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鸿信躺的十分彻底,躺的不甘不愿。
面子工程也快要撑不住了,整个人气鼓鼓的,暗金色的眼珠子死死瞪着竹桃,视线跟着她配药的动作一寸不离。
竹桃非常稳得住,顶着能给人身上戳俩窟窿的视线,调配药剂的手抖都没抖过一下。等手上的工作完成了,回头一看,乐了。
“呦,平时那斯斯文文的样儿呢?不装啦?”
什么叫装?!!
雁王心肝脾肺都疼,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寄生的锅,想他打小就斯文有礼,怎么就叫装了!
竹桃让他张嘴喝药,雁王睁着一双怨气满溢的眼珠子拒不配合,他那眼珠子骨碌碌看了眼谜の汤药又看了眼竹桃,抿着嘴唇死都不肯张开一下。
竹桃将药碗撤开了点,好言相劝:“你担心什么?这又不叫轮回汤。”
上官鸿信的脸更黑了。
他倒不是怀疑汤药有诈,他是想说话没法开口!刚才汤碗怼太近,他要是张嘴就给他灌下去了!
雁王在怪异的地方坚持了起来——他坚持要在被灌药前嘴贱一波!
“花费这样多心思将我留下,你的目的是什么?”
竹桃眨了眨眼:“你们师门祖训不是‘用思考代替发问’?”
那是针对正常人的,你不算!
上官鸿信默默的腹诽着,开口回:“能问出答案,何必舍近求远。”
竹桃一摊手:“我没留你啊,谁叫你手贱的。”
上官鸿信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两声,心道怕不是早算准了他会手贱!
完了,他三十年的涵养风度都快要绷不住了……
雁王有点自暴自弃,一把抓住了竹桃的手腕,默默等待三秒,然后松了手,接过汤药饮下。
碰了竹桃还没被毒翻,喝药应该也是安全的。
上官鸿信算是明白了,他对竹桃已知条件太少,竹桃做事行事逻辑异常,要靠自己揣摩的话,对精神状态和心脑血管都很不友好,还不如直接上手摸一把。
摸一把的反馈简单明了。
原地中毒——竹桃的耐心值好感条岌岌可危,不可作死。
没原地躺——竹桃的耐心值好感条在安全范围,可以浪。
然后喝完汤药的上官鸿信又得到了一条可参考指标,他整个消化道都发麻,尤其是舌头基本已经感觉不到。
于是补充,摸了之后的第三种反馈。
秋后算账——耐心值告罄好感条安全,莫要嘴贱。
上官鸿信在竹桃家借住的第二天,竹桃有客人到访。
彼时上官鸿信还口舌麻痹没法说话,眼睁睁看着竹桃施施然出门去,掉头就将大门关死在他鼻尖前——搞得好像他见不得人似的。
哼。
造访者是药神鸩罂粟,一脸的欲言又止,期待又忐忑。
竹桃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难得小叔叔登门,有何来意直说吧。”
只是来看看你……药神很想这么说,但嘴巴不利索,就是说不出,话头在舌尖转了几圈,再开口便成了:“幽冥君给你的治疗方案,你还记得吗?”
竹桃有些讶异的抬眼:“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治疗方案小叔叔都有参与,怎么忘了吗?”
药神干巴巴的答:“忘了。”
简直是明晃晃的表示,这就是个借口,他就是想跟许久未见的故人聊聊天。
竹桃走在前面,药神跟在后面,一前一后来到小院里石桌边,桌边的小柜茶酒俱全,竹桃意思意思征求了一下鸩罂粟的意见,掏出了一罐黄芽来泡。
做完了这些,她才再问:“突然问起我的治疗方案,是为了什么呢?”
药神规规矩矩坐的腰背笔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竹桃。
他道:“我有一位朋友,与你的情况类似。”
竹桃:“白子?”
药神:“是,他之先天状况不像你这般严重,但症状却恰相反。”
竹桃年幼时,双目见不得光,比现在的情况严重的多,到了白日完全不可睁眼,只能在夜幕中活动。便是后来修习了毒功改造了先天不足的虚弱体质,却始终无法改善眼睛的问题,直到幽冥君将她带在身边一段日子,才研究出稍微能可改善的方案。
“与我症状相反……嗯,你那位朋友是夜晚不能视物?以白子来说真是稀奇,变异了?”
寻常而论,白子这种先天不足,大多是眼睛受不得强光,从没听说白天没问题晚上睁眼瞎的。
鸩罂粟:“……”
他就是个资深医生,这事药神能不知道吗?那必须不可能啊!
