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给炎热的酷暑,带来了一丝清凉。
苏橙身子好了许多,烧退了,背上的伤口也结了痂,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阴雨天,十分容易伤怀,佣人跟凌清穆禀报,说少夫人这几日,总是站在窗前抹泪。
凌清穆知道,苏橙惦念的是她的母亲。
罢了,凌清穆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带走了苏橙。
车子在雨中驶出苏家老宅,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苏橙甚至连呼吸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她以为自己的母亲还在医院的太平间,可当车子驶出市区的时候,她有些慌了。
“清穆…我妈她…”
“已经火化了。”
凌清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苏橙近乎崩溃。
他到底凭什么?
她还没有为母亲打理遗容,还没再见母亲最后一面,母亲就再也不存在这个世间了!
这么多天,一直强崩着的情绪,在这一秒土崩瓦解,在这个世界上,苏橙再也没有那个疼她爱她护她的妈妈了。
苏橙第一次在凌清穆的面前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凌清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
直到烟熄灭,苏橙的哭声渐小之后,他才又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去的方向,苏橙很熟悉,不过此时,她沉浸在悲伤里,根本没有留意凌清穆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越靠近目的地,凌清穆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最终,车子吱嘎一声停在了悬崖边。
打开车门,一阵海水的腥咸之气扑面而来。
凌清穆打了伞,在后备箱里拎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丢到了苏橙的手里,苏橙愣了一下,红着眼眶抬头。
“你妈的骨灰,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替你动手?”
苏橙手里一紧,紧紧将那黑色塑料袋护在了怀里:“凌清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难道你忘了吗?”
苏橙怎么会忘?
这里是清池约她来谈心的地方,这里也是清池殒命的地方,就在前面那片悬崖,清池跌落进大海里,尸骨无存。
她怎么能忘,这里是她夜夜噩梦的地方,也是她人生噩梦的开始。
可是,凌清穆把她母亲的骨灰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捏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那是市面上最常见最普通的黑色垃圾袋,她的母亲就被凌清穆这样装进了垃圾袋里,苏橙的心被揪了起来,她的母亲竟然连死后都得不到该有的尊重。
“我说过,要你们苏家人为清池赔罪!如今你母亲已经化成了一捧骨灰,便把她撒进大海替你赎罪吧。”
苏橙护着骨灰摇了摇头,雨水打湿了睫毛,她有些看不清伞下凌清穆的面容。
隐约中,她只看到凌清穆脸上露出的阴鸷笑容。
原来,他真的是魔鬼!
苏橙一步步后退,她不能退让,她要自己的母亲入土为安。
“苏橙,你没得选!”
凌清穆朝她走了过来,苏橙慌乱地摇头:“不,我妈她没有错,你不能这样,死者为大,我求求你,让我妈入土为安吧。”
“你早该料到如今的下场的,苏橙,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你动手, 还是让我来?”
苏橙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该知道,凌清穆不会心软的。
一阵苦涩又极其悲伤的笑声透过雨幕传入凌清穆的耳朵,苏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往悬崖边上走去:“怎么敢劳你动手呢?凌清穆,我亲自来。”
那声音悲凉又带着些许决绝,凌清穆倒是奇怪,今天苏橙怎么这么快就肯妥协。
很快,他便发现了苏橙的意图。
苏橙根本没打算将她母亲的骨灰抛下大海,而是抱着骨灰迅速往悬崖处跑了过去。
她要跳崖!
当初清池是为了救她才坠崖,要赔罪,理应是她来!
苏橙根本没有犹豫,不等凌清穆将她拦下,就已经跳了出去。
海风在耳边呼啸,她只将怀里的塑料袋紧紧抱着,脸上尽是解脱的笑容。
坠入大海的那一刻,水花重重拍在身上,只一瞬间,整个人便疼晕了过去,雨天的海浪很大,卷着她不过沉浮两下就直直坠入大海。
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苏橙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海里很安静,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缓缓沉落的苏橙睁开了眼,朝着海平面望过去,心底默默跟自己深爱的凌清穆告别:“再见了,若有来生,定不遇你!”
原本安静的海水中,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
不远处激起一片水花,朦胧的水中,苏橙看到,凌清穆朝她游了过来。
苏橙蹙眉摇头,凌清穆怎么会跟着跳下来救她?
不会的,不该的!
她以为自己濒死出现了幻觉,可当凌清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欺身将她吻住的时候,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空气渡进快要炸裂的肺里,凌清穆又将她拉了回来。
冲上海面的时候,苏橙挣扎着推开凌清穆,怀里装着母亲骨灰的塑料袋飘了出去,苏橙急着游过去去拿,却被凌清穆死死拉住了胳膊。
“你不要命了?”
“我把命赔给清池,求你放过我吧,我要跟我妈的骨灰在一起!”
凌清穆眼底尽是怒火:“赔命?你把命赔了,清池就会活过来吗?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你的命我要留着,你若要死,你的父亲弟弟,也活不过明天!”
苏橙瞬间停止了挣扎。
她的泪水混在海水里,眼底尽是绝望。
那个黑色塑料袋终究是在海浪中破了防,白色骨灰在苏橙的眼前飘进大海,几个浪花之后,什么都没了。
……
苏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苏家老宅的,那日她伤心过度晕倒在海里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之后,凌清穆便不在,已经三天了,她被关在房间里,没见到凌清穆一面。
只有佣人一日三餐给她送来饭菜,不过苏橙一口没动。
张嫂端了茶水回到老夫人的房间:“老夫人,您的茶。”
“吃了吗?”
张嫂摇了摇头:“三天了,滴水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