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与她认识多年, 可两人交情并不深。
在镇上学堂的时候,只她一个女学生,男女学子用帘幔隔开,分开听课。等她退了学, 她为魏若雪守孝, 而裴渡去了县学, 两人更是没有交集。
也就是她带着枝枝搬到老房子这里后,因为肥肥这只小猫儿, 才和裴渡有了往来。
脑中浮现裴渡那张清隽俊逸的面孔, 若说裴渡对她有意, 喻纾是不相信的。
喻纾轻声道:“裴婶婶,您许是误会了什么!”
裴母语气很是斩钉截铁,“阿纾, 渡儿是我儿子,他的心思我能不清楚吗?他就是喜欢你!”
喻纾抿唇笑了笑, “裴婶婶,我和裴渡不常往来,坦白讲, 我和他连话都没有说过几次, 他又整日忙于功课, 您许是误会了也说不定!”
裴母面露惊讶, 原先她以为裴渡和喻纾是两情相悦, 已经向喻纾挑明了情意。
可听喻纾话里的意思, 似是不知道这回事, 难不成自己儿子还没告诉喻纾?
不是吧,她儿子进展这么慢吗?
“阿纾,渡儿不是轻浮的人, 我从不曾听他提起过哪个姑娘,唯独你,是个例外。他又是帮你卖秋梨膏,又是让你替他养肥肥,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喻纾迷惑了,这就是喜欢吗?
喻纾还是不这么觉得,“卖秋梨膏,是我先把秋梨膏拿出来的,可能是裴渡不想白白占便宜,所以帮了我。至于肥肥,裴婶婶,肥肥之前就待在老房子这里,裴渡过来也很正常,再说了,我也挺喜欢肥肥的,给肥肥喂食,真没有其他意思。”
“可是村里这么多人,渡儿只把你做的东西拿去了县学,还有肥肥,之前村里有个姑娘喂了肥肥几次,想要借此和渡搭话,渡儿知道后,就拒绝了。他不让别人养肥肥,却放心把肥肥托付给你。”裴母信誓旦旦地道:“阿纾,他不是对你特殊,是什么?”
喻纾:……
好吧,她还真没办法反驳。
裴母觉得自己没有猜错,自己儿子和阿纾之间就是有戏,“感情这种事,我这个当娘的说不清,还是要让渡儿对你说才行,等他从县学回来了,我让他当面告诉你。”
临近院试,裴渡无需再去县学读书,他那些同窗也都各自在家备考。不过县学有规定,学子需每隔十日回县学一次,把所做的文章和晦涩难懂的地方拿去给夫子看,让夫子考校解疑。
这不,裴渡前些天去了县学,还没回来。
让裴渡当面对她表明情意?脑补一下那个画面,喻纾打了个颤,她实在无法相信裴渡会喜欢她。
裴渡看着温润和煦,其实,并非如此。
有一件事喻纾一直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其实,去年她去镇上,正好撞见了一位姑娘对裴渡倾诉情意。
那时候,裴渡还没去县学,那天,是裴渡休沐的日子,他正要回家,一位姑娘找上了他。
那姑娘是镇上一户人家的女儿,她把裴渡叫到一处巷子里,紧张得不行,把一个木匣和一封信递给裴渡。
姑娘小脸儿通红,“裴公子,我们在书肆见过一次,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下了雨,我没有带伞,我去书肆避雨,刚好遇到了裴公子。我的裙子被打湿了,是你借给了我一块帕子。”
“我用了你的帕子,便做了些点心给你送来。”姑娘鼓起所有的勇气,“还有这封信,裴公子可以收下吗?”