别小楼那毛病是先天遗传性眼病,跟竹桃的白子状况完全不沾边的毛病,但这不是找个理由来跟故人聊天么……
鸩罂粟只觉得口拙,面对竹桃尤甚,唯独医道是他擅长并且与竹桃有共同语言的。
“你……身体状况如何了?”
他作势要为竹桃诊脉,但后者却根本没有伸出手腕的意思。
纤细的手腕白的近乎透明,只在倒茶的片刻展露,很快又被大袖遮掩。竹桃唇角笑意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惊胆战。
“为我诊脉,你不要命啦?”
鸩罂粟脸色瞬间白下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竹桃所修习的毒功,严格来说其实不能算是一部功法。
古早前,有一种以毒人进行暗杀的手段——挑选女婴自小喂食百毒,待养成娉婷少女,便作为礼物送给想要除掉之人。往往用在位高权重、守备森严、难以接近的目标身上。
而这种手段的狠绝之处就在于,它不担心事后暴露,也无需考虑撤退的问题。
毒人是消耗品,被养成毒人的少女往往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无从接触真相。她们不知掩饰,往往目标身亡后会第一时间被目标的护卫斩杀。
而毒人一旦生命体征结束,体内毒素便会失控散溢,整座宅院绝对留不下任何一个活口。
要养成毒人成本不菲,精心改良过数代的毒方环环相扣,几乎是以毒素替代了正常人身体的代谢循环,达成了一种全新的平衡,这也让她们几乎不会因疾病而平白耗损。
竹桃的父母偶然得到毒方,视之为爱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毒方中多味药材早已绝迹,因此加入阎王鬼途,以求阎王鬼途可以改进毒方,并提供药材为竹桃续命。
但经过阎王鬼途改进的毒方,毒性比原版更盛百倍。
起初幽冥君与鸩罂粟只知道那是为小娃娃续命,虽然手段不寻常,针对竹桃的先天不足确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后来渐渐的他们才发觉这毒方不太对劲——真要成了,那就是类似于三途蛊那样的存在。
出手阻挠,竹桃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放任,将来又是一枚行走的三途蛊。
幽冥君和鸩罂粟都狠不下那个心,想着以他们两人合力,总能制定出两全的治疗方案,可是一年又一年,他们的治疗方案连雏形都无,竹桃已经变成了比三途蛊更危险的东西。
这事说到底还是幽冥君和鸩罂粟的锅。
他们合计了一下,觉得如果按照阎王鬼途那个养法,将来哪天小姑娘就要被当做消耗品用掉。想要阻止那就只有两个方案。
第一种,将自走三途蛊扼杀于萌芽——狠不下那心。
第二种,增加自走三途蛊的危害范围,让阎王鬼途都不敢轻易使用。
当年幽冥君和鸩罂粟也是年轻气盛,卧底卧到恪命司,除了神神秘秘的绝命司之外,整个阎王鬼途再没人比他俩地位高,就胆大包天的偷改了几味药材。
结果翻车翻的惨绝人寰……
原本的毒方就有超过百种药材,阎王鬼途改进版翻了足有三倍。幽冥君和鸩罂粟研究了之后往里面加了二十多种,千算万算都觉得应该能维持住平衡,结果被无情的现实抽的脸疼。
目的倒是达成了没错,就是比他们预计的还有点超过太多。
竹桃现在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估计中原苗疆加一起,百年之内寸草不生。
后来他们掀了阎王鬼途的老窝,岳灵休却在战后罹患失觉症。鸩罂粟负责岳灵休的治疗,年幼的竹桃则被幽冥君带走抚养。
现在十七年过去了。
岳灵休的失觉症鸩罂粟没治好。
竹桃的一身毒幽冥君显然也没解决。
无情的现实让人脸肿头秃……
当初他们拔除阎王鬼途没拔干净。多年来鸩罂粟带着活死人一般的岳灵休,为了避免被人找上门寻仇,只能低调躲藏,连幽冥君身故的消息都错过了。
直到十年前竹桃去万济医会踢馆,鸩罂粟才知道出了这么大岔子,但竹桃也是个深居简出的隐居选手,在鸩罂粟无法大张旗鼓的找人的情况下,就一直拖到了如今。
鸩罂粟羞愧的想捂脸,羞于当年托大不够周全,愧于……这个就有点多了……
幽冥君和鸩罂粟作为恪命司,医术造诣冠绝阎王鬼途,竹桃小时候那情况少不得他们亲自关照。
她叫幽冥君一声义父,她叫鸩罂粟一声小叔叔。
可是她之双亲,全都死在十七年前,死在他们与岳灵休覆灭阎王鬼途那一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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