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月见过谢明朗很多面, 但都不如此时这一面严肃,她心里甚至泛起涟漪, 这个男人想要跟她说什么?是说多么喜欢她还是想问她今后什么时候结婚?
“你说。”陆从月也忍不住严肃了几分, 心口的位置也比以往跳动的快了些。
谢明朗可不知道陆从月这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多少事,他郑重其事道,“其实, 原主当初下乡是因为他的老师。也就是我的老师和师母, 当年他们被学生举报,然后儿子儿媳不堪受辱直接吊死家中, 原主不忍心便想跟着下乡, 可那时原主还没高中毕业, 他的老师便劝他好好完成学业, 不要轻易下乡。”
陆从月对原书剧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之前乱七八糟只顾着顾虑女主了, 对谢明朗这边的线倒是忽略了。
在书中的确如谢明朗所说这般,而且这两位如今住在牛棚中的老师会在明年平反,而后再男主未来的发展中给予男主巨大的帮助, 可以说男女主后续的生活离不开这陆从民两位老师。但她还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然后呢。”
谢明朗继续道, “然后原主就一直等到高中毕业, 结果父母又不同意他下乡, 拦了半年终于自己偷偷报了名才成功下乡。”
“这位老师和师母都曾是大学教授, 老师是文学泰斗曾经是华清教授, 师母则是京市美术学院教授。”谢明朗看着她道,“两位老人都是好人,即便在原主下乡前我就穿过来了, 我也愿意遵从他的意志过来照顾老师和师母。”
陆从月点头道, “这是应该的,做人的确该知恩图报,咱们占了他们的身子本就是咱们占了便宜,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咱们的确该帮忙完成。”
“从月你真是深明大义的好同志,能和你处对象真是我的荣幸。”谢明朗笑眯眯的说着还觑着陆从月的表情,生怕她因为这句话生气。
陆从月一直没答应处对象呢,谢明朗虽然觉得俩人的关系算是默认了,但终归没过明路说透不是。
陆从月生气倒是没生气,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脸颊微红,嗔道,“那这就是你要说的要紧事儿?”
“要紧事是给他们做身棉衣棉裤。”谢明朗拍了拍那些布料,说,“他们住的牛棚本来就简陋四处透风,他们身体又不好,这些年在乡下实在受罪,去年我好歹给弄了一床棉被过来,今年说啥也得给把棉衣做了。只是这年头啥都缺,只这些布和棉花也是我攒了很久的票才凑够的了。”
陆从月被她说的有些感动,便点头道,“你放心,只要三天我都能做好,到时候你过来拿就是。”
“从月你真好。”谢明朗趁着说话就想去抓陆从月的手,陆从月抽了抽没抽动,气恼道,“像什么话,松开。”
谢明朗知道她骨子里还带着上辈子那些教条不免有些遗憾,他感慨道,“真希望能快点结婚啊。”
陆从月直接推他,“出去。”
“不出去。”谢明朗看她害羞还觉得新鲜,越发想逗弄她,而且好不容易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乐意走的才是傻子。
陆从月索性不去管他,低头将他拿来的布料和棉花整理妥当,可低着头是看不见脸了,微红的耳垂却暴露在谢明朗眼前。
陆从月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长的好看,杏眼瞪着你的时候只觉得有一汪水在里面荡着水波,能让人深陷其中又不觉得怪异。而且这一世的陆从月本就不是个干活的,皮肤白皙细嫩,平日莹润的耳垂泛着红晕,竟看的谢明朗口干舌燥。
他微微别开眼睛咳了一声,“这些布料我专门找地方搓了搓看起来旧一些不然太打眼了。”
“嗯。”陆从月了解这个社会的残酷,明明是该受人尊重的文化人,却成了臭老九。她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谢明朗忍不住又把目光移了回来,然后说,“从月,你有没有想过考大学?”
“考大学?”陆从月终于抬头,满眼的惊讶,她想了想才想起来原书中是有考大学这件事的,而且这考大学不光男人可以考女人也可以考。
谢明朗点头,“对,考大学,我们一起考吧。”
陆从月觉得没兴趣又把头低了下去,“没兴趣。”
“怎么能没兴趣呢?”谢明朗有些着急,“上大学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在校园里闲聊谈论未来的事,这不好吗?”
