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屋附近总是十分安静。异常宁静的,路过的人们轻手轻脚。
偶尔,护理人员会向敞开的门缝往屋内瞧几眼,看见裹在被子里的柱状物,叹息一声,惋惜离去。
趁着前院的九柱会议进行的如火如荼,青向从露台钻出一个脑袋,仔细认真地观察片刻,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把里面裹着的羽织卷拽出来,藏到床下,钻进被窝。
没办法,好的太快,不出去晒晒太阳伪装,师生反目就在今天。
照这个伤势,人类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青向拽住被子边,猫猫叹息。
鬼杀队来的太快了,再晚几分钟,他就能杀掉日呼传人,修复身体,对逝去的癸级队士发表一番深切惋惜,回到鬼杀队高高兴兴接着当他的继子。
他突然听见向这来的脚步声,于是赶忙合眼。
“怎么样?”
或许是怕吵到屋内的人,音柱声音压得很低。
“……尽量不要刺激他,假如他醒了,跟他随便说说话,不要提起和身体有关的话题,尽量提及他喜欢的东西,激发他的积极念头,帮助身体恢复。”
“能不能”
音柱停了一下,说的很艰难。
“还能不能再握刀了?那小子是靠着一股气儿来鬼杀队的,我看得出来,他有必须在鬼杀队完成的信念。”
“您知道这点,还逼他去证明自己吗?”
护理人员的目光趋向了不友好。
“我”
音柱哑然,他烦闷地用掌腹抵上额头。
“我没想到他会去那么远,这附近几十公里的鬼都被解决了,我以为只是普通的鬼,他杀一只普通的鬼我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挺他。”
室内偷听的青向:……原来如此吗?
我走的鞋底差点磨平耶。
音柱轻手轻脚拉上纸门时,正和一只盯着他看的眼睛对上,只有一只,另一只被厚厚的绷带缠了许多圈。
“你醒着啊。”
他若无其事地拉了只椅子坐,把怀里装满巧克力和糖果的包装袋堆到床头柜上,“巧克力,洋货,吃没吃过?贵的不像样,我大出血啊。”
青向只有一只的眼睛瞟到了包装纸。
他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再说出口的嗓音仍带粗粝的沙哑,表达自己的微妙。
“你买的牌子是代可可脂,你被骗了。”所以不是极信任的东西不要买,被骗了是其次,投毒怎么办。
刚想夸耀华丽的宇髓:“……”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代可可脂是什么?”
“就是从植物里提油做成假巧克力,真正的巧克力是从可可豆炒过后磨出来的。”
“我没学过这些东西,不知道。”
宇髓拿过一版巧克力,翻来覆去地看,只看到一堆英文字母。
“都一样啊,你从哪看出来的?”
虽然后世日本西化严重,这时候一切刚刚兴起,甚少有人会英语。
青向手指都被包着,凭空给他念。
“substitute代替,cocoa可可,butter脂肪,黄油,substitutecocoabutter,代可可脂。”
少年沙哑如沙石磨过的嗓音说起外文却流畅又圆滑,和宇髓出任务时听到的腔调如出一辙,似乎能从中管中窥豹,听出少年曾经经历的繁华和骄傲。
“你还会英语,挺华丽嘛。”
宇髓说不出心中情绪,他只是将巧克力放回那包袋子,面色一如既往。
“现在翻译可是稀缺人才,当翻译抢手,说不定能去大使馆工作,英国,美国?想不想去?”
过个一百年,你就不会说这话了。英专生声泪俱下,小语种仰天掩泣。
青向不掩饰面上的嫌弃。
宇髓显然看出了少年脸上的情绪,拿过水杯掩饰尴尬,瞠舌好笑道:“外交官都看不上啊,我的大少爷。你家做什么的?”
孤儿出身,出生村子大概拉低了日本平均国民经济的三个百分点,惊不惊喜。
青向委婉道:“吃国家饭的。”全靠危机意识高,日本政府那点少得可怜的低保和自己避人耳目的日夜锻炼。
宇髓一口水喷了出来。
“官二代?”
青向:“?”
宇髓:“?”
两人懵逼对视。
“你怎么会那么想。”
青向百思不得其解,忍着嗓子越发的不适开口。
“就现在这个时代,政府一天一个姓,政客是最危险的职业好吗?”