望着递过来的点心和信,裴渡温煦笑了笑,“ 帕子本就是被人用的,用过了扔了便可,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姑娘亲自道谢,更无需姑娘写信道谢。”
望着这一幕,喻纾心里嘀咕了一句,她不信裴渡看不出来那位姑娘喜欢他,却要偷换概念,说那位姑娘写信只是向他道谢。
见裴渡不收,姑娘急红了眼。
裴渡在镇上学堂读书,才华横溢,又有一副好皮囊,镇上许多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这个姑娘也不例外,她用了裴渡的帕子,知道亲手绣一个锦帕还给裴渡,裴渡定然不会接下,所以她做了一盒点心,既不逾矩,又能让裴渡看到她的蕙质兰心。
可惜,裴渡仍然不愿收下。
姑娘哀求道:“裴公子,这信你不收便罢,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我做了好多好多遍,才做出满意的。你就尝一口,不行吗?”
那姑娘眉清目秀,也是个清秀佳人,泪眼盈盈的模样,喻纾一个姑娘看了都不忍心拒绝。可裴渡面上仍是温雅的笑,嘴上却道:“我不爱甜食,倒是要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裴渡那张脸欺诈性太强了,那姑娘本以为裴渡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不会拒绝她。可她万万没想到,裴渡拒绝的如此委婉,也如此不留情面。
不收下信,只收下点心不行吗?
最后,那姑娘哭花了脸,抹了一把泪,把点心盒子放到地上,跑走了。
事情还没结束,换成其他男子,大都会把那盒点心收下,然后带回去,毕竟是姑娘的一番心意,也不好扔了不要。
可裴渡不是这样的。
等姑娘跑远了,裴渡面上的笑散去,他神色淡淡,附身捡起木盒,未看里面的点心一眼,走到一旁,给了街角的小乞丐。
看到这一幕,喻纾可谓是惊讶万分。
点心是那位姑娘亲手做的,装点心的盒子也很是精致,那位姑娘都哭了,也没能让裴渡把点心收下。
看小乞丐狼吞虎咽的模样,里面的糕点定是十分美味。
喻纾想,若是街角没有那个小乞丐,裴渡会直接把这盒点心扔了吗?
裴渡的做法倒也挑不出错,然太过无情,可惜了那位姑娘的一片痴心。那位姑娘要是知道辛辛苦苦做的点心最后进了小乞丐的嘴里,怕是得哭哭啼啼好几日。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喻纾意识到裴渡根本不是外人口中温柔和煦的郎君,这人啊,最是冷漠不留情面。
这件事喻纾没对别人说过,可她到现在还记得。
对待心仪他的女子,裴渡尚且如此。因此,裴母说的天花乱坠,喻纾也不认为裴渡会喜欢她,更别提裴渡想要娶她为妻!
裴母笑呵呵地道:“ 阿纾,咱们先不理论渡儿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和婶子说说心里话,你觉得渡儿怎么样,这门亲事你愿意答应吗?”
怕喻纾有负担,裴母又急忙补充,“阿纾,你实话实说就行,便是最后当不了一家人,婶子也还是喜欢你这个姑娘,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你翻了脸,婶子还想多尝一尝你做的点心呢。”
喻纾冲着裴母笑了笑,周氏是她的亲舅母,却不曾对她这样和善过。
喻纾弯了弯眸子,“裴婶婶,您待我的好,我知道的。”
“裴渡是个很出色的郎君,我听说媒婆都快把裴家的门槛踩平了,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姑娘。而我无父无母,又和魏家断了亲,便是婶婶不嫌弃我,可说亲讲究的不就是门当户对吗?”
“裴渡前途无量,他以后会离开云水村,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我呢,现在只想着多攒些银子,把枝枝给照顾好。”
平心而论,嫁给裴渡,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门好亲事。
只是,裴渡非池中之物,裴渡的选择有很多,可喻纾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她会抄书,也会做绣品,她可以养活她和枝枝,倒也不必急着嫁人!
裴母愣了楞,看向喻纾的目光越发和蔼,“阿纾,你能说出这种话,婶子知道你没把婶子当外人!”
这一刻,裴母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喻纾,“无父无母又怎么了,裴渡他不也从小就没了爹吗?还有,裴渡确实读过几年书,可你也识字啊!他除了读书就不会别的了,你还会女红,还会做点心,在婶子看来,你比渡儿厉害!”
喻纾被逗笑了,哪能这样比较啊!
