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随之赶到了百罗神殿,看到神坛之内的一片狼藉,连呼吸都不由颤抖,终究还是晚了吗?他小心望向萧飏所在的方向,那张极致完美的面容血色尽失,苍白的薄唇紧抿着,凤眸低垂望着怀中的女子。
山顶一片沉寂,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冷风如刃般割在每个人的身上,这样的痛又怎及得上此刻他们心中之痛。唐九屏息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躬身探着她的脉息,那如游丝般几近虚无的脉息,让他这号称医毒双绝的鬼医也心生绝望。芙蓉醉的毒已经让数十年来她的身体严重受损,方才镇魂珠的一击是足以让常人致命的,虽然萧飏已经尽力解救,但那样的力量又岂是一般人可以阻止的。
萧飏定定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容,企盼着她能够睁开眼睛,企盼着上天能赐予他一个奇迹来临。都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那样轻易妥协,如果他有细心去了解这一切,也许……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修长白晳的指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抚过她冰冷的面容,轻浅低语:“累了吗?累了就睡吧,我们这就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是怕惊忧了睡梦中的她,躬身轻轻将她抱起,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沉稳,她只是累,累得睡着了……
修涯站在数步之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直到带着她离去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他依旧怔怔地望着那个他们所离去的方向。
“啊——”撕心裂肺的声音自山头传出,声声悲凄。
他不是想害她的,真是不是。他倾尽一生的努力想要改变他们联的命运,让她的未来可以不再受他所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一次将她推入了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唐九望着那几近癫狂的帝王,亦亦感受到他心中的悲痛。他从来不想伤害,却总在不经意间将她伤得遍体鳞伤,曾经的一场浩劫已经让他痛不欲生,这一次不但元清皇后,连她也……
这样的结果,让他如何承受。
唐九望着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镇魂珠是煞气之物,是不可能用来救人的,当年的木长老在临终之间说了谎话,不是要让他救人,是要让他和元清皇后都毁灭殆尽,他执着百年的信念,到头来只是一句可笑的谎言,他又害了她。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他望着远处的云天浩渺,笑意薄凉。
唐九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这些事的对与错,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明了的,他想救她,一直都想救她,他有什么错?他想给她一个安好的未来,又有什么错?他那样深深地爱着她,又有什么错?
只是上天对他们太过残忍,不得相守,却要如此折磨。
他们之间,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本以为拥有了鎮魂珠的力量,他可以改变这一切,原来……什么都不曾改变。
楼暗尘隐在暗处望着那一幕,看到萧飏带着她离去,颓然转过身走开,此时此刻,是他出手的最好时机,可以一举除掉他们两个,从此放眼天下再无敌手。曾经一心坚持的天下霸业,此时竟然觉得那样无力。
他赢了吗?
不,他没有,他输了。
也许那不是输,是他未真正走近过她的心,他们的世界。
从始至终,他都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亦没有心中所爱,坐拥天下又如何,那终究是个华丽的牢笼。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冰冷死寂的黑暗。无论她是如何努力都走不出这边黑暗,她叫着很多人的名字,叫到声嘶力竭也无人应她,她朝着一个地方向飞快的跑,飞快的跑,无论跑多远,尽头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蓦然之间,黑暗中有阵阵淡淡的紫藤花香飘荡而来,她寻香而去,花香愈来愈浓,眼前忽地闪现一大片白光。黑暗褪去,她怔怔望着那高大沉为重的城门,苍劲古老的字体书写着,气势恢弘的两个大字:朝歌。
朝歌?!
她回到朝歌了吗?
她轻轻抬手抚上那厚重古老的城门,在数日这前她也是这样站在这座城门之外,她不觉回头去看,此时,她的身后再没有他了。
城门缓缓开启,她霍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丰神如玉的面容,青衫磊落,润似清风,独自在站在空寂无人的长街,身形寂寥。
四目相对,默然而立,恍若已然隔世般遥远。
他总是能够这轻易的找到她,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亦是如此,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缘份?
“你怎么……?”凤浅歌望着她出声问道。
他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你忘了,我跟人是不同的。”他已经不再是常人,早在百年之前他就已经是游荡于这天地间的一缕荒魂,自然也能很快感应她的存在,找到她。
她默然不语,举步朝城内走去,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他,他说他不会害她,她是相信的,即便到现在她依旧是相信的,只是有些事就算是他,也是始料不及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她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无论是与非,对与错,事已至此,她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她不怕死,只是萧飏……他又要如何面对她的离去。
他淡然轻笑,掩去了眼底的苦涩,转身朝城内步去,他倾尽一生努力想要改变的,却什么都没有改变,伤害已经造成,又何必多做解释呢?
她微怔片刻,开口唤道:“……阿步。”
前方的背影猛然一震。阿步,阿步,这世上会唤这个名的,只有她了,只是她已经遗忘了太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