宇髓没等青向说完,讷讷将水杯放了回去,顺势后仰在椅背上。
“我哪知道,俗世政府如何跟我又没关系。”
“——我就知道海边开了几家通商口岸。”
“——我只是出生在一个临海小渔村。”
“……”
“……”
宇髓的脸色愈发凝重,甚至低头细思那几家庞大外贸财阀的姓氏。
水无月……凤凰院……这个是宗教世家,向来和鬼杀队不对付,应该不会来,藤原……宫前……
青向,aokou?
“你真的想多了。”
青向无奈打断。
“我要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为什么要来鬼杀队,我小时候可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得亏我机智过人。
十指白皙,只有握刀磨出的新茧,一股贵公子气派的少年躺在床上如此说道。
宇髓一脸微妙。
无论宇髓信不信,原本沉闷的病房的确轻松不少,似乎连射进来的光线都变得亮堂堂,死气沉沉的灰尘都不见了。
“你之后想做什么?”
宇髓看着拉门的缝隙往外看,风清气朗,流云轻浮,一切正好。
“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钱吗?我几年任务下来还是攒了不少家底的,除了留给须磨她们的那份,还有我将来在东京买房,给我未来孩子们攒下的教育经费,还有以防不测的医疗花销,除了这些都能给你。”
他边说边在心底算了算,算出刨除以上项目的具体数目后不吱声了。
青向倒是被感动了。
没想到古代的日本还有如此淳朴之情谊。
虽然他完全清楚宇髓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还是精准地主动踩上了雷区。
“我不能留在鬼杀队吗?”
“……”
宇髓低头展平从巧克力上扣下来的包装纸,一时不想对上他的眼睛。
“可能,也许,可能吧。”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还故作洒脱。
“上战场多危险,留在后面,脱离鬼杀队的危险日常,到一座大城市,过你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或者去国外,不想看看吗?所有人心心念念的华丽都市,生活在安全中。”
青向收回只有一只的视线,嘟嘟囔囔。
“外面才不安全,外面安全我就不会来鬼杀队了。”
想起虫柱曾隐约提及和青向有关的内容,宇髓别开脸,沉沉地呼了口气。
两人一时沉默。
刚刚轻快不少的氛围又变得沉闷。
见此情景,青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面上无辜,做出一副极致虚弱的模样,控制体内血流放缓,面色苍白地像个死人,唇瓣青紫。
“宇髓?”
宇髓抬头,刚要计较怎么不叫敬称,立刻被他这幅魂归西去的模样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蹦起来,伸手扶上少年的额头。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你哪不舒服吗?我现在就去叫蝶屋人员。”
强行按下也想从床上蹦起来的青向于是脸色愈发苍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别碰我啊plz。
“等等等等,怎么跑临终受托这事上来了,住嘴呸呸呸,不吉利,我现在就叫人,喂——!有人吗!山晴!这小子脸色白的吓人!”
“在我的家乡,听说有一味药,包治百病。”
青向适时咳几声,虚弱道。
“叫做青色彼岸花……”
“都什么时候了还迷信呢?现在你需要医生系统正经的治疗,别相信民间俗方,一定按照医嘱来。医生马上就来了,别害怕,你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相信现代医学。”
宇髓脸色愈发严肃。
青向:“……”
被叫叫嚷嚷的宇髓引来的护理人员冲进室内,青向眼看情况不妙,他只是减慢了血液流动,除了一开始那些伤没有多余病灶,检查结果出来就没效果了。
数个护理人员围在他床边,遮住周围,他已经越发看不见宇髓了。
西八。
最后一秒,青向一把抓住宇髓的手,力气之大,把正要往出让的宇髓差点拽一屁股蹲。
宇髓:“?!”
“宇髓。”
被团团围住的少年重重喘息着,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偏偏那只眼睛,盯着宇髓,好像有一道行将熄灭的火苗。
“……我不想死……”
这一出比青向自己想的效果还好。
宇髓立刻感到一股酸涩涌上喉头和眼眶,他使劲眨眼,将水汽憋回去,还要装出一副洒脱的笑模样,宽慰床上的少年。
“我知道了,不就是花,青色彼岸花?别说青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全给你找来,你安心养伤,多睡觉,睡醒了一睁眼我就把花摆你床头,开花店都成。”
心满意足的少年收回手,对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