“不瞒你说,我们裴家不看重门当户对。”裴母说起往事,“ 我听渡儿他爹说过,裴家祖上出过几个开国武将,还差一点封侯拜相,那时候的裴家可煊赫了,咱们大周朝的江山被打下来,就有裴渡他祖宗的一份功劳。”
“可是,什么鸟什么弓,还有狗啊猫啊的。”裴母问道:“这句话怎么说的?”
喻纾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裴母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还是你们读过书的有文化,我之前听渡儿提过几次,一直没记住。”
“ 裴渡他祖宗也算是开国功臣,可惜,大周朝建立后,开国皇帝开始忌惮那些武将,听说裴家那几位老祖宗和一位皇子走的近了些,就被皇上以结党谋逆的罪名给抄了家罢了官。”
“裴家老祖宗是武将,打仗他们在行,可在朝堂上,他们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所谓的结党谋逆,自然也是假的。”
“皇帝翻脸不认人,裴家几位老祖宗应付不了京城的勾心斗角,便带着府中子弟离开京城,回到了老家。因着罪名在身,往下三代都不能科举入仕,裴家便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渡儿这一代,又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天灾,裴家那些家产大半被雨水冲走了,房子也被暴雨给冲塌了,这下子是彻底落魄了。往日的那些煊赫,也就没人知道了,只能在族谱上看到。”
“渡儿他爹是个大老粗,是开国功臣的后代,可不也娶了我这么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吗?所以啊,裴家子弟娶妻,家世是其次,品性好才是最重要的。”
“娶儿媳妇进门,我又不是娶她的娘家人,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婶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恰恰是你和魏家断了亲,让婶子对你刮目相看。”
裴母对她说了这么多私事,可见没把她当外人看。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答应,她总不能辜负裴家人的好意。
喻纾抿唇一笑,“裴婶婶,你能不嫌弃我,我很高兴,只是,成亲不是小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误会,要不,等裴渡回来了,您问清楚裴渡的意思,咱们再提这件事,行吗?”
裴母自然应好,“这次是我莽撞了,等渡儿回来了,咱们再提这件事。”
送走裴母,喻纾摇头笑了笑,没把这件事放心里。
她和裴渡见面的那几次,除了正事,两人闲话都没说过几句,裴渡还帮忙把王平写的情信给她送来,裴渡自然不可能对她有意思,自始至终,肯定是裴母没弄清楚。
不过,难怪裴渡身上有股清贵之气,举手投足透着雅正端方,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和其他男子很不一样,原来他竟是开国功臣的后代。
若裴渡的老祖宗没有被皇帝忌惮,裴家现在也是百年世家了,裴渡生下来便会是勋贵子弟,也用不着多年寒窗苦读了!
裴母前脚离开,喻枝后脚回来。
来到老房子这边,没了周氏明里暗里刻薄的话语,喻枝明显活泼许多,加上她新结交了裴芙等几个好友,闲着没事的时候跟着她们上山或者外出,喻枝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如今透着红润。
喻枝好奇地道:“姐姐,裴家婶婶这段时间总是怎么往我们家来啊?”
喻纾笑了笑,“ 她来找姐姐说闲话罢了。”
既然是误会,那便不用让太多人知道,权当没有这回事儿,以免生出事端。
喻枝眨了眨眼睛,她自幼病弱,有什么事,姐姐总是一个人承担,不告诉她让她担心。
可她也不是蠢笨之人,能看出来裴母不大对劲。
喻枝在心里嘀咕,裴家婶婶来找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周氏的娘家在邻村,离云水村不算远。
周氏的爹爹早就不在了,而周母上了年纪不中用,如今要指望周氏的大哥养着。
回了娘家,周氏没敢说实话,只说许久没回来,要在家多待几日,陪陪周母。
虽然魏春来打了她一巴掌,还说要休了她,但周氏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气话罢了,魏春来没那个本事和她和离!
她为魏春来生儿育女,再说了,魏春来要真是想休了她,便不会忍着愧疚和煎熬和喻纾断绝关系。
等过几天,气消了,魏春来就会来接她回去。
周氏盘算的不错,可一连等了几天,连魏春来的影子都没见到!
