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 到处都是影子。
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藏在其中,廖红月不算胆小,至少她不怕走夜路。
可这会儿她是去偷东西,心里提心吊胆, 就怕有人跟着自己, 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会吓得她停下来等上好几息, 左右观望一圈后, 才敢继续往前走。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身后有人。
还没走多远, 额头上满是冷汗,身上衣衫也粘腻起来。
对于偷谁家的东西,廖红月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过了,她不敢去城里偷, 可村里谁家都不富裕,想来想去, 她打算去偷村里的鸡。
仔细回忆了一下, 她已经能记起来大半人家养着路旁的鸡圈, 她不要多的, 抱上两只, 拿去卖了给高进发抓药就行了。
猴三两人入了大牢, 稍微一段时间内都回不来, 村里人都知道,这俩祸害走了,家里的东西也不用看得那么紧。
走到村尾, 廖红月鼓起勇气, 借着月光跳进了别人家院子, 先是藏到了鸡圈的隐蔽处,听了半晌屋中的动静,见没人发现,转身扑了两只鸡。
鸡被扑得咯咯咯直叫,廖红月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这两年没少抓,很快就逮住了两只,她不敢多停留,翻出鸡圈后,连滚带爬翻出院子,转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像是身后有狗在撵。
在这期间,确实有狗发现了她的动静,顿时大叫起来。
村里其余狗也被吵醒,狗吠声此起彼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廖红月心里惊惧,她不敢再顺着村子跑,干脆往后山跑,然后从后山绕到了村头的小路,直接往府城的方向去。
廖红月期间很多次回头,就怕身后有人追来。到了城门口,还只是半夜,廖红月抱着两只鸡蹲在角落,她不敢闭眼,一直眼睛直直的看着来路。
渐渐地,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郊外准备进城卖菜卖柴火的人,廖红月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她找了草绳,将鸡的翅膀和脚捆了,大大方方站在人群里排队等着进城。
等待的期间里,前后还有人问她鸡的价钱。
廖红月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跟人闲聊着,眼神却一直注意着城门。
终于,城门开了,廖红月飞快挤了进去,她不敢多要价,将两只鸡卖了后,急忙挤去了医馆抓了一副伤药。
回去的路上,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夫君终于有药喝了,忧的是有村里人发现她偷了东西……她该怎么办?
就这么一路踌躇着,到了村口时,廖红月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往村里走。
村口不远处有一口井,早上家家要做饭,挑水的人很多,看到她来,颇为惊讶:“进发家的,这么早,你去了哪儿?”
“还不是我妹妹,铺子里面忙,刚好婶子有事不来,她让我去帮忙。”廖红月越说越自然:“可我到了,婶子又不告假了,孩子他爹病着,我也不放心,便赶回来了。”她扬了扬手中的药:“顺便抓了一副药。”
她心里紧张,面上却随意,问她话的妇人并没怀疑,挑着水急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声神秘兮兮道:“你走得早,大概不知道村里昨天晚上闹贼的事。村尾的你那个大伯家,昨晚上鸡被人抓了两只,一大早你那个大伯母就在骂……哎呦,骂得很难听,那贼的九中十八代都被她问候过了,还尽往下三路骂……”她又继续道:“也不知道是谁,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偷啊?那鸡养着又不费劲,自己孵几只养也不是多大的事。本来还以为猴三他们被抓之后村里该清净了,没想到……以后家里的东西都锁好……”
说到这里,妇人有些尴尬,因她突然想起高家如今一贫如洗,哪里还用得着锁?
刚好分路,她摆摆手:“我得回去做饭,你也赶紧回去熬药吧。”
廖红月一路上紧紧拽着那包药,思绪翻飞,尽量板着脸让自己不露破绽。
谁知刚送走人,又见对面有人挑着桶过来,大概是村里出了贼,这事很新鲜,本来在高家出事后不爱搭理她的人看到她,也停了下来:“进发家的,这是从哪儿来?”