陆从月头也不回,“不好。”
谢明朗备受打击,他其实幻想了很多次两人一起在校园里的生活。可没想到陆从月居然说不好,不想?
陆从月突然一怔,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会有高考的?”
谢明朗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啊。”
“那你还知道什么?”陆从月之前想当然的只认为谢明朗只是个穿越者,却不是和她一样穿书知道他们生活在一本书里是其中的一员,那谢明朗怎么知道的?“
谢明朗怔了怔,“当然就……”他突然皱了皱眉,“对啊,我为什么会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陆从月看着谢明朗又问了一遍,觉得他的表情并不作假,难道还真有这样的操作?
陆从月要是不问,谢明朗恐怕自己也不会想这个问题,就像是他本就该知道一样,陆从月问了,他突然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老师他们会平反,未来的日子不管农村还是城市都会越来越好。”谢明朗说的时候眼睛越来越亮,“而且在未来男女平等,会有我们想不到的东西被创造出来,未来是个非常美好的世界。”
陆从月嗯了一声打量着他,“那关于你自己的未来呢,你能知道吗?”
谢明朗摇头,“人都是不确定个体想法随时都在变化,现在哪能知道以后怎么样。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不迈出去一步永远不知道岔路口在哪,路又通往哪里。对不对?”
陆从月确认了自己想确认的事又把头低了下去,听他这么说便想都没想就点头,“你说的对。”
“既然我说的对,为什么不试试参加高考?”谢明朗说,“据我所知,以前的陆从月也是上了两年高中的,参加高考完全没问题。”
陆从月上一世给嫡母和姐妹们挖了无数个坑,没想到穿越到这里反而被谢明朗挖坑埋了,难道是这里日子太舒坦了让她失去了警惕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从月也没说话,探身从炕柜里翻出原主以前用过的课本,又拿出纸笔照着书上的字写,埋头写了一会儿她把纸和课本递给谢明朗,“你看看。”
谢明朗不明所以将纸张和课本拿过来,一看清楚上面写的字,顿时就忍不住乐了,“字写的……的确不怎么好看。”
他说着安慰陆从月道,“毕竟考大学需要的是真才实学,字迹只能在作文中增加印象分,其他的题目写清楚了就行。”
陆从月木着一张脸示意他去看原主用过的课本。
谢明朗注意力转移到课本上就察觉出了不对,翻开看了看这才明白陆从月的意思。
字写的差的确不要紧,可原主上学的时候显然也没好好学,课本崭新就像没翻开过一样。
谢明朗脑子转的飞快,极力去找能说服自己说服陆从月的话,突然他道,“只一年没好好学也不要紧,初中毕业的都可以参加的。”
陆从月呵呵,“为什么不认命呢?原主不光高中没好好学,就是初中也没好好学,顶多小学的时候我爹还活着催促着好好上了,初中后就再也没认真听过课了,至于高中怎么上的。当然是花钱花票拍马屁上的。”
原本这些陆从月也是不知道的,是前几天收拾炕柜的时候翻出来的课本,然后顺道回想了一下这才知道原主以前多么浪费钱。
这个年代的农村并不重视教育,因为大家都穷,农村人没有关系没有特别聪明的脑子根本进不了城,最后还得回来种地。所以大家以为反正都得种地还上什么学,上个一年两年认字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就行了。
但陆从月不同,她爹还活着的时候对她和大哥管教很严,让他们上学就要好好学习,在临死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陆从军是当兵,陆从月继续读书,总之要做个文化人。
但她爹死后原主也不知是因为以前被管的狠了还是怎么样,陆从军又当兵了更没人管她,从那以后就成了家中的霸王,刘桂花就从那时候开始水深火热,至于那时候只有两岁的自打记事起面对的就是很坏很坏的姐姐了。
初中没好好学,高中没好好学,小学学的知识也早忘个干净。陆从月上辈子只上过几天族学,也只读了千字文百家姓,其他时间都用在各种宅斗上或者针线刺绣上,对考大学哪怕心里有期盼也是无可奈何的。
考大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考大学不出意外会在一九七九冬天,距离现在还有两年的功夫。陆从月这两年的功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实在没有信心能学到考大学的地步。
据原书剧情所知,第一年的高考考题很难,全国五百多万的考生只能录取二十来万,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陆从月看着谢明朗道,“所以,你可以试试,毕竟你是真才实学的。”
谢明朗听到她这话有些不甘心,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最后道,“那过几天再说,我想想法子。或许我可以给你补课?”