周氏急了,周氏的大嫂也急了。
周家又不是富裕人家,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白白养着周氏一个外嫁女!
周氏的大嫂杨氏不满地道:“小妹,你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不用回去瞧瞧吗?妹夫在村里教书,整日不得闲,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情,离了你可不行!”
周氏脸色有点难堪,她能听出来杨氏话里的意思,杨氏是在赶她回去呢。
她倒是想回去,可魏春来不来接她啊!
周氏勉强挤出一抹笑,“茂儿他爹是村学的夫子,茂儿又是童生,等过了院试,就是秀才了,他们父子两个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我操心。”
听到这话,杨氏撇了撇嘴,真是脸皮厚啊,不就是男人和儿子多读了几年书,有什么好得意的!
杨氏心里清楚,周氏一连在娘家待了十多天,看望周母不过是借口,大概率是和魏春来闹了矛盾,周氏才会回娘家来。
周氏这样的小姑子没人喜欢,杨氏可不惯着她。
杨氏准备往云水村去一趟打听打听情况,不过,她还没动身,第二天就从村里的人听到了魏春来的消息。
周氏和魏茂给外甥女下药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这不,都传到邻村来了。
详详细细打听了情况,杨氏冷笑一声,这种黑心肝的小姑子,她可不敢再让周氏待在娘家。
用晚饭的时候,周家人面前都摆着饭碗,独独周氏面前空无一物。
周氏就等着吃饭呢,见状,她皱着眉,“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里的米不够了,刚好差了一个人的口粮。”杨氏放下筷子,不给周氏说话的机会,直接道:“娘是长辈,自然不能让她饿着肚子;你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也不能饿肚子;家里的孩子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间还帮着我干了不少农活。要不,把我的碗里的米给你?”
周氏拉下脸,杨氏这是在拐弯抹角说她吃白饭呢!
桌上每一个碗里都有米饭,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她大哥和几个侄子侄女吃的香喷喷的,根本不管她有没有饿肚子。
周母倒是心疼她,想把碗里的饭给周氏拨一些,可她刚拿起筷子,就被周氏的大哥看见了。
周氏在娘家待了这么多天,空着手回来,整日里又什么活也不干,周氏的大哥早就不高兴了,“ 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娘要是不想吃,给我吧。”
周氏脸色一僵,她就这么遭人嫌弃吗?她的亲兄长,竟连一碗饭都舍不得给她!
“大嫂,家里便是再缺粮食,还能缺我一个人的口粮?”周氏很是不高兴,但不敢冲她大哥发火,只能对着杨氏道:“要真是这么缺粮食,大嫂给我说一声啊,我给你买一缸的粮食,好不好啊?”
“当然好啊,把银子拿来,我明天就去镇上买粮食。你在娘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了,是该交些口粮钱了。”杨氏伸出手,讨要道。
没气到杨氏,周氏倒是气得不行。
在饭桌上落她的面子,这是把她的脸往地上狠狠踩!
周氏板着脸,“ 我便是嫁人了,还不能回自己娘家待几天吗?大嫂有儿有女,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万一我的几个侄女嫁人了,也被娘家人磋磨呢?”
杨氏鄙夷地看着她,“你也有脸说这样的话,我正是怕遭报应,才不敢把你留在家里啊!”
“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可都听说了!你和你儿子,给你那外甥女下药,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清白差点被你们毁了!妹夫要休了你,你才跑回娘家来。我可不敢留你这种人在家里,万一哪一天,你就对家里的几个孩子下药了呢?”
像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盘冷水,瞬间,周氏全身一片冰冷,她娘家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周氏方才还板着的脸,这会儿变得苍白,“你…你从哪里听到的?”
杨氏讥讽地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问问还有谁没听说你做的那些丑事!”
