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水是深蓝色,天空是浅蓝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条长长的线分割了深蓝与浅蓝,一条同样长的白色的线从远处一点一点推进,靠近了才看见,原来是细细的浪。
低矮的浪一波一波地推来,推着小小的橡皮艇轻轻摇晃。
奚年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傅绥。
傅绥穿的是浴袍,浴袍的颜色是比东海更深的蓝,他的领口大敞着,瓷白的肤色在太阳下几乎发光。
傅绥慵懒地后靠着,随手理了理衣服,但是没什么效果,依旧松垮垮的。
他的动作只是一个动作,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效果。
奚年看着他,没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雨,很细很细的雨,不足以完全打湿傅绥的衣袍,却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蜿蜒出了水痕,顺着肌理一路向下没入腰间。
奚年的感官不知是与水滴还是傅绥重合,冰冰凉凉的水滴吸取皮肤散发出来的温度,渐渐有了热意。
船上没有浆,他们也没有要去的方向,或者说根本没有考虑过还有方向这个问题,船随着水流飘荡,流速渐渐快了起来,奚年似乎听到了轰鸣的水声。
有瀑布?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他想回身去看,却发现动不了了,他的身体被安全带束缚住,他本能地去拆安全带,碰到一只手。
啪嗒一声轻响后,安全带被解开,他终于能够回身去看,发现他们已经离瀑布不远。
出于对危险的天然恐惧,奚年开始焦急起来,他在船上寻找着船桨,想要离开这片的水域,却遍寻不至。
傅绥从刚才解安全带的时候就坐在奚年身边,伸手将他拥入怀中,紧接着他们一起从瀑布上落下,失重的感觉过于明显,奚年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瞬间他记起来自己在飞机上。
坠机了?
很快他看见空姐手上拿着一条睡毯无声走过,而他自己身上也盖着一条,林琳捧着笔记本写写画画。
奚年缓缓吐出一口气,依稀回忆起刚才的梦。
他轻轻捏了捏眉心,漂流,瀑布,蹦极,安全带,要素过多了。
来接人的是卫逸的司机,卫逸没有来,他在工作室排舞,奚年也直接去了工作室。
卫逸的工作室很大,该有的都有,奚年到的时候他在舞蹈房排舞,看见他来,卫逸喊了停。
他开了一瓶矿泉水,又拿毛巾擦了擦汗,对几个舞者说:“那先这样定下,有什么改动到时候再说。”
他们走出去,舞蹈房就只剩下了奚年和卫逸。
因为练舞的时候会不停出汗,为了避免着凉,没有开空调,只有几只大风扇呼呼地转着,卫逸对着风扇提了提衣领。
“我最近都住在这边,你怎样?酒店还是跟我一起?”卫逸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很清楚奚年的选择。
“跟你一起。”奚年没有丝毫犹豫。
“那行,”卫逸点点头,“合唱的歌有一点舞蹈,除了节奏快点,动作不难。”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机给奚年看视频。
这首歌的原唱已经去世,卫逸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这首歌是为了致敬,因此舞蹈也几乎搬了这首歌第一次出现在舞台的时候的伴舞。
奚年连着看了三遍,卫逸才问他:“来?”
“来。”
占据了整个墙面的镜子里,映照出两个身影,前面一个动作熟练流畅而富有力量感,后面一个,动作磕磕绊绊的,偶尔还漏掉几个,但是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没有敷衍了事。
几次之后,奚年渐渐跟上了卫逸的动作,但依旧一遍一遍地跟在他身后练习。
他们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夏天。
林琳跟着卫逸的助理去了酒店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舞蹈室的一角,手上拿着一个素描本,手边放着一盒彩铅。
傍晚,卫逸这边的工作人员们过来喊林琳一起去吃饭,林琳看看奚年,卫逸笑着说:“你放心跟他们去,奚年有我照顾。”
卫逸说的照顾就是带奚年到他的休息室吃饭,奚年的行李箱也被暂且安置在这里。这里没有餐桌,分隔出来的客厅里只有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份餐盒。
东方简双手抱胸靠在窗边,他们一进来,东方简的视线就落在奚年身上,他上下打量了奚年一眼,然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卫逸显然是很习惯他的偶尔的高冷,招呼着奚年在沙发坐下。
“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东方简抬抬下巴,往奚年的方向示意:“他来了。”
奚年去开餐盒的手顿住,看向东方简:“找我吗?”
东方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你说呢?曲子发给你多少天了也没个响动,不是说了哪里不合适就改吗?”
奚年还是第一次跟他合作,不知道有这样的流程,他以为东方简那是成品,他只负责演唱,既然东方简都这样说了,那他也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副歌最后一次的变调不太流畅。”
奚年原本以为那是东方简特意留下的,虽然唱起来很难,但不得不说听起来还挺特别的。
东方简拧着眉,低声说了句:“果然。”
他们说话间,卫逸已经打开了餐盒:“来先吃饭。”
奚年看到餐盒的时候愣了一下,卫逸要为舞台做准备,这几天的严格控制热量,控制盐糖的摄入,奚年和他面前都是一样沙拉和鸡胸肉。
东方简也是。
奚年口味本来也不算重,但这么清淡还是少有的,当年比赛的时候他听说过这样的讲究,不过那时候只是不允许吃零食,不许吃重油盐的东西,倒是没有这样严格。
东方简不上舞台,对这份沙拉很有意见,用餐叉拨弄着连沙拉都没放多少的蔬菜沙拉:“一盆草,你喂兔子?”
