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苏特绕过威尼斯的小巷,找到了那栋别墅。
那个叫迪亚波罗的男人用着假身份居住,人却总是不在里面的别墅。
他沉默地看着被拉上窗帘的、安静的房屋,片刻后,移开视线,用金属制品隐去身形离开了。
“里苏特。”普罗修特咬了下烟,看向刚坐境内飞机回来的队长,“是出任务回来?”
“最近没什么人找麻烦。”里苏特摇摇头,“加丘和伊鲁索不是去接私单了吗?”
“嗯,不过伊鲁索那边我也说不清楚......”
普罗修特呼出烟来,见里苏特似乎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便侧身把过道让了出来。
“对了。”他忽然说,“前段时间——那个胡来的赛马比赛,虽然没拿到前三,但十六强好像给加丘发了奖金。”
“啊?”里苏特呆愣了一下,“有奖金?”
“对,好像是按积分排下来的,六千多万里拉。”
......比暗杀一个人的工资高。
里苏特和普罗修特对视着,眼神交流该怎么......把加丘的奖金拿来给全队瓜分了。
不过除了这个——
“梅洛尼和贝西呢?霍尔马吉欧出门取东西去了,这个我知道。”里苏特说,“他们也接到私单了吗?”
“那倒不是,但是听说梅洛尼之前在赌场赚了一把......贝西的话,我暂时交给情报组那个干部了。”
“......?”
“说是看不惯懦弱的小鬼——虽然我对她的形容也有些不快,但贝西教给她去历练下似乎也不错。”普罗修特顿了顿,“没什么坏处。”
......坏处可能是贝西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结实了。
没想到特里休的事结束之后,所有人反而都为自己的生活忙了起来。
杰拉德和索尔贝因为现在的体质问题,只能晚上出门,本来经常活跃地出任务,现在却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情报了。
一般的任务好说,但暗杀对象稍微有些背景的......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暗杀的时候没把握好时机天就亮了。
之所以会存在暗杀这种东西,就是为了减少损失。
做这种事只会得不偿失。
沉默着听普罗修特说完,里苏特点点头,回到房间换了衣服。
他正准备去洗个澡,就瞧见了......放在衣柜里的黑色鸭舌帽。
“......”
他抬手去拿帽子,却最终只是碰了下帽檐,就收回了手。
——没什么特别的。
他总是这么想,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那个男人在少年时给他的金色勋章,还是后来才还给他的这顶黑色鸭舌帽,都没什么特别的。
世上的东西总是分有用和无用,正好它们都在无用的范畴内。
没办法用来杀人,也无法用来换取利益。
甚至偶尔会让他感到动摇。
泛滥的、组织中所有人都有的勋章,普通的、在哪都买得到的鸭舌帽。
——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硬要说的话,只能是经过了那个人的手。
甚至那个人可以说......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在西西里遇见了那个似乎是游客,找他问路的男人。
然后正好卷入了麻烦之中。
那甚至不能称作麻烦。
被问路,被塞了小费,被占领那一块的混混们找事似乎是理所当然。
只要把小费交出去,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但是——
该如何形容呢。
里苏特想,自己的确记住了那之后关于男人的每分每秒。
他甚至记得男人被摘下假发、戴上他帽子的那一刻露出的、粉色的长发。像是为了更方便地藏起来,编成了几股。
他眨了下眼,眼前的画面散去,便开始继续脱衣服,裹上浴巾去到浴室。
水总能让大脑冷静些。
他拧开花洒,正准备去挤沐浴露的时候,旁侧的玻璃碎了。
西西里的这栋别墅浴室在一楼,浴室朝外的这边又是不透光的玻璃,这一碎,里苏特甚至可以看见外面完全没被队员们打理的、一团糟的花园。
袭击者是个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人,但看上去不是替身使者,在冲进来后就打算对着他开枪。
里苏特侧身,对着男人的背部一个肘击,然后钳制住了他的手臂。在他发出痛呼声的那一刻,踩上了他的背部,让他的手臂脱臼。
虽然是别墅,但浴室还是有些狭窄了。
因为最初参考了所有人的意见,给每个人修建了私人浴室......就直接导致了每个人的浴室都不大。
对他这样身材高大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活动不开。
但经验丰富的暗杀者只是略微垂眼,然后踩上了男人的手腕。
没穿鞋这点就很不好,踩人不够痛。
男人没有放开枪,甚至还试图换到另一只手来扣动扳机。
里苏特弯下腰,反手扣住男人的脸。
刚刚的一来一去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尖锐的金属从他皮肤下冒出,将男人性命夺走的时候,里苏特才松开了手。
男人的尸体「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手|枪也滑了出去,连弹夹都摔掉了。血液从金属制品制造出的伤口渗出,因为本就开了花洒,血的颜色在地面染开。
“里苏特?”普罗修特敲了敲浴室的门,“有人袭击?”