“你没嫁人的时候在家里冲我当嫂嫂的甩脸色也就罢了,到了魏家,这么遭天谴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亏你那儿子还是个读书人,读了这么多年的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吧,我们这些不识几个字的乡下人可做不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周家人听说了这件事,周氏的哥哥看周氏的眼神也变了,既然周氏敢算计喻纾,说明哪一天她也敢对周家人下手。
周氏的大哥沉下脸,“小妹,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嫁了人,你就是别家的人了,以后没事不要总回娘家!”
周氏全身僵硬在原地,连娘家都不许她回来了!
魏春来要休了她,两个孩子怨上了她,连娘家人也嫌弃她!
杨氏嘴角溢出讥讽的笑,“你不要脸,我们老周家的人还要脸呢,你做出这种事,连带着我们老周家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你也别指望妹夫来接你回去,明儿一早,你赶快走吧!”
周氏心里一紧,“茂儿他爹怎么了?”
杨氏幸灾乐祸地道:“妹夫在村学教书,那就好好教导学生啊,他倒好,把一个孩子给打晕了,人家里人不依,让妹夫赔了十两银子!就连你那宝贝儿子也被那家人打了一顿,好在留着了一条命,没把人打废。”
“说起来,你们也是活该,妹夫不把别人的孩子当人看,你也是,敢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下手,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十两银子?
云水村娶一个新娘子也要不了十两银子!
周氏两眼一黑,站都站不直了。
周家人夹枪带棒嘲笑她一顿,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她没想到,竟然又出了这一遭。把这十两银子拿出来赔偿,魏茂去赶考的盘缠可就不够了,这可怎么办啊!
在娘家待不下去了,等魏春来把她接回去也没指望了,周氏饿了一晚上肚子,一整夜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灰溜溜回去魏家。
说来也是巧,周氏回到云水村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刘家妇人。
心疼那十两银子,周氏冲刘家妇人骂了几句。
周氏不常干农活,力气自然没有刘家妇人大,两人扭打在一起,刘家妇人上来薅着周氏的头发,一下子把她摔到地上。
最后,周氏头发连带着头皮被拽掉一块,脸上更是被挖出一道道血痕,身上的衣裳也破了。
在村里人的打量下,她鼻青眼肿穿着一身破衣服回到了魏家,好不狼狈!
“王兄,你不在家里温习功课,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闷酒?”
清风楼里,王平穿一身蓝色衣袍,年纪轻轻,然眉眼间蕴着几分愁闷。
桌上摆着几壶酒,有几个已经空了。
王平醉醺醺看过去,来人是他的一位同窗,名字叫何善。
王平无精打采地道:“坐吧。”
何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让我猜猜,王兄这是情场失意了?”
他们都到了成亲的年龄,为情所困也不意外。
王平叹口气,收到喻纾的回信到今日,已经有几日了,为了喻纾的声誉,他不能向别人吐苦水,只能一个人借酒消愁,把苦闷藏在心里。
可是,酒喝得越多,他心里的苦闷越多。
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姑娘,连他送给她的首饰盒子都没打开,就拒绝了他,王平不甘心!
见王平不说话,何善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王兄有什么心事,可以向我吐吐苦水啊!若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我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忍了这么多天,王平忍不下去了,“ 我心里惦记着一个姑娘,给她写了一封信,可她拒绝了!”
何善打听道:“呦,是哪家的姑娘?”
犹豫了一下,酒意涌上来,王平含糊不清地道:“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是喻纾,曾在学堂读过两年书。”
何善脑中浮现一张润秀娇嫩的面孔,他笑道:“自然有印象,前段时间我还在街上遇到她了,她出落得可是越发好看了,那长相,那身材,难怪她离开学堂这么几年,王兄还对她念念不忘。”
既然把喻纾的名字都说出来了,王平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喻纾和裴渡是一个地方的人,贸然登门太过唐突,我不方便亲自去找喻纾,便托裴渡把信和首饰给了喻纾,可被她拒绝了。”
突然听到裴渡的名字,何善脸色僵硬一下。
“拒绝了?”
虽是问话,但何善的话里并没多少惊讶。
像喻纾这般貌美的女子,拒绝王平也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王平叹口气,“前几天裴渡把喻纾的回信给我送来了,她在信里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更适合的女子,哎,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何善举起酒盏晃了晃,“王兄,依我看,你不该让裴渡替你传话送信。”
“你与喻纾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她怕是都记不清你长什么样子了,你该亲自去找她说清楚啊!”