“补课?”陆从月皱眉,“你这段时间往我家跑的就够勤快了,你们知青点的人肯定说三道四了吧。”
不说知青点就是村里都开始说闲话了。
从一开始羡慕嫉妒陆从月入了谢明朗的眼,知道自家闺女嫁给陆从月无望后便变成了羡慕嫉妒恨,看不得俩人整天凑在一块。
谢明朗没回过来都能看见几个打量的眼神,虽然他都是挑的刘桂花娘俩在家的时候,但保不准就有人喜欢传闲话。
谢明朗不高兴道,“她们爱说就说被,反正我追求你这事儿整个大队都知道,他们现在都知道咱俩处对象呢。M主席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可是奔着结婚去的。你可不能反悔。”
“我可没答应。”陆从月垂着头嘴上说着没答应,可嘴角已经勾了起来,掩饰不住的笑意。
“没答应也晚了。”谢明朗说,“整个生产大队哪个不知道你又懒又馋,除了我也没人娶你了。”
陆从月自然知道她在外的形象不可能通过短短的日子就能恢复的,但谢明朗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打他,“还说,还说。”
谢明朗抓住她的手笑道,“所以你就从了我吧。”
俩人顿时笑了起来。
屋门被推开,刘桂花和陆从民从外头进来,“你俩说啥呢这么高兴?”
谢明朗道,“她刚才说想学习,问我能不能给她补习补习。”
“好端端的都高中毕业了还学啥习啊,耽误功夫。”刘桂花当初虽然对陆从月上学没提反对意见,但也没觉得有用,谁让陆从月高中毕业了也没能留在城里,现如今在村里和村里没上学的姑娘一样还是得找婆家。
谢明朗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婶子,这件事儿我也就在这儿说,出了这个门我都不说。”
见他神神秘秘的刘桂花也忍不住严肃起来,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儿,“你说。”
谢明朗道,“你想啊,我和从月处对象那是奔着结婚去的,您也知道我家那情况,我哥哥们虽然好,但嫂子们不知道啥脾气啊。到时候我们回城了当然得给从月找工作,她是高中毕业生不假,但是学的有点差,要是学不好以后进工厂考试考不上那难受的还不是从月?”
陆从月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没搭理他,反正要学就学,反正现在他也没啥机会天天过来,她索性就看他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果然,谢明朗说完这话刘桂花一下就紧张起来,她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是我想差了,那是得好好学习。”
“是吧。”谢明朗得意的朝陆从月挑了挑眉继续说,“这往后啊只要不想种地就得好好上学,我爸妈都是干部,那当年也是正经大学生啊,现在就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是国家发展需要人才,这人才从哪里来?还不得从学校里挑选吗。所以婶子,不光从月得好好学习,从民过了年也得好好学习。”
刘桂花之前虽然对学习保持怀疑态度,但陆大栓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孩子上学,所以刘桂花在陆从民八岁的时候也去上学了,现在小学二年级,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字也认不得几个,就之前写信给陆从军告状都是找人代笔。
刘桂花皱眉,“我还想着让他上两年认字儿就得了呢。”
“那可不行。”谢明朗煞有其事道,“以后我是从民的姐夫,姐姐和姐夫在城里当工人过好日子了能忍心看小舅子在乡下吃苦?那不能够啊,肯定得照看从民啊,从民要是也是个高中毕业生,那还愁啥,接到城里就能安排了,不然就是个小学毕业,到时候我费力也只能让他当个装卸工多苦啊。他姐姐在边上看着能不心疼?”
