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父母心
打开去穗城的航道花了不少时间,涉及到超远距离、弧面角度、海拔差和不同的地形,需要非常精细的计算和高度集中的精神。
瞿靖安推迟了他的会议,为了观察江与城的能力。当江与城问他要纸笔时,他还一脸疑惑。当江与城开始画地形图、标比例尺后,他一边点头称赞江与城的地理不错,一边若有所思。再当江与城开始列公式计算不知道什么数字,又在地图上画些意义不明的图案时,他已经在怀疑自己推迟会议导致今天必然的熬夜是否真的有必要。
但充足的准备是有必要的。这是江与城第一次从一个陌生的位置出发,尝试一次性跨越2000公里,到华国的另一角——每到这个时候江与城就会感慨祖国的幅员辽阔,这要是在欧罗巴的哪个小国,她闭着眼睛都畅通无阻。如果是她自己去穗城,她会选择像以往一样分段走,用多次尝试来代替精密计算,但这次为了给瞿靖安打开一扇直达的门,同时也是为了在新的合作者面前展示自己的价值,她选择这种麻烦程度不相上下、但风险更高的方法——其实心里也没底。
在反复验算了几遍后,江与城终于放下纸笔,坐到了地毯上,深呼吸开始冥想。距离上千公里,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的自然尺度,她回想着自然纪录片,把自己代入鹰的视角,想象自己从天空中俯瞰平坦辽阔的大地,思维一点点延伸。这若还不够,她便是飞驰的高铁,是迎着气流的铁翼,奔向天际,把地平线不断推向人类智慧的边界。
地图若只有一尺,她便只是一粒小小的细胞;若给她一个操场的空间,她会是草坪中一颗小草上的尘埃;她可以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尾小鱼,是辽阔高原天空上的一只小雀,但除非她拥有整个世界,才能作为人站在天地间。
这一刻,她像是进入了逍遥游的世界,以朝菌迎来夜晚,以学鸠追随鲲鹏,以人受限的躯壳,体悟大椿的八千年春秋,感受到无限大的天地。但她还不能乘风而去,她还得在心里反复揣摩计算好的距离,在虚的体悟和实的数字中切换,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然后,长吁一口气。
黑幕降临,她睁开了眼。
瞿靖安等到昏昏欲睡时,被突然出现空间门惊醒,然后,就看到了江与城眼中的“深空”。他刹那间绷紧了全身肌肉,汗毛倒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产生了一种类似“巨物恐惧症”的惊悚感——明明他才是体型更大的那个。“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气场吗?”瞿靖安心里转过无数个问题。
“你别动,我去看一眼,没问题了再叫你。”
江与城还在刚刚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在云端,当她一步踏进空间门后,果真就落进了云雾中,被高空的冷风狠狠打了脸。“妈呀我该把外套穿上的!”江与城尖叫着坠落,连用好几个瞬发的空间门,缩短了下落的距离,但仍然在落入树冠中时撞断了好几根树枝,疼得她龇牙咧嘴。
没等江与城检查自己的情况,周围就传来嘈杂的人声,是被她刚刚落下时的动静吸引来的人。江与城赶紧滑下树,趁着黑夜的掩护溜了出去。这似乎是个面积不小的公园。如果她算的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穗城白云山,一个离城中心区域不近不远,又有比较好的隐蔽性的地点,但她得找些标志再确认一下。于是,她穿着毛衣在冷风中摸黑到处乱窜,才后悔自己为啥要装这个逼,明明扔一个GPS定位仪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要她冒着摔成饼饼、冻出感冒的风险先过来探路。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改变了策略,调整了一些参数,在一个还算隐蔽的角落重新打开了返回的门。这次返回的路程很顺利,她哆哆嗦嗦地回到了瞿靖安的屋子,找他要了个定位器,扔过了门。瞿靖安打开电脑,进入追踪界面,确定了对面的位置后,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Amazing!超乎想象!”瞿靖安感叹。以他的身份是可以调阅研究所的所有绝密级以下等级的研究成果的,他自然知道所有的异能力都受制于异能力者本身的资质,就像蒲明菁是在学习了基础医学知识后才能治愈更复杂的疾病,但不同的异能力之间差别太大,他一开始也没意识到,跨越遥远的距离有多难。直到亲眼见识了江与城这一番操作,他才对空间系能力有了更明确的理解。也是这一刻,瞿靖安才确认,眼前这个15岁不到的初中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但江与城觉得这夸赞很浮夸,尤其是他一开始提这“无理”要求时非常理直气壮。
在江与城的邀请下,瞿靖安也去还没关闭的门对面踩了踩地皮,作为明□□动的预演。确认没问题后,江与城留下航道,关闭了空间门。瞿靖安打算明天7点出发,一看表发现已经10点了,便催着江与城去休息。
然而尴尬的是,这屋子里虽然也有预备给临时留宿的客人的洗漱用品和备换睡衣裤,但显然他假定客人是成年男性。在瞿靖安离开去加班开他的会议后,留在客房打算洗洗睡了的江与城才突然发现自己需要面对没有换洗内衣的窘境。她好不容易洗漱完躺到床上,一身疲惫,昏昏欲睡,紧接着却听到了可怕的电话铃声——她完全忘记还要和爸妈解释自己没能回去的事情了!