“更何况,万一裴渡没有实话实说呢?”
王平一愣,“ 裴渡不是这样的人吧?”
何善也和裴渡在一个学堂待过几年,他早就看裴渡不顺眼了。
裴渡没有进镇上学堂的时候,何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可有了裴渡,第一名就变成了裴渡。
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被裴渡甩在身后,原先器重他的夫子,也把目光移到了裴渡身上。
直到裴渡去了县学,横亘在何善头顶的那份压迫才随之消散。
可裴渡凭什么能得到高县令的赏识!裴渡凭什么能去县学读书!
“为什么不会?”何善攥了攥拳头,面上倒是如常,“裴渡去了县学,和咱们不再是同窗,他未必会尽心帮你。况且,万一裴渡和你有一样的心思呢?不然,他怎么会心甘情愿插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假手于人总是不妥当,王兄若是心里不舒坦,总该亲自去瞧瞧。”
王平心里一咯噔,“或许,我是该去云水村一趟。”
喻纾娘亲去世时,王平来吊过唁,他知道魏家的住处,不需人指路,他就到了魏家。
给他开门的是魏茵,陡然瞧见面前的男子,魏茵脸颊浮出一抹红晕,“你是?”
“我是镇上学堂的学子,镇上王家医馆也是我家开的。”王平自报家门,“不知魏姑娘还对我有没有印象,我们见过一次,我是你表姐的同窗,你姑母去世时,我来过魏家。”
魏茵瞪大眼睛打量着王平,她隐约有些印象。
王平模样周正,魏茵的脸更红了,“王公子可是有事?”
王平急着见到喻纾,“你表姐可在?”
无缘无故,王平怎么会登门找喻纾?不会是她那个好表姐水性杨花,勾引了王平吧?
喻纾和魏家断绝了亲戚关系,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魏茵不想说出来,她低着头道:“ 王公子先进来吧,表姐她…她这会儿不在。”
见家里来了人,周氏透过窗棂瞧往外看,她被刘家妇人打了一顿,到现在脸上的抓痕还没下去,头发也缺了一块,见不了外人!
趁魏茵进屋沏茶时,周氏问道:“茵儿,那人是谁啊?来咱们家有什么事情?”
看见周氏那幅丑样子,魏茵撇了下嘴,“他叫王平,镇上的王家医馆就是他家开的,他是表姐的同窗,来家里找表姐。莫不是表姐去镇上勾搭了王公子,被人家找到了家里来。”
周氏皱了皱眉头,渐渐地,她眼里闪过一道光,有了主意。
周氏收拾一下,顶着一张满是抓痕的脸去到堂屋,“王公子,我是阿纾的舅母,她这会儿不在家,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喻纾见都没见他一面,便拒绝了他,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王平心里还惦记着喻纾,不想放弃。
喻纾退学后,便没有见过他,可他却见过喻纾一次。
去年偶然的机会,他才街上遇到了喻纾。
那一天,喻纾穿一身淡青色襦裙,素色的束带垂在胸前,她衣裙素净,不施粉黛,乌发坠在细腰,只簪着一朵珠花。
一阵风吹过,喻纾垂在腰间的乌发微微扬起,盈盈可握的细腰显露出来。
少女雪肌红唇,色若芙蓉。
她偏头与人说话时,两靥生笑,倾泻的日光灼灼,落在她莹润似玉的侧脸,宛若芙蓉初绽,清丽脱俗,春色朦胧。
云鬓楚腰,明眸水润,明明是极其素净的打扮,可那明媚的日光,都比不上喻纾妍丽多姿。
望着那张美人面,不远处的王平看痴了。
惊鸿一瞥后,王平当晚就梦到了喻纾。此后一年多时间里,他更是时不时想起喻纾。
他还和喻纾同窗过几年,喻纾性子平和娴静,读书也很刻苦,她不单单只是有一张好看的脸。
因着喻纾要守孝,王平不敢来打扰喻纾。
他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喻纾出了孝,却只等来喻纾的拒绝!
