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高母正坐在首位等着新人行礼。
何氏杨氏飞快上前, 有些警惕,“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楚云梨,她缓步上前, “我来送贺礼呀!”
周围不认识她的人纷纷好奇, 很快就从边上的人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
“原配啊!”
“不会是来闹场子的吧?”
“肯定是, 哪能甘心呢?”
“我听说和离是她提的,没道理呀!”
“依我看不像,人家正经送贺礼的, 谁上门闹事搬两箱贺礼?”
这话有人赞同,“还都成双成对,一看就是真心恭贺新人。这位罗姑娘, 性子太洒脱了。高家有眼无珠啊。”
高家的老宅子周围住的邻居都是家境差不多的,有的人家中有个小铺子维持生计,有些人家中只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 平时还得靠着给人做伙计打短工过活,都不富裕。所以,看到这两箱贺礼, 瞬间觉得楚云梨是真心上门的。
谁没事儿抬两箱贺礼送给仇人呢?
楚云梨含笑缓步走到众人观礼的地方, 笑道, “别管我,我来是多谢方姑娘帮我救回孩子他爹。你们该行礼就行礼, 我只是上门贺喜的客人。”
无论方念巧这个儿媳妇高家喜不喜欢, 但大喜之日都不宜生出是非来。高母示意喜婆快些。
喜婆还少说了几句赞词, 三两下礼成了。
楚云梨缓步上前, 拉住方念巧的手, 摩挲了下, 确实细嫩, 压根不像是农女。她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看到他娶你过门,我就放心了。我早就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纳妾哪儿算报恩呢?”又扬声问宾客,“大家伙儿说是吧?”
众人深以为然。
都说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好好的姑娘家好心救人,要是被纳为妾室,才是没天理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赞罗织娘高义,为了报恩,不惜自请下堂。
又有人道,“你们能相守一生,是罗姑娘甘愿退让。别辜负了她才好。”
楚云梨眼睛一亮,笑道,“是,往后你们可要恩恩爱爱,不要辜负我今日这番心意。”
这俩就长长久久绑到一起,以后高家人再想来求,也没脸求。
她来了又走,不过几息,众人却从她来一直议论到宴席结束,甚至高明辙送客时,好多人嘱咐他别辜负罗织娘的心意,还有长辈醉醺醺道,“你小子命好!遇上了两个好女人,已经辜负了一个,可千万要善待另一个。”
高明辙今日大喜,只得通通应下。
这也罢了,成亲之后方念巧出门,好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有人说她命好遇上罗姑娘,之后要好好照顾高明辙,不要让罗姑娘忧心云云。
每每听到,方念巧暗地里都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后话!
楚云梨出门后上了马车,边上的丫鬟颇有些不平,“您看了不难受吗?以前您对高家人多好啊,这才几天呢,他们就能看着大爷另娶了。您何必给他们脸?”
楚云梨笑了,“天赐良缘,我自然要亲眼见证一番。”
马车刚一走,带起帘子飞起又落下,楚云梨余光瞄到高家对面铺子里有个人影,掀开帘子往那边一瞧,正是罗俏俏。
“等等!”
随着她出声,马车停下。
楚云梨下了马车,缓步往茶肆而去。
罗俏俏看到她进门,伸手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
楚云梨坐了,吩咐道,“大娘,帮我泡壶茶。”
守铺子的大娘笑得大牙都出来了,本以为今日对面高家有喜,应该没有客人。没想到来了两位贵客,只看她们身上的衣衫,就知不是缺钱的主儿。
当下都不用问,只把今年最好的春茶拿出来泡了送上。
罗俏俏一身大红衣衫,头上手上都是首饰,明显盛装打扮过,再加一个盖头,妥妥一个新嫁娘,比里头那位,可富贵多了。坐在这样简陋的茶肆中,实在有些不般配。她摩挲着茶杯,“我没想到你会来。”
大娘送了茶水过来,楚云梨抬手自己倒,随口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罗俏俏似乎没听见这话,好奇问,“他不记得你了,你伤心吗?”
楚云梨手中茶盖拂着茶叶,笑问,“你看我像是伤心的样子?”
罗俏俏:“……”
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从眉眼到妆容到衣衫处处妥贴精致,愣是找不出一点伤心黯然的迹象,她有些不信,“怎么会?”
楚云梨笑着反问,“他也不记得你了,你伤心吗?”