江与城感到了头疼——不是错觉,是真的疼。她大概还感冒了……
“我怎么这么寸啊啊啊啊!!”江与城捂头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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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父母解释,真的没有江与城想象的那么难。
也许是因为江与城极力夸赞、把瞿靖安描述成了世间少有的实诚人、他背后又是多么可靠的官方机关,也许是终于消化了自己女儿幸运又不幸地成为了一个异能力者的信息,又或者仅仅是听出了江与城语气中的疲惫,夫妻俩只是叮嘱江与城注意安全以及做个好客人,没有提出诸如他们要再来京城、或者坚持让江与城回家之类的让她为难的要求。
就像一直以来,只要江与城坚持要做的事,他们最后也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江与城能感觉出他们语气里那种茫然无措、还要强作平常的无力感。事实上,她可以敏锐地察觉和理解别人的情绪,只是她一向更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懒得理会不相干的人,甚至于对父母,也说不上多关心。就像此时,她一边心疼愧疚,一边却是松了口气。
她只是感觉太累了,太阳穴的神经还在抽痛着,搅乱了所有思绪。
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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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江与城先是被敲门声吵醒,顶着轻微低烧中的混沌大脑,打开了卧室门。瞿靖安一身穿戴整齐,身上还带着寒气。
“早……你这是什么造型?”
江与城顶着“鸡窝头”,半眯着“鱼泡眼”,穿着大了三个size的睡衣,下摆塞进了提到胸口的睡裤,裤子口还打了个结。她打了个哈欠,挥了下手作为回应,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时钟。“6点48……真的好早……”江与城的声音阴沉得能结出冰花。
然而没奈何,既然之前约好了是7点,江与城也只能按捺下自己的不舒服,拎着过长的睡裤腿儿出了卧室。等在客厅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穿飞行员夹克的男人,垂眼角,悬胆鼻,长的有些丧丧的古怪感。这人见江与城这副打扮也是一愣。
江与城一见陌生人就清醒了,再向瞿靖安投去疑问的眼神。
瞿靖安点头:“是我同事,和我一起。”
江与城:“这次也不是徐安大叔啊?”
“你管徐安叫大叔啊?他会气死的哈哈哈。”那人大笑几声,语气意外的爽朗。
时间临近7点,江与城按昨晚定下的航道,在客厅中央打开了门。在离开前,那人拉住瞿靖安低语了几句,瞿靖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江与城,作为预支的报酬,让她自己置办点生活用品。“但不要离开太远,最好就在这附近一公里内。”瞿靖安叮嘱道。
江与城点点头,也对另一个人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瞿靖安一看就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估计还是这个不知姓名的人提醒了两句,才想起给她留点钱。那人回以微笑。虽然长的有点奇怪,是个好人呢!江与城如是想。
在两人离开后,江与城本来打算恢复每天的早锻,把这段时间缺的体能训练给赶紧补上,但因为实在有些不舒服,她想了想还是继续回去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醒来发现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爸妈和梦露。
江与城担心出什么问题,赶紧回拨电话给妈妈。这次殷春华只是告诉她,他们转了笔生活费给门罗,让她联系门罗去拿,给自己置办点生活用品。江与城不由得感慨,这真是亲爸妈才能关心到的点啊。
殷春华又叮嘱了江与城几句注意事项,来回来去还是昨晚上说的那些,江与城连连应下。说完这些,殷春华沉默了会儿,犹犹豫豫地,在江爱军的催促下,才又开口:“城城啊,有些问题你还是要注意一点……那个瞿靖安也和你住一个房子吗?”
江与城马上意识到了话题的转向,回答:“没有。这是……额,这只是他的房子之一。他自己不住这里。”其实江与城也不清楚昨天瞿靖安在哪里住的,不过她拿着手机在房里转悠了两圈,没看到其他卧室有人住过的痕迹,便知道自己应该没说错。
“哦哦,那就好。”但殷春华的语气并没有多放松,“这毕竟是对方的地盘,他要突然想进门做些什么,你也拦不住。还是一定要小心。你那个什么能力,是可以随时逃跑的吧?”
“没问题的,事实上我可以直接切断大门对外的空间,这样谁都进不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注意着的。”
殷春华:“那就好,那就好。你还记得你秋容阿姨吗?她几年前被她闺女接到阿美国享福去了,两年前春节时她回国,咱们还一起吃过饭的。”
江与城:“额、有点印象吧。怎么了?”
殷春华压低了声音:“你记一个号码……要是有万一,你可以去找她们。XXXXX…另外我给你门罗叔的钱不少,你拿了之后想办法换点黄金珠宝之类的,随时带身上,不过要藏好,知道吗?”
江与城感到一种沉重的情绪在胃里翻腾,回复的话梗在喉头半天。她控制着呼吸,缓缓吐出口气,才能稳住声音,说:“没到这种程度的,妈妈。你真的不用太担心……”她没说自己的手机通讯可能被监听,也没说跨越华国到阿美国的距离有多困难,只是一个劲地安慰母亲。
挂断电话后,江与城静坐在这间陌生的房屋正厅中,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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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城: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个橘子
瞿靖安:……造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