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最后一段旅程。”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毕方确定完最后的方向,单手卷起地图。
艾蒂安伸手去触碰雁鸟,这将是他们与雁鸟相处的最后一天。
他们将十八只大雁完好的送到湿地,那么明年有几只能回来?
“阿姆,你最调皮了,暴风雨的时候真的差点吓死我,以后可要努力锻炼,不要被队伍落下,拖后腿是会被讨厌的。”
“阿加,你要好好照顾弟弟,虽然它很笨,但也不要欺负它,你们是最亲的两兄弟。”
“迪斯特,你是它们当中最聪明的,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家,不要歧视阿加和阿姆。”
“道格,你最瘦弱,一定要好好吃饭,遇到危险一定要赶紧逃……”
艾蒂安一只一只念出雁鸟们的名字,又一个一个嘱托,他希望雁鸟们能在回归自然后也像现在一样好好活下去。
雁鸟们发出嘶鸣,同样做着道别。
嘱咐完最后一只雁鸟,艾蒂安怅然若失,他问向毕方:“我们的计划能成功吗?勒戈夫馆长说的是真的吗?”
“能成功!”
毕方按住艾蒂安的肩膀,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能以性命保证,计划是完整而成功的。
甚至能确信他们的计划比原先世界做的更好,更无可挑剔。
原先世界的先行者可无法得到毕方的帮助,根本无法选择真正的无人荒野选择迁徙路线,需要沿途进入城市不断补给。
毕方和艾蒂安已经做到最好。
这十八只大雁夏天会回到北极,和其他族群的大雁互相繁殖,带着越来越多的小雁回来,年年如此,白额雁终有一天能摆脱种群危机。
“鸟儿们,之后你们就要自己飞了。”
毕方越过艾蒂安,伸手关掉发动机,借着风,飞机与雁鸟一同滑翔。
不是故障,只是享受这个时刻。
浩荡的风从脚下吹过,带来了水气和温暖,毕方眺望北方又眺望南方。
天上天下。
人与鸟。
只有他们,随便享受风、天光和自然的气味。
沙滩上,花花绿绿的营地高高筑起,人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雁鸟落地的最终时刻。
他们撑起太阳伞,沐浴阳光。
小贩们推着移动冰柜,吆喝自己的冷饮。
带着遮阳帽的男人走在沙滩上,提着装满各种防晒油的木盒子,如果遇见身材好的女孩子就过去赠送试用装。
记者们开着车,早早架好“长枪短炮”。
马修混入其中,数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为何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叔叔你也是记者吗?”
彼得漫步在草坪上,看到独自站立在森林中的马修。
“是啊。”
“那为什么不去沙滩上呢,那里能拍得更清楚一点吧?”
马修没回答,他反问彼得:“你呢?你怎么不去?”
彼得双手一摊,无奈道:“人太多了。”
马修陡然愣住,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默默站在这里。
是啊,男孩说的没错。
人太多了。
明明是一场远离人类的迁徙,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风太大了,我听不清,什么?三十五分钟,五分钟?收到!”
沙滩上领导得到消息,快步呐喊:“还有五分钟,他们五分钟后会到!”
人们引发骚乱,举着彩牌的女孩赶紧站起,拉扯起欢迎的横幅。
领导旁的一位男子赶紧起身,跑到埃尔万身边打招呼:“你好。”
“你好。”埃尔万起身回应,因为飞机会路过一座大湖,他一大早就出发了,在目的地提前等候。
男人赶紧问道:“请问飞机会在哪里降落?”
埃尔万抬头,指着沙滩上的某一处:“写着毕方和艾蒂安是英雄的地方,就是有一颗爱心的那边。”
“好的,我要确保镜头能捕捉到,谢谢。”男人感谢一番,现场开始调度摄影师,“吉姆,再往后一点,再往后一点!”
五分钟后,一点影子出现在天际边缘,逐渐变大,逐渐清晰。
是雁鸟。
沙滩上人们欢呼雀跃,他们举着牌子尖叫,期待着英雄降落到湖面上。
毕方瞧见黑漆漆的沙滩一惊,他以为会在目的地欢迎他们的人也就一两百个,但现在有多少?
一两千吗?
不,更多!
飞机旁的雁鸟惊恐鸣叫。
沙滩上的埃尔万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博眼球,而是为了雁鸟!
埃尔万拦住想要上前的列农:“走,我们走。”
“去哪?”
“跟我走!”
飞机上的毕方看到了埃尔万,同样拦住艾蒂安:“先不要下去,多飞两圈。”
艾蒂安不明所以,但还是拉动横杆。
人们还以为毕方要做特技表演,声浪愈发高涨。
直到埃尔万跑得足够远,毕方指向远方:“快,跟上你爸!”
“好!”
飞机呼啸着从人们头顶飞过。
领导望着迅速消失的飞机一愣:“为什么他飞去那里?”
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看着消失的飞机,手中的指示牌掉落在地。
马修微笑着举起相机,对天空中的雁鸟们按下快门。
【靠,这也太坏了!】
【好奸诈!】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迁徙,人多了就变味了!】
【真正的拯救,从来都是一小撮人的努力,老方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是为了热度而折腰的男人!】
【有亿点帅】
“快!”
埃尔万对着列农招手。
列农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浑身的脂肪都在燃烧,但他还是坚持跑下去。
两人越跑越远,直至一片无人问津的小湖。
飞机关掉引擎,盘旋下落,雁鸟们游入沼泽,如鱼入海。
埃尔万走入水中,望着从飞机上下来的毕方和艾蒂安。
四人对视,脸上满是笑容,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
列农驾驶飞机飞走,毕方和艾蒂安脱下长袍走出木屋,看着在湿地中自由活动的雁鸟目露欣慰。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明白最终的离别时刻即将到来,是人与雁鸟,也是他们与雁鸟。
毕方揽住艾蒂安的肩膀:“走吧,往后就要靠它们自己了,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毕方同样不舍,这是他经历所有冒险以来最独特的一次,除了紧张刺激,更多的是满足和心灵上的洗涤。
旅行的一开始或许并不那么正确,自己违背了很多东西,甚至冒险带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同前行,但也正因为是艾蒂安所以这件事才能成功。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着规矩,就像埃尔万遇到勒戈夫的阻挠会放弃一样,少年相对二元的世界更为纯粹,这或许只是少年的中二病,但这种纯粹让他很羡慕。
艾蒂安擦了擦眼泪,露出微笑:“是啊,我们在做正确的事。”
“没错,正确的事。”埃尔万穿上外套,“走吧我们,去吃正宗的法国大餐,毕方你来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招待过你。”
“那我可要大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