罗俏俏手中的茶杯骤然握紧,勉强笑道:“姐姐真会玩笑。”
“那女人你替他找的吧?”楚云梨没什么心思和她虚与委蛇,放下茶杯,“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女人往自己喜欢的男人床上送?”
罗俏俏手一颤,手中茶杯滑落,滚烫的茶水流到了衣衫上,她抬手止住要过来的丫鬟,抽出帕子去擦。等到衣衫擦完,她眼中慌乱的神色不在,“姐姐又说笑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该不会只想给我添堵吧?念巧,不如说是念俏……”
“住口!”罗俏俏怒斥。眼睛却看向离两人最近的大娘。
大娘本来在烧水,察觉到这边视线,一脸疑惑地看了过来。
罗俏俏神情微松。
楚云梨不急,慢慢喝茶,“你再凶,也掩盖不了事实。曾经他也和你来往过,对吗?”
罗织娘的记忆深处,确实有几处疑点,最明显的一回就是两人刚成为未婚夫妻,高明辙特意去城外的梅林帮她摘了红梅回来,还亲手帮她别在发髻上,赞她人比花娇,那时候罗织娘只觉甜蜜。结果刚把人送走没多久,罗俏俏就过来了,头上同样有一枝红梅。
还记得那时她问过,罗俏俏一脸羞涩地表示是别人所赠。
罗织娘当即有些怀疑,可又觉得高明辙是她未婚夫,罗俏俏脸皮再厚,应该也不至于和高明辙暗中来往后还跑到她面前来毫不掩饰。
后来高明辙待她愈发体贴,当着她的面从不与罗俏俏过多来往,她便也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本来嘛,冬日里红梅谁处可见,罗俏俏也正当妙龄,有人爱慕送花很正常,不一定非得是高明辙才会送花。
如今看来,那花应该是高明辙所赠。
见楚云梨脸上没了笑意,罗俏俏认为她应该还是在意的。心里一股恶意再也压抑不住,冲动道,“是,你待如何?”
罗织娘人都没了。就算她坐在这里,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现在都和离了,这男人都不要了,还能如何?
楚云梨收敛气息,垂着头愈发黯然。
落在罗俏俏眼中,就是先前她只是怀疑,自己确认后打击到她了,继续道,“他也说过恋慕我。要不是看你嫁妆比我多,助力比我大,他会选你?”
提及嫁妆,就不得不提罗家的家规。
嫡支嫡子成年得两千两银子,嫡女八百两银子,庶子四百两银子,庶女二百两银子。
嫡庶之分,相差不是一点点。
再有,这只是家规中族中所分银钱,私底下父母给的还要另算,比如罗织娘,她母亲同样出身富商,从嫁妆中挪了不少添给她。父亲罗三爷也会经营,所以,嫁妆上另添了如今她所居宅子和两间旺铺,另有家具料子瓷器若干,样样精致。
而罗俏俏不同,她本是庶女,出嫁时主母给两套首饰聊表心意就成,至于父亲……四房是女儿最多的,哪怕疼她,也只是给了个两进小院,就是她如今住的那个小院,嫁妆上更是简薄了不少。
楚云梨心下思绪万千,听到罗俏俏的那句话,她心里确实难受,这些事情是上辈子的罗织娘不知道的。
她原先只以为高明辙是在他失忆后才变的,却没想到原来成亲时,他并不是真心爱慕于她,只因为她是最优选择而已。
罗俏俏还觉得打击不够,冷笑着道:“你们定下婚期,他还来找我,一是跟我道歉,言今生有缘无分,二是跟我约定来生。”
楚云梨本来捂着胸口难受,闻言噗嗤笑了,“这种话你也信?”
罗俏俏:“……”
楚云梨伸手一指对面的高家,“你说他当初爱慕你,因为我嫁妆多才选了我,可见他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可他领回方念巧时,我说要和离,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拼了万贯家财不要,也非要和方念巧相守一生,或者,那位才是他的真爱呢。”
越说越觉得好笑,楚云梨继续道,“以后他要是想起来了,兴许还会感谢你这个媒人。”
罗俏俏气得面色铁青,“不可能!”
不知道是说高明辙不可能有真爱呢,还是不可能骗她。
楚云梨起身,“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实摆在面前,他为了方念巧可以不计较利益得失。方念巧在他眼中确确实实比我重要,也比你重要。你搁这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丢下这话,她抬步就走,临上马车时,余光看到罗俏俏眼神沉沉瞪着对面方家大门。
以前罗俏俏大抵是把罗织娘当成了敌人,如今这敌人的身份,该换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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