他说的虽然夸张,但也是实话,陆从月对这点倒是赞同。陆从民才小学二年级完全能够掰正了,等他考大学的时候高考都恢复好多年了,谁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他牛逼的姐夫。
陆从月点头道,“谢知青说的没错,娘您就听他的让从民好好学习,学不好就揍。”
旁边一直背景板的陆从民一下就苦了脸。
刘桂花皱眉想了想说,“你们说的对,以后从民也得好好学习。”
谢明朗便开始施展自己的计划了,“要不往后我给从月补习的时候也给从民补习补习,他那么聪明,说不定还能跳级呢。”
刘桂花不好意思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明朗笑的可开心,终于找到合适的借口了,下一步就该攻克丈母娘早日把结婚这件事儿提上日程才是。
陆从月哪里知道这男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瞅着谢明朗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当然谢明朗也没傻到现在就提结婚的事儿,就处对象都刚开始,从他知道的事情里明白在后世男女结婚前都有一段恋爱期,他作为男人当然要好好表现,不说让陆从月像公主一样被他捧着,起码也得感受到他的情谊才是。
最重要一点谢明朗觉得陆从月有心事,似乎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从而对他没那么信任。那么他势必要让她信任他才是。不过这也难怪,上一世陆从月生活的环境可谓是虎狼窝,很难信任别人也情有可原。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陆从月见谢明朗看她的表情很奇怪,“又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谢明朗看时候不早也不好再耽搁,连刘桂花留他吃饭都没答应乐呵呵的就走了。
刘桂花看着炕上的布和棉花,“谢知青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陆从月没吭声,转头将布料和棉花都收拾起来然后下炕道,“我出去转转。”
外头天很冷,但太阳不错,陆从月最近很少出门,出了门想了想才往东边树林那边去了。
她记得牛棚就在村子东边靠近树林那里的,离着她家其实没有多远。
只是牛棚到底远离村庄,周围除了东边有树林遮挡其他方向都没有遮挡物,到了近前便感觉到了北风,刮在脸上生疼。
牛棚里住了六个臭老九,也就是三对夫妻,这会儿几人正在清扫羊圈,只是他们到底上了年纪身体又在这些年折磨的有些不好,干起活来也很吃力。
村里人其实挺同情他们的,毕竟以前的年月大家都很尊重读书人。可上边要求在那儿,村里人再同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帮衬,顶多趁着没人的时候给扔点粮食蔬菜的过去。
陆从月也没凑太近,只隔着老远的距离打量着那边又按照谢明朗的描述和书中的描述找到了他的老师裴演和师母孙丽萍。
裴演和孙丽萍年纪并不是很大,照书中所说也就五十来岁,中等身高,瞧着就是好性子的人。
两人似乎也看见了有人再打量他们,孙丽萍便拽了拽裴演的袖子示意他看过去。
陆从月也没打怵,大大方方的跟他们点头示意笑了笑。
孙丽萍道,“那姑娘我瞅着就像明朗说的那姑娘,不然这村里没这么漂亮姑娘了。”
“你别瞎管,那孩子有主意着呢。”裴演说着又低头干活了。
孙丽萍笑,“我还能不知道这个。看这面相是个沉稳的,和明朗般配。”
陆从月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回到家便将大约尺寸记下来开始裁剪布料。
倒不是她手艺厉害到不用量就能知道,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衣服做的宽敞些也不打紧。
刘桂花忙活完外头过来问她,“需要帮忙吗?”
“不用,娘您去歇歇,别再累着了。”陆从月头也不抬,手中的剪刀毫不停顿的将布料裁剪下来。
刘桂花其实没啥大毛病,据说是小时候没养好身子弱,受不得劳累,当年也是陆大栓看上她性子柔软长的又好看这才顶着他娘不同意的压力将人娶了回来。娶回来来刘桂花日子过的也舒坦,陆大栓那时候是木匠,日子也过的去。
陆大栓死后刘桂花不得不挑起重担,身子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说到底就是富贵病,得好好养着,偏偏条件又不允许。
刘桂花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敢累狠了,毕竟三个孩子没成家可不敢先一步走了,“那我躺会儿。”
寒冬腊月天气最冷,谢明朗拿过来的又晚,陆从月只能加班加点片刻不停的动作。
到了傍晚天突然阴了下来,大片的雪花又开始降落。
陆从民在外头玩了一天看到下雪也冷的受不住跑回来了,脸上棉袄上裤子上全是泥巴,脸上也有一道抓痕。
刘桂花惊到,“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陆从民把棉裤脱下来穿着单裤直接钻被窝里了,刘桂花把他拽出来把脸上擦干净,“说,跟谁打架了?”
刘桂花性子本来就软,最怕的就是孩子在外头打架,这年头孩子野,之前就有孩子欺负陆从民没有爹哥哥又不在家,刘桂花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这死孩子,咋就不说实话呀。”
陆从月本来在穿针引线这会儿终于瞥了陆从民一眼,“你自己说还是我出去问?等我问出来回来再揍你一顿。”
以前陆从月不是没揍过他,陆从民当时就吓了一跳,他支支吾吾道,“没、没啥。”
“没啥?没啥脸怎么破了?”
