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神的脚步何其踟蹰。
雁王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用比龟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向目的地靠近，也亏得他有耐心全程围观。
在竹桃家的小院落门口，药神的脚步停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的几近僵硬，怀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觉悟，伸手推向了小院的门。
然后那门就在他碰到之前主动打开了……
他走的这样慢，到了目的地早就日暮低垂，让人不知道是他太过拖拉的缘故，还是本意便是如此。
“好久不见了小叔叔。”
屋子里走出来一身白的姑娘，没有带她那帽纱，异样的容貌完全展露着。
“我去万济医会找过你，可惜当时……小叔叔不在呢~”
她笑的眉眼弯弯，至少雁王还不曾见她展露笑颜到这种程度。
与笑容满面的竹桃对比，药神则愈发局促不安起来，喉头发出许多意味难明的音节，甚至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随时想要扭头就跑的趋势。
当然，他忍住了。
经过三番五次的尝试，药神才终于发出声音来。
“你……不要牵连无辜。”
雁·被牵连的无辜群众·王：…………
竹桃分出一个眼神从雁王身上扫过，又看回药神：“小叔叔这话说的，好像你那万济医会的受难群众都不无辜似的。”
药神登时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明晃晃的心虚。
竹桃又慢悠悠的叹道：“小叔叔你这不是能将那东西取出来吗？这样算来，根本没有伤到嘛，何必……小叔叔找这味药材许久，我将成品奉上，反倒遭来一通数落，真令人伤心。”
药神更慌了：“没……吾、吾不是那个意思……”
竹桃：“那……小叔叔是来登门道谢的嘛？不用客气呦~”
药神：“…………”
不，完全不是……
药神此刻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还是无法面对竹桃，这么多年东躲西藏未尝没有这一层因素在。
如果她下手的人不是雁王，药神还能继续躲下去，可她偏偏选了雁王，药神便不得不出现在她面前——在药神还没能做好心理准备之前。
无论是从各方面来说，如今的情况对他都太过劣势了。
药神脑袋里乱成一团，无可奈何的叹气：“你该知道，就算是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啊……不能吗？”竹桃一脸好意外的模样，“那你可以让我帮忙呀，小叔叔开口的话，我一定会答应的，有我，有你，就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了。”
药神已经彻底不敢与她对视：“我……不能。”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等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雁王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这个对前因后果完全不了解的‘无辜的被牵连群众’都早发现了这点，合着药神才发现？
雁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冥医，是不是学医的都比较傻？
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看看他眼前的竹桃，这个也是学医的，跟冥医药神的对比不要太明显！变异了吗？
药神不知道自己认定了什么，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决绝起来，也越来越悲痛，简直要自带一套凄风苦雨的bgm。
他沉默偌久，异常坚决的道：“现在就进行手术。”
竹桃歪了歪脑袋：“嗳？还没有成熟呢~”
是啊，还没成熟呢！
雁王盯着院子里的龟甲冬青看了好一会儿，又默默的将眼神投向药神——说好的完全成熟才能取出来呢？
雁王拒绝接受自己被药神这款老实人骗了的任何可能！
好在药神接下来的话解救了雁王的自尊心……
“对我来说，等到完全成熟后取出的成功率会比较高，但如果是对你来说……任何阶段要取出都不是难事。”
竹桃回以一脸苦恼：“可是，很珍惜的药材哦，十年才养得出这一株，你要放弃吗？”
她再度弯起了眼眸，新月一般的笑眼内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十年啊……我是不介意，但你……等得起下一个十年吗？”
药神又被噎住了。
他垂着头，低声念叨着‘总会有办法’之类的话。任谁都看得出，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竹桃稳准狠的补了一刀：“上一个十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药神：“…………”
——求不提！qaq
雁王眼睁睁看着竹桃欺负老实人，老实巴交的药神都快要被她欺负哭了！