“嗯,没事。”里苏特把沾上血的浴巾丢进浴缸里,换回了睡衣,“等会借一下你浴室,我先去处理尸体。”
算是日常了。
杀人者总是会迎来报复,因此就算是平时,也得保持警惕。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会把痕迹清理干净......但疏漏偶尔也是会有的。
里苏特把落在地上的枪捡起来,放在洗漱台上。
在外面暗杀就是暗杀了,也不用处理尸体......反正最后警察也是回来收尸的,但自己的地盘就不一样了。
晚点可能还得找个地方埋了。
里苏特稍微有点头疼。
在普罗修特的浴室处理完清洁问题,他才多少舒了口气。
但似乎是因为袭击者的打断,水并没有将他关于过去的回忆冲走。
从一年多前开始,他的记忆就是混乱的。
来自「未来」的东西几乎冲昏他的头脑。那些突兀出现的记忆根本找不到来处,就那样横冲直撞地驻入他的大脑里。
原本「未来」这种词汇,与其相关的总该是还未发生的,但是和迪亚波罗相关的部分还是让他感到了混乱。
杰拉德和索尔贝被处以极刑,整个小队对组织的背叛,同伴一个个死去。
与名为多比欧的少年在撒丁岛发生战斗,然后倒在了航空史密斯的弹雨里。
无论是其中的哪件事都让他头脑发胀。
——像梦一样。
里苏特想,那像梦一样。
但无论是少年变成BOSS发出的声音像自己熟悉的男人,还是弹雨打在背后的感知,都无比真实。
仿佛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
然后这个梦开始实现,只是一次疏忽,杰拉德和索尔贝就遭遇了那场预知中的死亡。
里苏特其实不太想去相信这种事。有些东西从来都是可以作假的,就算这像是预知或真是未来,也不可否认有可能是某人的替身造成的幻觉。
但是他们的死亡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开始调查关于BOSS的事。
这在组织中是禁忌,哪怕BOSS对许多事都非常宽容——但唯有调查他这一点,是不可跨进去的门槛。但在杰拉德和索尔贝已经死亡的当下,他无法否认那个梦的可能性。
那是混乱的、交织在大脑里的死亡的蛛网。
但是后来发生的却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波鲁纳雷夫的主动联系,还是在佛罗伦萨遇见的、声音熟悉男人。
他依然没能看见他的脸。
过去里苏特遇见的马尼亚可是伪装,未来里苏特见到的多比欧是外壳。
——但是那个人知道。
男人默认了「BOSS」这个称呼,毫无疑问——他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暗杀组的队长出了点小问题。
甚至他自己也站在这个问题的泥潭里。
最初他只是想试探的,毕竟他不清楚BOSS的替身能力......在不清楚对方能力、而对方却可能对自己替身能力了如指掌的情况下,对方不在自己的射程内,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被牵制了。
至少在BOSS离开后,里苏特确认自己脖子上被抹的东西是奶油之前,里苏特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是奶油呢?
白发的男人盯着手指上的奶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BOSS用这么没威胁力度的东西吓唬他。
......而且他确实被吓唬到了。
虽然确实感受到了恶意,但男人的股杀意却没有贯彻始终。
从这天开始就和那个梦开始不一样了。
毕竟那个「未来」里,在前往撒丁岛之前,自己并没有和BOSS有任何接触。
但BOSS的态度确实也让他有些怀疑——
他本应该知道的。
他们见过不止一次,就算他一度销声匿迹,可无论是那顶鸭舌帽,还是他随身携带的徽章,都不是可以作假的东西。
但好像记得的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里苏特觉得,那个「未来」里的男人,与自己所认识的BOSS,并不是同一个。
至少不完全是同一个。
里苏特回到房间拿起刚刚没太多触碰的鸭舌帽,试图给自己戴上——但看样子,自己和少年时的体格差距太大了,就算调整了后面的绑带,还是有些紧。
......只能算是纪念品了啊,这东西。
也许是觉得这纪念品并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出于以往的谨慎,里苏特再后来开始了查证。
——对BOSS与BOSS是否是同一人的查证。
记忆中提着自己衣领,被金属制品夺走了氧气的男人,与自己知道的这个、面孔众多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热情的BOSS只有一个。
而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那个「未来」的确是无法被称作梦的真实。
问题在于这「真实」,是否是属于自己的。
比起这些无从查证的记忆,里苏特更倾向于......从BOSS本人身上去找寻证据。
而最为简单的证据,便是「箭」。
自己在那辆列车上看见、仿佛被雕刻在迪亚波罗皮肤上的星箭。
那是最有力的证据。
在关乎「未来」的记忆中,多比欧所使用绯红之王的双臂上,什么也没有。
而事实是——在通往未来的途中,他的确一度见到了那支能够作为证明的箭。
仿佛是和他本身一样的星星。
然而迪亚波罗总是显得很警惕,不愿意接受身边的任何人。
他明明也记得,记得关于「未来」的事。
可就是藏在黑暗中,连身边的蜡烛都不愿意点亮。
在看见那支箭的时候,是松了口气,还是涌上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呢?
里苏特想,这就像执着于这一切中真实的部分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一样毫无意义。
说到底,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判断起来都过于复杂了。
暗杀者极为擅长、也熟练于撇开那些交杂在一起的线,只抓住自己需要的那一根。
这无关迪亚波罗怎么想。
毕竟......
里苏特摘下已经不合身的帽子,放回衣柜里去。
他只是想抓住星星,因此——
置身于此的里苏特·涅罗所需要的,只是「现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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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苏特看见星箭之后,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立场
好好感谢卡兹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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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走向
写星星箭是因为我本来就有这个意向,但是为什么会从里苏特这出来呢,我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