“哎呀,”刘桂花叫了一声,“这胳膊咋还出血了。这身上怎么也到处淤青。”
陆从月凑近一看,胳膊可不就破了皮。陆从月穿鞋下炕,“说,谁打的?”
陆从民瘪着嘴突然哭道,“是大柱子兄弟俩,他们骂我是没爹的杂种,我就跟他们打架了。”
大柱子是村里陈大娘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在乡下都不是小孩子了。而陆从民不过九岁,身子长的又瘦小,别说这俩柱子就是一个也能把陆从民打趴下了。
“我找他们去。”陆从月向来不是怕事的人,尤其乡下泼妇更是不怕,对待泼妇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比她更横,比她更狠,将人吓住了也就不敢瞎折腾了。
刘桂花却吓了一大跳拉住她道,“你找他们干啥,咱们惹不起他们,你陈大娘就不是个讲理的,你去也没用。”
“咋没用,难道就让他们白打了从民?”陆从月现在很冷静,看着刘桂花让刘桂花都忍不住退缩,“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陆从月说,“现在娘您就去找大队长,让他来看看从民身上的伤,之后再赶紧带他去陈大娘家。”
刘桂花还是有些担心,“你打算干啥?”
“当然是给从民讨个公道。”陆从月说着把厚棉衣穿上,又往灶房抄起一根棍子,“娘,快去。”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刘桂花怔了怔,也害怕陆从月自己过去吃块便飞快的往大队长家去了。
陈大娘家住在村西,陆从月慢悠悠的过去,直到差不多觉得李先进已经从她家出来往这边来了,这才进了陈大娘家的门。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说笑声,陆从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敲了敲屋门,“都在啊。”
这会儿都在吃饭并没有关大门的习惯,冷不丁在屋里听见说话声齐齐看向门口。
门口的姑娘鹅蛋脸杏眼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陆从月是谁。
陈大娘想起下午的事儿有些心虚,尴尬的笑了笑道,“从月你来了……”
“是啊。”陆从月笑眯眯道,“你们家俩儿子把我弟弟打的那么惨,你们倒是吃饭吃的高兴啊。”
说完陆从月从背后拿出棍子啪的一声敲在陈家的桌子上。
桌上的碗筷哗啦一声碎了不少,吓得陈大娘大儿媳妇嗷嗷直叫。
“陆从月你发什么疯!”陈大娘在村里就是个泼妇,见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这还了得,当即抄着大巴掌就要去撕扯陆从月。
陆从月手上提着棍子指着她道,“你打我一下试试?你敢打我一下我立马躺地上说你们全家一块欺负我。”
上辈子陆从月多狠毒的人都见过,可唯独和这样的泼妇对上的时候不多。到了这里以前的阴谋诡计是没法用了,可也不代表就坐着挨打。尤其像陆家她爹没了,大哥又不在家,她娘又软弱,她如果再不管日后别人知道他们家好欺负还得欺负他们。
刘桂花是大人又老实旁人欺负也只是吃些委屈,可陆从民年纪小不可能不出门,所以她只能来讨公道,而且得闹的村里人都知道陆家哪怕如今没有当家男人也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陆从月冷笑道,“陈大娘,大家都是邻居,你俩儿子我把弟打成那样儿,您都不说带人去赔礼道歉,吃饭倒是积极,你们心安吗?”
“呸你个小贱人。”陈大娘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攀上谢知青就真能进城了,你真以为你就能耐了?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看看谢知青还能不能看得上你。”
陆从月本来就站在门槛边上,这会儿一边退着就到了屋门外面,院子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就不是一个人。
陆从月当即把棍子扔到陈家的墙角,捂着脸叫道,“啊,陈大娘不要打我!”
