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忍不住感叹:“这么厉害啊。”
苏姝笑着点点头,“我也听说过。”
老姑奶奶的到来,对于阮清川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夏日天长,到了晚上戌时左右,天色才完全黑下来。阮清川也就是这时候回来的蘅华院。
苏姝手拿白玉扇子正坐在美人靠上纳凉,看到阮清川,起身迎了上去。
她笑意盈盈地:“夫君。”
阮清川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妻子的头发,问道:“……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发生吗?”
妻子最近总是恹恹的,难得看到她的心情这样好。
“当然有。”苏姝又问阮清川,“你要不要猜一猜是何好事?”
阮清川有心逗一逗她,笑着说道:“我猜不出来,还请姝姐儿告知。”
夫妻俩人抬脚走上台阶,有守门的小丫鬟为他们挑起竹帘。
苏姝桃花眼弯弯,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有些迫不及待地:“夫君,母亲再过几日就从开州老家回来燕京城了,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我们族里一位医术高超的长辈……母亲是专程为你请来诊治身体的。”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阮清川怔了片刻:“母亲回去开州是专程为了我?”
前几日岳父过来阮家商谈苏琪华和宁姐儿的亲事时,确实有解释过为何岳母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当时岳父只说岳母回去开州老家处理一些事情,临时赶不回来,并没有说是为了自己请大夫……
苏姝应“是”。
她说道:“你三天两头的病着,母亲总是担忧的。”
“辛苦母亲跑一趟了。”阮清川薄唇弯起:“等母亲回来,咱们摆宴席为母亲接风洗尘。”
苏姝笑着点头:“好的。”
阮清川走进去内室,先拿了家常衣衫去净房换上。他出来的时候,苏姝正倚着秋香色缠枝纹大迎枕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宝儿,你要快快的长大哦……”
阮清川坐去苏姝的身边,也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肚子。
他眸光柔和:“慢一些也没有关系。”
苏姝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夫君,你不许这样说。宝儿都六个月半了,他能听到我们说话的。”
阮清川实在是忍俊不禁。
他笑道:“……能听到不代表他能听得懂。”
苏姝“哼”了一声,在这个问题上,她的心自然是护着孩子的。
“谁说他听不懂?咱们的孩子聪明,他定是能听懂。”
阮清川依言去握妻子的手,点头应“是”。
他哄妻子:“我姝姐儿说什么都对。”
孩子还没有出生妻子就这样宠着他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罗嫂子把晚饭摆在了右侧室,她来请阮清川、苏姝过去。
晚饭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都是按照阮清川和苏姝的口味做的。
苏姝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也给阮清川夹了一块。
她想起白日里发愁的事情来,索性又和阮清川商量,“夫君,我想下月初一去宝刹寺烧香。来回差不多要一天的路程。也就是说,我上午出门,晚上差不多能赶得回来。”
“下月初一去宝刹寺?”阮清川像是不经意间的重复。
苏姝点点头:“我想了好久,一直都说要去拜拜菩萨……总也不得空。”
阮清川看了会儿苏姝,薄唇微抿。
苏姝许久都听不到阮清川说话,有些迟疑:“夫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宝刹寺?”
阮清川“嗯”了一声,说道:“你现下怀有身孕,寺庙里人多繁杂的,总有不便……”
阮清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不顺着往下说了。
他像是在叹息:“也罢,你想去就去吧。我会派多一些护卫跟着你,不会出岔子的。”
虽然丈夫的叹息很轻微,但是苏姝还是听到了。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很莫名,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何原因。
倒是一直站在苏姝身后伺候她饮食的秀儿如释重负,她就怕二爷不答应夫人。
从刚才起,她的一口气就提到了嗓子眼,到这会儿才算是放松下来了。
吃了晚饭后,阮清川先进去净房洗漱。空气中传来好闻的皂角清香。
让人觉得干净舒适。
墨色的夜空上斜挂着半轮下弦月,光芒很微暗。
四周倒有几颗星星,却也不显眼。
玉清小筑里。
阮陵宁和阮兰溪坐在转角游廊的美人靠上边吃零嘴边闲聊。
“三姑姑,你怎地突然就定下亲事了?”阮兰溪的长相像极了她的生母,都是柳眉杏眼,惹人怜惜的类型。
她好奇的紧,“听说那人也是二婶母的弟弟……他人怎么样?”