这让王平怎么甘心?
喻纾不愿接受他,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直接和喻纾的舅母说,倒是更合适。
思及此,王平把他欲求娶喻纾的事情告诉了周氏。
周氏佯装难为情的模样,“王公子,我也就不瞒你了,因为一些事情,阿纾那孩子对我和她舅舅有怨言,闹着要离开我们魏家。你能看上阿纾那孩子,是她的福气,可我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话,王平急了,“您是阿纾的舅母,您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王平又打听道:“ 阿纾她不愿接受我,可是有了意中人?”
周氏眼睛转了转,“阿纾她…她近来和裴家人走的比较近。”
“裴家?”王平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可是裴渡?”
周氏“嗯”了一声,“前段时间,裴渡还把阿纾做的秋梨膏拿去了县学。阿纾要闹着和她舅舅断绝亲戚关系,她的亲事,我就算是想要帮你,也无能为力!”
王平脸色难堪下来,原来何善没有说错,裴渡也对喻纾有意。
枉他那么相信裴渡,还托裴渡送信,指不定当时裴渡怎么在心里笑话他!
来了魏家一趟,知晓了这些事情,王平不打算放弃了,“ 我是一定要求娶阿纾的,周夫人,请你帮帮我。”
“阿纾似乎是被裴渡的那副皮囊给迷惑了,不过,让阿纾回心转意,也不是没有办法。”
周氏故意说一半儿,留一半儿。
王平急忙道:“有什么办法?”
给刘家赔偿了十两银子,她和魏茂受伤去请大夫又花了不少银子,这番下来,魏茂去赶考的银子是不够了。
周氏愿意搭理王平,也是看着他家境殷实,人傻钱多。
周氏不急着告诉他,反倒是按了按眉头,“人老了,身子大不如以往,这段时间总是头晕,也不知道该吃点什么补一补身子?”
周氏话里的意思,王平听明白了,他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拿出两锭银子,“我瞧您气色不大好,这些您留着补身子用。”
两锭银子,刚好十两,倒是可以补上魏茂去赶考的缺口。
周氏假意推辞一番,而后接下。
“阿纾若是能嫁给你,倒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裴渡哪里会娶阿纾,他不过是玩弄阿纾的感情罢了,我实在看不得阿纾受欺负。”
“阿纾每个月会去镇上两次,每次会去三个地方,除了把她抄的书和做的绣品拿去镇上卖,还会再去一趟医馆。等到了镇上,你拦着她,和她见上一见,让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和你相处的时间久了,阿纾知道了你的好,哪里会不想嫁给你?”
知晓了喻纾的行踪,这就好办了。
王平脸上的苦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又到月中,拿着抄好的书和绣品,喻纾去了镇上。
魏若雪去世时,给她和枝枝留了些银子,然这几年给枝枝看病抓药,银子几乎被花光了。不能坐吃山空,喻纾也在想法子多赚些银子。
从书肆出来,喻纾准备往绣坊去,突然,身后传来动静,“阿纾!”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喻纾回过头,看见来人有些意外,“王平?”
王平深情款款地走过来,“阿纾,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们两个聊一聊,可以吗?”
该说的话,喻纾在信里说得很清楚,王平突然找上她,着实出乎喻纾的意料,“聊一聊自然可以,只是,待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你待会儿是要去绣坊吧!”王平语气温柔,“刚好我有时间,可以等你忙完正事。阿纾,这几日我天天在这里等你,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你可不能再拒绝我。”
喻纾眉心微蹙,王平天天在这里等她,说明王平知道她的行踪。
喻纾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绣坊?”
王平神色僵硬一瞬,遮掩道:“我找其他人打听了有关你的消息。”
其他人?
镇上学堂就她一个女学生,退学后,喻纾和其他同窗并无往来,那些同窗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自然也不可能告诉王平。
这段时间与她和王平有过接触的,只有裴渡。
但喻纾很确定,裴渡绝对不会擅自把她的消息告诉王平,裴渡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喻纾试探问道:“你可是去了云水村?”
