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水的翻覆来的快去的也快。
竹桃姑娘可怜巴巴的抱着礁石大口喘气,憋得发紫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又很快变得苍白。
水位在逐渐下降。
无根水的屏障渐渐回归稳定,冲进来的海水再度被挤出在屏障之外。
地面上留下天灾肆虐过的痕迹,撒了满地的建筑零件。而在断裂的墙壁屋顶门板一应物事当中,三条黑衣人挺尸其间,脑壳上有着细密的针眼,简直像是海胆成了精又被人拔光了尖刺。
如果有闲情逸致去敲一敲他们的脑壳的话,还可以听见脑壳空空的闷响,里面本该有的东西已经化成了汤儿,从耳朵和鼻孔流的一滴不剩。
嗯……脑子是么得了,海水可能能有点?
趴在礁石上躺尸的竹桃任由思绪飘散,正在思考给人治脑子的各种疗效。视线角落忽而瞥见一抹白色,疑似是远处白发飘飘的一枚脑壳。
她立刻垂死礁上惊坐起,绷紧了内伤的膀子跌跌撞撞奔向那一抹白色的方向。
然而天降黑手,一只爪子稳准狠地落在了竹桃的右肩上。
竹桃:……
淦!!!你tm就不能换一边吗?!
瞬间的剧痛直冲天灵盖,竹桃剩下的那半条魂也跟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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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鸿信沉默的站在那里,并一脸淡定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在他的面前,竹桃正以原地暴毙的姿态脸朝下摔在泥沙里。
拍个肩还能拍出人命的吗?
——这着实超出了上官鸿信的认知!
关注着师弟的动向而一路尾随,无根水的天灾并不在雁王的意料之中。但那对擅水的大雁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只是卷挟了大量气泡的水流遮挡了很长时间的视线。
顺流而下的雁王会遇到被水冲走的竹桃似乎在情理之中,他习惯性的打算拍肩开一波嘲讽,万万没想到一掌下去疑似变成凶案现场。
上官鸿信并不介意偶尔杀杀人做一个血腥的暴徒,但他很介意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锅。
更何况……
水流褪去后的残垣中遗落了诸多小鱼,原本还在精力十足地扑腾,现在则正以暴毙的竹桃为中心一圈圈整齐翻肚。
雁王:……
所以为什么他站的这么近却没事?
说起来轮回丹的旧账他好像还没问清楚?
雁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挎着个批脸迅速抱起竹桃逃离案发现场。
竹桃比看上去还要轻。
上官鸿信有些好奇的掂了掂。
作为曾经被羽国人民称颂的圣君,虽然没学过什么奇怪的植物学或者生物学,领地子民的基本生活他还是很懂的。
比如说农户在挑选马驹羔羊之类幼崽的时候,往往会顺手掂一掂。
如果手感比看上去沉,那就是健康的崽子,好养活。
上官鸿信没忍住手贱又掂了掂。
不光是轻,骨头也有点软,对一个成年人类来说,这会导致力量上的欠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柔韧的骨骼会比较不容易断掉。
在面对有预谋的伤害时,比如说如果上官鸿信想要掰断竹桃的胳膊,那么会比掰断俏如来的胳膊容易很多。但当意外情况发生,像是被卷进暗流撞来撞去,则不会那么容易发生骨骼断裂。
上官鸿信戳了戳竹桃的右后肩胛,又摸了摸侧方的肋骨,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难道是内脏的损伤吗?上官鸿信狐疑地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找了个礁洞把竹桃塞进去,并用断云石封得严严实实。
耐心很好的上官鸿信在外面笔直地站了四个钟头,四个钟头后,礁洞内传来幽怨而曲折的回声。
“我好——惨——啊——我怎么这么倒霉!淦啊!嗷嗷呜呜噫~~~”
上官鸿信:……
叫的这么有力气,看来内脏也没什么问题。
他收起了断云石,进入洞内,发现竹桃蹲在礁洞一角,上半身趴自己的膝盖上,胳膊垂在地上,头发也垂在地上,造型十分奇诡,乍一看仿佛生长在幽暗角落的一株白蘑菇。
有毒的那种。
上官鸿信对于竹桃的认知刷新了,他看竹桃完全就是在看一只奇行种——她生长的经历并不顺遂,修炼的毒功也颇为诡异,为什么会有这么娇贵的反应?
这可能是少有的,雁王把自己的思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时候。
竹桃气鼓鼓地盯着他,随后熟悉的麻痹感开始在雁王身上蔓延。
为了避免发生一些有损形象的事情,雁王在摔倒之前抢先一步坐在了竹桃旁边的地上,成功保住了自己的仪态。
“真是恩将仇报。”
这种程度的麻痹只是竹桃表达愤怒的方式,并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妨碍,至少这次没有封印雁王的舌头。
“你要是不拍我肩,我能晕过去吗?!”竹桃把脸埋在膝盖里,闷声控诉:“扫尾也不是真的有多好心吧,算了这个算你功过相抵,那还有之前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俏如来这笔呢!”
上官鸿信:……
算的可真清楚。
鉴于竹桃姑娘正娇气的哼哼唧唧,她的控诉也变得弱气了不少,哪怕她把账算的如此斤斤计较,也只会让人觉得喜感。
上官鸿信:“你修炼的毒术,还没让你习惯痛苦吗?”