嫡母最近都在为了三姑姑的嫁妆操心忙碌,又加上府里本来就事物繁多,她有时候过去请安都见不到嫡母一面。
阮陵宁眨了眨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少年端正英俊的脸。
她羞涩地笑了笑:“他人很好。”
“嗯?”阮兰溪杏眼圆睁,难得疑惑,“三姑姑,你见过他了?”
府里早都传遍了,还说苏家拉了好大一马车的礼物过来,她的贴身丫鬟红春都瞧见了。
这也能说明,苏家很是重视三姑姑。
阮陵宁含糊其辞:“……偶然遇到的。”
她很少说谎,小脸都红了。但有关女儿家闺誉,况且还是她央求二嫂嫂去请的苏琪华,更不好告诉阮兰溪了。
好在庭院里绉纱灯笼的光芒不如白日里天光亮堂,阮兰溪看的并不真切。
她倒是挺羡慕:“三姑姑,你要嫁的人是你自己满意的,我很为你高兴。”
阮陵宁知道阮兰溪的心事,当下就安慰她:“……或许以后你也能如愿的。”
阮兰溪却觉得希望渺茫:“父亲是支持我的,但是嫡母却不同意。”
……她为此还特意试探过嫡母的心思。
“不要那么悲观,要向前看。”
阮陵宁话说的牵强,她自己也明白,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去开解阮兰溪。
像阮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基本上对子女亲事的管控都是很严格的。嫡出子女讲究门当户对。庶出男子若有能力挣到一番前程,亲事是另当别论的;若生来平庸,他的亲事就会和庶女一样,完全的掌握在嫡母手里,看嫡母的吩咐了事。
阮兰溪听出了阮陵宁话里的意思,她逆来顺受惯了,这是唯一的一次和嫡母对抗……
她真的想要一个好结果。
两日的光阴如弹指之间,过得快极了。
这天是六月初一。
苏姝和阮老夫人说了一声,一大早就坐马车离开了阮府,往宝刹寺的方向驶去。
和苏姝坐在一起的,除了素日里伺候她起居的四个一等大丫鬟,另外还有罗嫂子,也是坐的满满当当。
好在马车内的地方比较大,并不拥挤。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原本苏姝只想带着秀儿和莲儿一起过去,但是秋香她们也非要一起跟着,说好歹有个照应。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马蹄声急踏。
约二十个护卫跟在马车后面跑,站成两排,个个精神抖擞。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宝刹寺是建立在半山腰的一处庙宇,古色古香的,四周松柏常青。
其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十分壮观。
从山下行往宝刹寺有一条平坦的大路,是官府修来造福黎民的。
来来往往的香客非常多,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阮家的马车停在了宝刹寺外山门前。
苏姝惦记着要去烧香拜菩萨,在秀儿等人的小心保护下,径直奔内山门的正殿而去。
正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正中供奉的是金身大肚弥勒佛,他慈眉善目,正捧腹大笑。两边是身躯魁梧的四大金刚。
殿内往右边走有个月亮小门,穿过去有一间独立的小堂,里面供奉的正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苏姝等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次第给观世音菩萨烧香磕头,一直都挺顺利的,然而临到秀儿时,她却嚎啕大哭,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苏姝劝都劝不住。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甚至走过来,吩咐罗嫂子和莲儿,“扶她起来。”
秀儿却挣扎不已,一个劲的给观世音菩萨磕头,嘴里还喃喃自语。
她不小心磕在地面上,“砰”的一声,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苏姝叹息道:“秀儿,你赶紧起来。”
一向那么听苏姝话的秀儿竟然恍若未闻,苏姝不得已,只得打发跟在殿外的护卫去请主管寺庙里规矩的知客过来。
围观的人已经有认出了苏姝的,开始窃窃私语。
苏姝知道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她心里也着急,和知客说道:“我们一路赶来也累了,劳烦师傅给找个歇脚的地方。”
这时候的秀儿大概安静了一些,哭声也小了。她倚靠着罗嫂子站立,低着头不言不语。
知客领着苏姝等人过去了供香客歇息的寮房。
秀儿是一路被罗嫂子和莲儿架过去的,她虽然还在哭,却不再挣扎了。
苏姝大概能明白秀儿在哭什么,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她和罗嫂子、秋香等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和秀儿说几句话。”
秋香是最后一个走出寮房的,她转身关门的那一刻却看到秀儿正在给苏姝磕头。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就是一看到观世音菩萨就忍不住要流泪……”
秀儿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奴婢心底是突然起了念头,一定要找人给咱们破下现在的这个局面才行……但是要去找谁,奴婢又不懂得。”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又害怕极了,才一直给观世音菩萨磕头,想以此来抵制内心里的惊慌。
“破什么局面?”苏姝的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声音有些颤:“这是为何?”
