
“那我呢?”老半天,繁华才问。
他居然真的好意思这么问。
我说:“你还很健康,也没有生病,更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双向情感障碍,那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是说,”繁华就像有点害怕似的,轻声地问,“你爱我吗?”
多好的机会啊,我真想告诉他不爱。
不但不爱,而且是早就不爱了。
也永远都不会再爱。
他这么认真地问,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可不行,这件事得点到为止,否则激怒他就麻烦了,我说:“当然爱你……”
傻子才会信这种话。
然而繁华表情明显一松,虽然他没说话。
“我爱你。”我可怜又委屈地望着他,说:“可是我也心疼他……你知道吗?他并不知道我没有跟你离婚,他只知道,在他病重的时候,我把他抛弃了,跟你在一起。”
“虽然我没有在病重的时候被你抛弃过,可是……”说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可是我觉得好心痛,他肯定很害怕、很孤独……”
“我没法想象当他看到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多难过……”我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句也没有责备我。”
我承认我在这段对话里运用了话术,我知道这会让繁华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
所以他虽然一直沉默的,但也红了眼眶。
“我爱你。”情绪铺垫到位了,我擦了擦眼泪,说,“可是我必须得去陪他……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让我失去你吧。”
我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望着他,期待地望着他。
我期待他就此跟我离婚,当然,我这段话传递出了信息肯定不是如此,繁华大概是在想着他要不要答应这个屈辱的条件。
没错,这很屈辱,他得答应让权御跟他一起分享我,身体、爱都得分一半……我甚至怀疑他能看出来,他其实连那一半爱也没有。
但如果他不答应,他就面临两个结局,一个是全都没有,一个是粗暴地控制了我的身体,但那样他就会知道,爱他是真的没有。
我也觉得这选择挺难的,甚至从内心庆幸他当初对我的果决。
他果决地折磨我、算计我、抛弃我,果决地令我不再爱他。
果决就像是一把快刀,瞬间就割断了我对他的所有爱。很痛,但至少痛快。
我不这么果决,我凌迟着他,等着他的心受不住自己死去。
许久之后,终于,繁华开了口,声音略带沙哑,带着任命的无奈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