埋头自闭的竹桃并没有抬头,而是抬起了不受右肩伤势影响的左手,一把拉住了因为麻痹而躲闪不及的雁王的手。
刚刚发生过的无根水躁动,让空气变得更加湿黏,毒术的发动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有迹可循。
丝丝缕缕,无色无味,从竹桃周身散溢开,又顺着两人肌肤接触的手掌一路向上官鸿信身上攀缠。
像是一颗蘑菇正在喷洒着孢子。
上官鸿信颇有闲情的这样想着,甚至还很诡异地生出了一种‘这回的毒素是什么感觉’的微妙期待。
视线中的一切很快扭曲了起来,礁石和沙砾被染上绚烂的色彩,一切物体的形状都在发生着无序的扭曲。五感全部受到影响而发生紊乱,伴随着强烈的眩晕与恶心,太阳穴突突地胀痛。
到最后,雁王还是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形象。
在五感紊乱当中,他最终还是摊平在了地上,在无法自控的虚脱下出了一头冷汗。
竹桃从膝盖上抬起脸,语气幽幽:“你习武很久了吧?吃过不少苦吧?没少被人削过吧?怎么还是抵挡不住呢?”
上官鸿信:……
睚眦必报,还真是……小气?
雁王突然想到了竹桃曾经给他的某个评价,突然就觉得这种幼稚的控诉在某些情况下也算贴切。
他确实是从小习武没错,也确实吃过不少苦头,被人削……好吧,羽国内乱的那些年,他确实被削过很多很多很多次。
但上官鸿信属于身体素质很好的那类,打小就没什么生病的记忆。就连神蛊温皇跑去羽国下毒的那回,也只是对朝臣们下毒,并没有把毒下在他身上。
在身体力行的体验了伤痛和病痛的区别后,雁王稍微对竹桃的娇气有了那么一丢丢的理解。
好吧他承认这二者在感受上有差,但他也没有因为头疼恶心就哭唧唧呀!
……等等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么愚蠢的问题?
上官鸿信被竹桃毒害的脑子终于想起了正事,他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掉了粘在身上的沙砾,又坐回礁壁旁。
沉默了两秒,雁王换了个姿势,盘起腿坐的稳稳当当,保证就算竹桃再下毒一次他也不会摔到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雁王气定神闲地开口:“袭击你的人是阎王鬼途?有意思。”
海境的阎王鬼途来自外界,但袭击竹桃的人却是鲛人。这只证明了一件事,阎王鬼途的恪命司,失去了对海境部分的控制。
“十七年前,三王之乱,阎王鬼途选择帮助北冥无痕,这里有一个问题——海境当时仍在封闭当中,是谁与阎王鬼途接触?相助北冥无痕,他会得到怎样的利益?在北冥无痕死后,阎王鬼途的残部又去了哪里?是谁帮助了他们隐藏至今?”
雁王看了竹桃一眼。
“这是非常浅显的答案,欲星移不该看不出来,但这个人却能安然无恙至今,在十数年的经营下,将阎王鬼途收为己用……恪命司想要清理门户的话,考虑到这个人和他所掌握的资源,你可以合作的人选不多。”
而王城最近的异动,雁王认为她已经与目标人选达成了初步的合作。
竹桃扭过了脸来,脸上挂着令雁王熟悉的‘关爱’。
“以后咱们能不能跳过这个推理的过程,直接说重点?”
上官鸿信:“……你和未珊瑚合作了。”
竹桃:“嗯。”
上官鸿信:“是谁说来海境的目标是欲星移?”
竹桃:“计划不如变化。”
上官鸿信:“你要参与海境这一次的三王之乱。”
竹桃:“不。”
上官鸿信:“……嗯?”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共同的利益,是各取所需。与鲛人一脉分庭抗礼的宝躯一脉,眼前最大的利益就是对海境权力的重新划分,或者说……瓜分。
如果是这样,竹桃要与未珊瑚合作,就必须帮助宝躯一脉在接下来的局势中获得最大利益,也必然会参与到海境夺嫡的纷争当中。
不参与,除非她提出了对宝躯一脉或者说对未珊瑚来讲更高的利益。
“别想了。”竹桃伸出手在雁王眼前摇了摇,“回神啦,那是你的知识盲区,你想不出结果的。”
上官鸿信:……
你这么说让人更好奇了啊。
雁王并没有兴趣现在听竹桃来一番‘知识盲区大科普’,但他对这背后的含义很感兴趣。
这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让雁王又对海境的局势稍微多了点热情,看在这份收获的份上,之前差点背锅这种小事就变得没那么值得计较。
心满意足的雁王打算离开了,那点毒素对于身体倍儿棒的雁王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影响。
但是这次离开前,竹桃叫住了他。
“帮我联系一下俏如来,或者将他引来这里,对你来说不难吧?”
上官鸿信:“理由?”
竹桃:“我走不动,站不起来,不叫俏如来过来我会可怜的饿死在这的。”
上官鸿信:“哈,见到俏如来你就能走动了?”
竹桃:“不,见到俏如来我可以让他背我回去。”
上官鸿信:……
突然很想使坏。→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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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服聊天小剧场:
竹桃:快走快走,对了,走之前叫我的队友来接我!
大雁:俏如来?我不!
竹桃:俏如来能背我你能吗?
大雁:我不能吗?
竹桃:……你被我毒坏了脑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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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知识小科普时间:
大雁求偶的时候非常……有趣。
雄雁会在雌性附近转圈路过,并且会十分魔性的摆动脑壳,期间会使用各种假动作接近(比如假装低头喝水偷偷游近雌性)。
代入一下雁王的话,我无法直视每次逼王扭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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