廖红月照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妇人压根没仔细听,凑过来低声道:“村里出了贼……你说是谁呢?”
廖红月:“……我不知道!”
“也是。”妇人打量她:“你是城里的姑娘,不缺这点银子。”说到这里,妇人突然想起高家如今的窘境,顿时有点尴尬:“进发的伤怎样了?找大夫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还是那样,慢慢养呗!”廖红月扬了扬手中的药:“我得回去熬药了,先走一步。”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回了高家院子。靠着厨房的门,廖红月砰砰跳的心慢慢的镇定下来,她先进屋看了高进发,让他还在熟睡,还是有点高热,她转身去厨房开始熬药。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关好门,床上等人就睁开了眼。
廖红月熬了药端到床边:“夫君,喝药了。”
高进发趴在床上,好奇问:“你哪来的银子抓药?”
廖红月抿了抿唇:“妹妹给的。”
“到底是姐妹, ”高进发欣慰道:“就算有怨气,也早晚能和好。你妹妹挺好的,除了任性一些,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你别跟她计较,她呀,就是明显的嘴硬心软。否则,也不会借你银子了,对不对?”
跟着他这些话,廖红月心情并不好:“赶紧趁热喝了吧。”
高进发似乎没看出来她的不悦,接过药碗喝了:“红月,若不是为了孩子,我还真想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你,这些日子看到你那么苦……我心里是真不好受!”
“会好起来的。”廖红月安慰:“等你好了,我就有了依靠了。”
高进发喝了一天的药,到了第二日早上,廖红月端来的药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淡了许多。
高进发好奇问:“一副药喝几天?”
“三天。”廖红慈语气笃定。仿佛大夫真的是这样吩咐的一般。
高进发点点头,放下药碗后,沉沉睡去。
他在发热。
大抵是药喝得太晚,也可能是廖红月抓的这副药不够贵,药材不好。总之,喝了药的高进发并没有好转,甚至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廖红月发现了,心急如焚。
心里盘算着晚上是不是再去……
而高进发头痛得迷迷糊糊,也想着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午后,廖红月跑去了高进明的屋子里睡。她得熬夜,趁着这会没事刚好补下眠。
而隔壁的高进发再一次醒来后,撑着爬下了地,往外爬去。这一路上,他痛得呲牙咧嘴,真的是咬紧的牙关爬的。
可为了活命,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趴在院子里,哪怕村里的人不想搭理高家,可看到他这样的惨状,还是有人出声询问。甚至有热心人开了院子门进来把他扶回了床。
“怎么弄成这样?你不是在喝药吗?”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和高家是邻居,多年以来,磕磕碰碰是有,但村里人到底还是淳朴的:“要不要我帮你请张郎中来看看?”
高进发痛得满头大汗:“麻烦大娘了。”
妇人摆摆手:“不过顺手的事,不用谢!”
很快,张郎中就来了。
妇人说得很严重,话里话外那意思好像高进发要死了似的。
张郎中其实不太愿意来,可他赚的就是村里人的银子,若是见死不救,对他的名声不好。
看到床上高进发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又解开他衣衫看他身上的伤,叹息一声:“我早就说了,你的伤不能拖,现在你让我治,我也不一定治得好。”
张郎中试探着问:“你有银子吗?”
高进发苦笑一声:“没。”他想了想:“不过,若是你救了我,等我好了,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一定不会欠你。就算我没好,我也会留下话,让孩子他娘把这债还上。”
他说得诚恳,加上又有外人在,张郎中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开始配药了。
高进发之前不是没想过卖房子卖地,地这东西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就是死,也要留给后面的子孙。卖地那是败家子的做法。
上一回有人卖地,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现如今提及,都还有人骂那卖地的人是败家子呢。
至于房子……就高家这破房子,送给别人还差不多。若是想卖,除非有傻子,否则是一定卖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