王平承认道:“是。”
喻纾脑中浮出一个念头,“那可是我舅母把我的消息告诉你的?”
王平避而不答,“阿纾,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别像盘问犯人一样问我这么多。咱们先去绣坊吧,等你忙完正事,我在清风楼包了雅间,咱们好好聊一聊。”
王平这番反应,证实了喻纾的猜测。
聊一聊不是不可以,她已经在信上拒绝了王平,若王平有什么想不通的,她当面再说一次也无妨。
但王平不能实话实说的态度,让喻纾很是不喜。
背着她向周氏打听她的消息,还不承认,么,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
喻纾神色淡淡,“是要去绣坊,不过是我一个人去,该说的话,我在信上说的很清楚。我还有事,王公子请便。”
她未做停留,越过王平,朝前走去。
王平痴迷地望着喻纾离开,喻纾就像一朵妍丽的花,每见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动人,诱着人采撷。
想着多攒些银子,从镇上回来后,喻纾又做了不少绣品。不用再给魏家人洗衣服干粗活,喻纾空闲时间多了不少,做锦囊的速度也更快了。
没过几日,喻纾又去了镇上一趟,把锦囊拿去绣坊,顺便再买些绣线。
她刚从绣坊出来,没走几步,王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眸里。
王平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喻纾觉得不太对劲,她面上不显,没急着回家,而是进了一间果脯铺子。
果不其然,王平也跟着进来。
见状,在铺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喻纾很快从另一个门出去,王平又跟在她后面出了铺子。
王平这是在跟踪她!
那她暂时不能回去云水村,回去的路上偏僻,万一出什么意外!
喻纾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到街道尽头,左手边有一间茶楼,喻纾进了茶楼。
看见伙计,喻纾直接道:“带我去二楼的雅间。”
喻纾脚步不停,提起裙裾快速上楼。
上到二楼时,她朝茶楼门口看了一眼,又看到了王平的身影。
王平一只脚踏过门槛,正准备进来。
喻纾脚步顿了下,眸里涌出些许焦急,真是阴魂不散!
王平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踪她,谁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心思?
喻纾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茶楼的小二,“小哥,我姓喻,那个人你看到了吗?我不认识他,他却一直跟踪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要是问起我,麻烦你说我刚刚从茶楼后门离开了,可以吗?”
面前的女子眉如青黛,眼若秋波,一双潋滟水眸,清澄明净。
茶楼小二微微恍神,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拒绝如此美人的请求。
他没接过喻纾递过来的荷包,“喻姑娘,你把银子收回去吧,这种人我见多了,大白天的尾随你,肯定没存什么好心思。喻姑娘尽管放心,该怎么说,我知道的。”
喻纾松了一口气,“谢谢。”
眼看王平进了茶楼,喻纾顾不得太多,匆匆推开就近的一间雅间,闪身躲了进去。
进去的那一刻,喻纾深吸一口气,跳得很快的心,稍稍平复些。
可她仍不敢完全放松,靠在门边,仔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喻纾以为屋里没有人,然而,没过太长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清润,还带着些许诧异,“喻纾?”
喻纾身子一僵,转过身,正对上少年清黑幽深的眼眸。
这一回,轮到喻纾吃了一惊,“裴渡?”
昨日听裴芙说,裴渡还没有从县学回去,今日她为了甩掉王平,随手推开一扇门,里面的人竟然就是裴渡,这也太巧了些!
雅间中间的平台上摆着茶桌,裴渡穿一身天青色衣袍,坐在右侧坐垫上,宽大的袖袍垂下,他背脊挺直,茶香氤氲在他清隽的眉眼间,尽显清雅。
作者有话要说: 裴渡:为什么我这一章只在末尾出现?
作者:因为有姑娘向你表白,被阿纾撞见了,阿纾暂时不想见到你!
肥肥的一章,留评有红包。按照现代背景来说,阿纾和裴渡是初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两人相遇,可以谈一个甜甜的恋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