卫逸有点无奈:“你粉丝都说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亮王子,他们肯定不知道你不爱吃蔬菜。”
“饥饿使人灵感匮乏。”东方简没什么负担,皱着眉插起蔬菜往嘴里送。
奚年侧头打量了东方简一眼,发现他似乎胖了一点,不过东方简是混血,他的面部轮廓很深,肉多了一点之后,线条看起来比从前柔和了一点,虽然没了那种精灵少年的感觉,但也少了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倒是也说不上胖。
卫逸摇头说:“你的腹肌还在吗?”
东方简的动作顿住,然后说:“我是幕后人员。”
他虽然这样说,卫逸真叫人给他送一份牛排过来的时候,他又说不用了。
趁着吃饭的时候,卫逸大致跟奚年说了接下来的安排,舞台场地布置协调还需要一段时间,要过几天才能实地彩排。
这几天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学好这两首歌,当然还有舞。
当年比赛的时候,他们基本是一周学一首曲子,这里面还包括了舞蹈,现在是不到十天学习两首歌。
看东方简的意思一首歌还要改,另一首歌则需要跳舞。
时间很紧张。
卫逸安慰奚年:“来得及的,你的学习能力很强。”他说到这里,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开始回忆当年,“当年要是再给你一点时间,你的排名一定不止是第十。”
东方简说话比他满:“前三。”
星光的冠军是卫逸,许修然第二,东方简第三,东方简说他前三,奚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可以取代他还是许修然。
《星途光耀》说是前十名才能成团出道,实际上参加比赛的人里面不少已经和经纪公司签约,不过都是以新人或者练习生的身份参赛的。
和江华电影节一样,《星途光耀》也是悦娱的投资试探,而许修然在那之前就是悦娱的人,也是悦娱重点培养的练习生,是那次比赛原定的冠军。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试水的节目最后会有这么大范围的关注,也没有人想到参赛选手里这样卧虎藏龙,有精通多种乐器的词曲创作人,有青少年国际舞蹈大赛的总冠军。
节目组一边舍不得,一边又怕影响了计划,最后为了保住许修然的优势地位,节目组强调,《星途光耀》选的是唱跳俱佳的舞台明星。
许修然胜在有备而来,在比赛开始之前,在节目开始筹备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准备,本以为冠军是板上钉钉,没想到又杀出来一个卫逸。
许修然最后也只拿了亚军。
他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东方简囫囵着把沙拉塞进嘴里,然后拿过来一把墙上装饰用的尤克里里,试了试音就开始弹奏。
奚年听出来就是他写的那首歌,《青》。
他弹了两遍奚年说的不顺畅的地方,皱着眉思索着什么,奚年和卫逸都没有打扰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弹了一个调子,然后对奚年说:“这样呢?你试试?”
奚年在音乐和舞蹈方面一向没有什么天赋,他只是不断通过努力去弥补,当然没有东方简那样听一遍旋律就记住的本事,他试探着哼了一遍:“这样?”
东方简下意识地皱眉,紧接着又舒展开,兴致勃勃地对奚年说:“你再哼一遍。”
奚年努力回忆刚才他弹奏的调子又哼了一遍:“这样?”
东方简:“……”
“不是,我是说你自己刚才哼的。”
奚年看着他,他哼的就是刚才哼过的。
东方简与他对视半晌,认命般地低头,拨了几下琴弦,嫌弃地对卫逸说:“你这琴不行。”
卫逸无奈:“这就是个装饰。”
他放下食盒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吉他,东方简这才满意,试音之后奏出了刚才奚年第一次哼唱的旋律,一边对奚年说:“你能往这偏,说明这样比较顺。”
奚年:“……”
不过东方简说的没错,这样改了之后确实顺了一点。
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等过了饭后不宜运动的时间,他才起身,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卫逸的吉他:“我过来什么都没带,这个征用了。”
奚年则跟着卫逸再次来到舞蹈房。
奚年需要练的只有一支舞,卫逸大部分的歌都是唱跳结合的,体力负担不小,练习的时间也更久,不可能一直带着他,于是两个人各自练习,由于音乐不一样,干脆一个都没放,卫逸带着耳机,奚年在心底数拍子。
十点半,卫逸停止练习,跟奚年开玩笑:“再不回去该查寝了。”
当年比赛的时候,节目组不管他们在哪练习怎么练习,或者练不练习,人在楼里没出去就行,但是每天晚上十点半会查寝,确保他们在宿舍。
奚年忙而卫逸都是练到最后一刻离开的人。
奚年也笑起来,他一起回到休息室。
一闲下来,奚年不自觉地想到了傅绥,家里的阳台是环绕式的,他和傅绥的阳台共通,如果窗帘不拉严实,灯光会透出去,走到阳台一看就能发现,所以傅绥在家的时候奚年一般不熬夜。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查寝。
想到傅绥,奚年才想起来去看手机,傅绥给他发了信息,是差不多落地的时候。
到了没。
奚年知道家人出行要报平安,但是没有很明确的概念,从前傅绥出差的时候没有主动给他发过行程,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傅绥的消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直接问他。
现在也想不到,原来飞机落地是要发信息的。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傅绥的电话到了,奚年接起来。
“我猜这个时间你也该休息了。”
卫逸刚刚走出去,现在很快从外面回来,对奚年说:“另一间屋子电路出了点问题,今晚先睡我这吧。”
看到奚年看着他不说话,还笑了笑:“我床挺大的,被子也才晒过。”
奚年确定傅绥听到了这句话,证据是他感受到了傅绥的沉默,就是一瞬间呼吸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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