“住手!”李先进的声音从门口由远及近,等他进了院子正看见陈大娘举着巴掌要扇陆从月。
陈大娘咬牙道,“这小贱人一进门就把我家桌子砸了,我打她都是轻的。”
“从月,你没事儿吧。”刘桂花吓坏了,这一路走的又急,刚问了一句就急促的咳嗽起来。
陆从月摇头,“没事。陈大娘还没打到我。”
说着陆从月对李先进道,“大队长,刚才您也去看过从民身上的伤了,他长这么大,我爹娘都没动过他一手指头,结果被陈大娘家俩儿子打成那样,我来讨个公陈大娘还砸烂桌子无赖我还要打我。大队长,您是队长,社员欺负穷苦的劳动人民您管不管,您要是管不了那我只能去公社讨公道了。”
陈大娘一听她还要去公社举报顿时急了,“你放屁。”
陆从月瑟缩了一下,“大队长您也看到了,我们陆家今天一定要讨个公道,不能让我弟弟白挨打。”
“几个孩子打架还找大队长,你丢人不丢人。”陈大娘的大儿子忍不住道。
陆从月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俩兄弟一个十四一个十二,从民才九岁,俩打一个那还叫孩子打架?十四都能下地挣七八个工分了,你说这是孩子?你家俩兄弟虽然拉出来一个都能打的从民不能还手。从民身上多少伤,你俩弟弟身上有伤吗?”
陈大娘俩儿子非但没有伤心上也干干净净的,显然只是单方面的打人行为。
李先进有些头疼,他发现村里最近发生的事儿似乎都跟陆从月有关。以前觉得陆从月不听话,现在好歹改邪归正了,可改邪归正后也太难缠了吧。
“那你说,你想怎么着?”李先进有些头疼。
陆从月道,“陈大娘带着俩儿子去我家给我弟弟道歉,另外给二十块钱去看病养身体。”
“二十块钱?那你咋不去抢?”陈大娘眼睛瞪的老大,在昏暗中显得吓人,“你打烂我的碗筷我还没让你赔呢。”
陆从月眼睛都不眨,“我什么时候砸的,我双手能砸吗?”
陈大娘去墙根把棍子拿过来,“这就是你的工具。”
陆从月冷笑,“我一个柔弱的姑娘,你们家十多口人,我能砸的了?”
“都住口。”李先进冷着脸问陈大柱,“你俩打陆从民了吗?”
陈大柱平时胆子很大,这会儿对上李先进的眼睛也有点怂了,“打、打了。”
俩柱子都承认了,李先进也懒得再掰扯,他正吃着饭就被刘桂花叫出来了,这会儿心气儿都不顺,“这事儿就这样,但二十块太多了,十五块,明天你带着俩孩子给陆从民道歉。”
李先进一句话给下了定论陈大娘也不敢言语。
而这会儿陈家门口聚集了不少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人,顿时有人喊,“陈家的,你俩儿子也的确不像话,虎子今天回来还说你儿子打了陆从民打的可厉害了,也不能欺负人啊。”
“就是,你可积德吧,人家哥哥年前说不定就回来了,那当兵的可都有枪。”
几个老娘们越说越离谱,已经拐到陆从月怎么用枪打死陈大娘上了。
陈大娘骂道,“关你们屁事,滚蛋。”
李先进皱眉看他,“都是穷苦老百姓,嘴巴别这么坏。”
说完转头就走。
陆从月笑眯眯,“那陈大娘,明天一早见,对了,我家早上起的晚,十点左右再过去。”
旁边刘桂花看了陈大娘一眼,突然道,“我家从军今年回来过年。”
说完娘俩也走了。
陈大娘一家子站在原地阴气沉沉,陆从军真要回来了?
不过打了一架没了一桌子饭菜还赔上十五块钱,陈大娘心里这个气啊,显然陆家那边是不敢找麻烦了,当即脱鞋就揍儿子,“你俩兔崽子不学好,竟然还敢打人,我打死你们。”
陈家鸡飞狗跳,陆从月和刘桂花也出了门,看热闹的大娘大婶们似乎又也忘了之前陆从月和谢明朗处对象的事儿了,纷纷询问起陆从军啥时候回来这事儿。
毕竟在村里优质男青年实在不多,知青虽然有文化,但家里像谢明朗家那么牛逼的没有。而谢明朗又被陆从月拿下,所以只要陆从军一回来,那就是村里的香饽饽,将代替谢明朗成为最受大娘大婶欢迎的男青年。
对这样的情况,刘桂花虽然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儿子回来能相看的也多了,很好很好。
娘俩刚拐出胡同,就看见一个黑影跑了过来,陆从月凝眉一看,竟然是谢明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问道,“出啥事儿了?没人打你吧?”
夜幕中,陆从月有些看不清楚谢明朗的表情,可他的喘息,他语气中的关切,让陆从月倍感温暖,就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嫁给谢明朗似乎真的是件不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