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是受了罪,知错了,可多的是三分热度,少的是有始有终。自己这次出手保她,可是顶着同时得罪宁国公府与勇毅候府的压力,若她不争气,自己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老夫人心里一转,有了个主意。
老夫人的眼睛霎时就红了。
她重新升起了对荣茵的怜惜和疼爱。只是…
“这几天你到乡下去转转,寻个合适的宅子,或买或租,给我准备好。”
“当初她推了勇毅侯府大小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国公爷直接把她送去了家庙,受了这么大罪,人倒是懂事了。我今儿在街上遇到她,小孩子可怜见的,上来就给我问好,又是哭又是笑,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人也懂了礼数,说话行事也都有了规矩,人也瘦的厉害,眼睛都大了,真想咱家当年大小姐的品格。”
老夫人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女,脸上的神情便阴暗下来,她随手就把信撩在了桌案上。伯府家大业大,她有的是孙子孙女,也不缺那一个外孙女膝下承欢,她当初就是担心她孤女一个,受了欺凌,才想接到自己身边教导,谁知道对方并不领情,她好心没好报,反气得自己大病一场。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又何尝忘记过自己早亡的女儿?再想想女儿的临终嘱托,更是心中闷痛,索性点心也不吃了。
她一个午后分秒不曾合眼,闷闷的起床后,终究还是拿起了这封书信。
“她那种样子,早晚吃大亏,今日落倒这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哎,小孩家不懂事,自然是招人嫌的,您的苦心,老奴怎会不知,只是今日在街上,见到她哀哀哭泣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咱家姑娘临终前哀婉欲绝忧心托孤的事,心里就跟刀扎似的,难受的很。”
芳嬷嬷把板栗山药糕放在金边梅花小瓷碟里,又用官窑润瓷杯沏了她惯常喝的安神茶,一起端了进来。看老夫人心情不错,她便把街上遇到荣茵一事说了,又把荣茵写得信拿出来给她看。
这一封信用词简单不古雅倒也罢了,笔画没有力度她也不计较,但是满纸上这么多笔画残缺的字是怎么回事?她得连猜带蒙才知道她写得什么。唔……大概看出来她是在认错,信纸下方还画了一个跪坐的小人。
荣茵知道陆氏一直在算计荣茵父母留下的遗产,这个时候大方,到时候少不得加好几倍扣回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过了眼前危机要紧。
前些时候,这辣椒没长出果子,只看叶叶竿竿她根本就不认得,现在认出来了,自然不会放过。她摘下来两颗嗅了嗅,虽然是还未经改良的品种,却也有一股自然的香辣味,于是立即有了主意。
芳嬷嬷已经知道老夫人动心了,当即应是。又问:“我派人给表小姐说一声?”
老夫人却摇头: “暂且不必。”又道:“以后,你每个月初一都去给我买一次糕。”
如果那妮子有心,自然会抓住机会。
求职嘛,不寒碜。
她百思不得良品,直到某日发现家庙外头摆着的一盆绿植,那红红的,尖尖的,那不是辣椒吗?她双眼一亮,跑过去仔细一看,还真是辣椒。她回忆了片刻,方想起来这个古言世界里,辣椒才刚作为观赏性植物传进来,因为绿叶小巧,白花娇嫩,果实别致红亮,很受权贵欢迎。
宁国公府重金买了两盆,陆氏很大方的道:“虽说长房没人了,但也不能叫人说我们亏待了长房孤女,把这一盆给荣姐儿送去吧。”
这个世界上现在辣料用得还是茱萸,味道不重,还有点涩。那她做出第一道用辣椒炒的菜,一定能惊艳到真千金!而她,作为第一个用辣椒炒菜的人,也一定能让真千金刻骨铭心。
她去村口买了二斤腊肉,清洗干净,先热油锅把花椒辣椒爆香,再把腊肉混合了蒜苗放进去,材料都是简单平易的,难得是好手艺好材料,半刻钟的功夫起锅装盘,荣茵闻着香辣刺激的肉香,忍不住口水分泌。
美食当头,还有这世间第一道的辣椒炒肉,辣椒辣椒火辣辣,她就不信融不化真千金脸上的寒冰。
收拾妥当,她把辣椒炒腊肉放进食盒里提过去,却发现小小的庭院里,真千金正在会客。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戴着破毡皮帽,穿着圆领灰布衫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看上去还有点邋遢。荣茵只知道那是本村一个叫丁未的羊倌儿,据说侍弄畜生很有一手,村里人需要劁猪或者阉羊的,或者给老母猪接生的,都会去找他。
林楚出门的时候,还会把自己的羊羔和猪仔让他拿去照顾。
现在他又把人请来了,难道又要出门吗?
看两人要谈话,荣茵便只好在外边等着。林楚若有若无的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晚风萧疏,野芳幽幽,两人的谈话顺风飘进荣茵耳朵里,荣茵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如今已退居田园,不过是个老朽的羊倌而已,对阁下的宏图大志,着实并无帮助……我如今只想安静养老闲云野鹤,专注于自身的修行。”
宏图大志,真千金的宏图大志难道不应该是杀回京城,夺回身份,出任女主角,迎娶男主角,然后达成富贵荣华子孙满堂的结局吗?跟羊倌有什么关系。
倒不是说荣茵瞧不上劳动群众,实在是一般言情小说拿的出手的男配身份配置都很高大上,太接地气的角色都不会有紧要戏份。
那羊倌上下瞅着林楚,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但还是克制不住问出来:“阁下为何这般模样?”
林楚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修行之人观物不观皮囊,阁下着相了。”
此人于他,是个重要角色,可惜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避世,他手段也是尽有的,但拉拢人才毕竟不是严刑逼供,得哄着才行,打磨子费功夫久了,他已生出些不耐了。不肯为己所用,留着便是祸害,虽然可惜了些,但实在万不得已……
正想着忽见这人抽抽鼻子站起身来,“好香啊,这什么味?”
荣茵下意识的捂紧了菜盒盒,她是来请教真千金怎么赚钱的,结果没诱惑住真千金,诱惑住了羊倌,难不成要跟大叔去养羊吗?
在羊倌起身的瞬间,荣茵转身就跑。
伯府老夫人并不是个慈祥的老人,她日常戴着檀木色的珍珠抹额,穿着紫罗色绸缎长衫,因为常年没有笑容的缘故,她的眼角纹路并不明显,但唇边的法令纹却有些刻深,让她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芳嬷嬷知道老夫人是铁了心验验孙女的诚意,当即满口答应。
荣茵对真千金的致富之道很感兴趣,一心想准备个礼物去套套话。她不敢相信真千金真得去卖身了——即便她卖身了,那也得是花魁之流,那她不得需要一个拎包化妆的小助理吗?荣茵觉得我可以。
老夫人看着这封满是错字别字的信,想起她当初压着荣茵练字读书的事,小孩子死犟,偷懒,不听训,略微说两句,就哭闹,不听教导,不懂学好,对规矩礼仪学问道德没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