这让雁王难得心生恻隐，又或者说心生恶意。
很明显，药神也如冥医一样，遇到了医者毕生的挑战，正如失血症之于冥医，药神的医者之执也困扰了他多年。
突破的关键，就在于寄生人身的奇异药材。
只有竹桃能给出这味药材，要想治疗百分百的成功，也必须要竹桃的参与。
但……非常令人感到趣味的事就在于，药神在拒绝竹桃的参与。
不，或者应该说，药神在避免竹桃知晓那位病人的所在。
啊……这就非常有趣了呀。
“药神有多少把握？”
雁王突然出声，倒是给药神吓了一跳。沉浸在纠结中无法自拔的药神有点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的应了几声，完全没明白他在问什么的样子。
雁王：“完全成熟后，你能顺利取出的把握，有多少？”
药神认真的估算了一下：“一切顺利的话，最多……六成？”
雁王：“足够了。”
雁王的视线越过了药神，与竹桃遥遥相对。
“我信你……”他收回视线，看着药神很是斯文诚恳，“六成已经足够了。”
药神一脸懵逼：“啊、啊？！”
第一次看到这么生死看淡的病人嗳……
…………
鉴于某个看上去很爱搞事的病人居然出人意外的配合并给予新任，药神精心测算了时间，约定了治疗的日程。
居然真的很配合？！
药神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雁王，说不定他只是天生长得一副搞事脸又不善与人交谈，这才导致第一印象严重误差这种事情？
啊……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可怜。
药神想了想这位病人跟人聊天的方式，越发笃信雁王只是个性孤僻不善言辞，并因此会引起种种误会的可怜人。
再度沐浴在怜悯视线下的雁王：……
寰羽诏空！！！！
鉴于雁王与药神的再次会面就是治疗进行时，雁王没有寰羽诏空的机会。
治疗的过程……让药神自己都惊讶于过程的顺利。
甚至比起一脸不敢置信的药神，作为被治疗对象的雁王还要更淡定一点。
这、这么新任医生吗？
明明有着百分百的概率，却因为自己的一些缘故而让病人承担六成成功率风险，药神那为医者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的是，雁王确实对医生颇为新任，只不过新任的不是药神而是竹桃罢了。
如果治疗的过程需要帮助才能提高成功率，那么药神去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他没有去求助神蛊温皇或者其它的医者呢？
那必然是因为，提高最后那四成成功率的关键并非是单纯的歧黄之术，而是旁的医者都不擅长的领域，只有竹桃独一无二的领域。
她独一无二的领域，便是毒。
需要她的毒协助，药神才能顺利将寄生之物取出。
竹桃一直在对药神强调，完美的成功率需要她的参与，但同时，却从未强调过关于时间的问题。
那是关键，如果她的目的真如药神所想，在于探听药神病人的所在，那么无论事实如何，她应该都会反复强调这点——只有他们两人同时进行治疗才能达到这个结果。
可她并没有。
这说明她的目的并不是寻找药神的那位神秘病人，而在于药神本身。
无论药神放弃这次机会再等十年，亦或是药神收下她的馈赠，她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同样的，这即是说，重点在于药神艰难的选择这个过程，而不在于最终的成功率，所以……以竹桃那么抠门的个性，才不会将自己的药材浪费在无关紧要的试验品身上。
——雁王十分自觉的代入了试验品的身份并如此思考着。
她那些看似毫无理由的挑衅，对他出手，都是导向最终结果的一部分。
在反复施毒的过程中，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只要药神做出选择，最终的成功率早已是百分之百了。
雁王看着困惑中的药神，再度找回了那种从智商高点俯视凡人的感觉。
然后他就听药神十分慎重的、诚恳的，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当时药神踟蹰万分却决心昭然的对他说：“我知道你遭受无妄之灾，定有心存不满，但我希望……你不要去找竹桃的麻烦。”
雁王：“……”
我要找她的麻烦也绝对不是你想的这种。
药神：“我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条件交换。”
雁王：“…………”
哦豁，所以你们两个的立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药神：“我知道竹桃对你做的事……那个孩子因为某些缘故，个性有些……但她其实是个心肠很好的孩子。”
雁王：“………………”
鸩罂粟，你什么时候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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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罂粟：唔，瞎了二十年了，怎样？
雁王：我居然敢让一个瞎了的医生给我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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