“奴婢也不清楚,就是面对观世音菩萨时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秀儿咬紧了下唇问苏姝,“夫人,您说……是不是观世音菩萨在指点我们。”
她真的不想在过那种夜夜噩梦,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苏姝闭了闭眼,好久才说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她伸手搀扶秀儿起身,“你要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秀儿愣愣的看了苏姝一会儿,郑重的点头:“奴婢信夫人。”
苏姝心里一酸,唤了罗嫂子等人进来。
她已经想好了,要再去正殿内摇签卜一卦……若真的是有神明在指点她,必然会给出明示的。
苏姝只带了秋香过去正殿,把罗嫂子和莲儿、秋桂都留下来照看秀儿了。
现下已经是午时了,正殿内的香客都陆续散去。
苏姝先跪下给大肚弥勒佛磕头,然后起身去供桌上拿了摇签木筒,只是她还没有开始摇,便有一支木签掉落下来。不妙的是,这木签掉落在地,竟然摔破了一角。
秋香弯腰捡起来木签,把破的一角也一起拿给苏姝看。
上面写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姝看了又看,递给了一旁的看签老师傅,听他给注解。
老师傅光溜溜的脑袋,中等个子,人偏瘦。
他白胡子一大把了,看到苏姝竟然笑了笑,“夫人这是否极泰来的运势了,不过您还有一次大的劫难……”
说罢指着木签破的一个角,说给苏姝听:“您若是能闯过去,以后就都是好生活了。”
苏姝右眼皮直跳,下意识接了一句:“若是闯不过去呢?”
老师傅右手抚了把白胡子,神色如常:“那就听天由命了。”
“可若这命原本就不应该在世上……”苏姝深吸一口气,思虑都乱了:“当属世外呢。”
死过的人自然不能算是在世上。
“夫人玩笑了,命既然在了就不再分世上还是世外。您只看眼前便好。”
苏姝想了一会儿,六神无主的走出了正殿,老师傅却又嘱咐了一句。
“多做善事积德,命格或者会助您。”
苏姝定定的回头,双手合十,给老师傅行了礼,“多谢您。”
她从袖袋里拿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让秋香回去添了香油钱。
苏姝回去阮府之后,直接躺床上就睡了。一觉就睡到了晚上,连晚饭都没有吃。
阮清川从衙门回来,先去了青崖院一趟给阮老夫人请安,告诉他一些二姐最近在宫里的状况。
他回到蘅华院时,秋香早已经在他的书房等候了。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秀儿也被小厮唤去了书房。
这时候酉时都要到了,罗嫂子怕苏姝会饿着,让秋桂、莲儿服侍着苏姝起床洗漱。
罗嫂子看苏姝的脸色实在不好,都是苍白了。
她心里也一惊:“夫人,您中午就没有吃饭,晚饭可一定要多吃一些。”
苏姝有气无力的应“好”,她扶着秋桂的手坐在床沿上。阮清川却在此时来了内室,他摆手让待在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下。
阮清川走到黄花梨雕花拔步床旁边,连官服都没有换。
他低头去看苏姝,紧抿着嘴唇,良久问道:“你是谁?”
“夫君?”苏姝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阮清川,“……我是姝姐儿啊,你不认识我了?”
“不是不认识,是被你隐瞒了太久,有些不敢认识了。”
苏姝:“……”
几乎是一瞬间,她突然就体会到了阮清川话里的意思。
苏姝声音艰涩:“你都知道了?”
阮清川心里一沉,他还不至于去相信一个丫鬟所说的毫无根据的梦中话,前世今生的旧事都太过于离奇和怪力乱神……他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看妻子的反应……却不得不信了。
他语气淡淡地:“我们前世过的那样不好,你这一世却依旧嫁给了我……到底在图什么?”
是蓄意接近吗?
这蓄意接近里,到底有没有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来晚了,抱歉抱歉。晚上还有一大更。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自于宋代诗人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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