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胤祥一直盯着扬州林府的动静。
若说他全然是为了社稷,倒也不尽然。
不过在查过了林如海这些年的政绩之后,胤祥却真心觉得,这样的人若是被贪官污吏害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除了这些以外,胤祥还想再验证一次,那个玉碗引发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实胤祥自己心中也有疑惑。
虽然从密报上来看,林如海确实正处于危急当中,那些身份可疑的郎中,有几人还曾在药铺买过有毒的药材。
但奇怪的是,林如海至今都安然无恙。
而且据暗卫的回报,林如海家里守备不算森严,府上的采买仍旧可以外出采买新鲜菜蔬。
也就是说,林府有很多人有机会给林如海下毒。
胤祥也曾猜测,可能是那些贪官派去动手的人怕引火烧身,所以不愿意下太重的手,想要给别人以林如海病故的假象。
然而暗卫却打破了他的想法。
胤祥派出去的暗卫中,有一个胆大心细之人,曾经偷偷潜进林府,藏身房梁,偷看过林如海的样子。
这人告诉胤祥,林如海虽有病容,可精神看着却十分好,根本不像病入膏肓之人。
正当胤祥冥思苦想之际,侍卫王青冲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林府打发人去了荣国府,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去盯着,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胤祥吩咐了王青后,再一转头,发现这侍卫仍旧站在原地傻笑,于是蹙了下眉头,问道:“你有话说?我记得你今日似乎应当休沐。”
王青干笑了两声,说道:“十三爷好记性,今日确实不是奴才的班,不过奴才今天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位姑娘。”
“怎么?”胤祥打量了王青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难不成我是保媒的?”
“不敢,不敢。”侍卫王青抹了把汗,说道:“奴才哪有那个福分,奴才今儿看见的,是卖玉的那位姑娘。”
胤祥神色一滞,“你说她今日出门了?”
“奴才怎么敢和主子撒谎?那姑娘去了寺庙,看着像是去烧香还愿的。”
烧香还愿……
胤祥露出兴味的目光。
那姑娘自己应该知道玉碗的来历。
否则贾府的丫鬟,尤其是像她这样容貌出挑的丫鬟又不缺钱,为什么非得抛头露面,把玉碗卖了呢?
倒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只是这么一来,玉碗对于这位姑娘来说,想必也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胤祥私下里琢磨过几次,觉得也唯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姑娘自己就是个神仙,又何须烧香还愿呢?
“哪座庙?”胤祥向外走去。
“愣着做什么?前面引路。”
王青忙冲上前去,带路去了。
……
“你在这守着,别叫人看出是跟着我来的。”
两人到了寺庙,胤祥将侍卫王青留在了庙外,自己走了进去。
他虽是皇子,但大清并不像前朝,无须戴冠,若非堂而皇之地以皇子仪制出行,旁人也未必能看出他的身份。
是以胤祥便像普通的富家公子哥儿似的,大摇大摆地进了寺庙。
一个小沙弥将胤祥引到偏殿,捧了茶水,胤祥方问道:“不知贵庙可供海灯?”
“回施主的话,小庙香火不盛,不曾有人在小庙供奉海灯。”
“我瞧着贵庙门前停着不少马车,似乎并非香火不盛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庙平日里确实香火不盛,不过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来了几位心善的女施主,给了不少香火钱”
胤祥从钱袋里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在手里轻轻掂量着,说道:“在下有意供奉海灯,还请将住持请来一见。”
“小僧这就去通报,施主自便。”
待小沙弥走了,胤祥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起身走了出去,在寺庙里闲逛起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几个小女孩的说话声。
“晴雯姐姐,这里的护身符当真灵验吗?若真灵验,我也给我娘求一个。”
“这话也值得一问?林姑娘都说晴雯姐姐求的符灵验,难道林姑娘也诓咱们不成?”
胤祥下意识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双眼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几个小丫鬟和婆子,围在一个姑娘身边,正在寺庙的梅林里看梅花。
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胤祥心心念念的卖玉姑娘。
胤祥心道:
原来她叫晴雯。
这时晴雯说道:“正所谓心诚则灵,花多少银子反不打紧,林姑娘日日盼着林老爷好,许是菩萨感念林姑娘孝心,方才显了灵。”
林姑娘,林老爷?
胤祥藏在暗处,心中豁然开朗。
怪不得林如海至今安然无恙!
若是林家那位小姐与这位晴雯姑娘交好,得她所赠之物,那么林如海的身体一日康健似一日,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况且刚才那个小沙弥也说了,这里平日几乎不曾有人供奉香火,这位晴雯姑娘身为贾府的丫鬟,想必也不能时常出门……
若说林如海的病好了,是因为这庙里的符灵验,未免也太过牵强了。
胤祥偷听了人家姑娘说话,自觉不够磊落,正欲悄悄地退出去,就又听见晴雯说道:“林老爷如今虽病势缠绵,但以林姑娘的诚心,若是菩萨有知,必能保佑林老爷逢凶化吉的。”
“天可怜见的,林姑娘早早就没了娘,若林老爷再不好了,连我们也觉着可怜。”一个婆子叹了口气,说道:“难为林姑娘那样的身子骨……”
胤祥怔在了原地。
林如海好转,怎么贾府的人竟不知道?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这位晴雯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胤祥忍不住往晴雯脸上看去,只见她虽愁眉紧锁,眼中却隐约带着笑,似乎并未真的难过。
如此看来,她应当是在替林家隐瞒林如海的病情。
胤祥想到这的时候,梅林身处恰好走出来两个年轻媳妇。
贾府那几个丫鬟婆子,与这两个媳妇相见时,守的都是待客的礼数,胤祥当场便断定,这两人是林家人。
不过不等他再听,身后的脚步声便让他不得不快步退出了梅林。
“原来施主在此,住持有请,施主请随我来。”
胤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梅林,见无人注意这里,方才跟着小沙弥去见了住持。
而另一边,晴雯在庙中游玩了半日,又求得了平安符,便跟着府里的小丫鬟、婆子们打道回府了。
及至回到府里,时辰也不过才到了下晌。
晴雯先去给贾母请了安,贾母见她出去了半日,也未多问,就打发她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晴雯用过早饭,小丫鬟春儿便跑了过来,说是她爹找了个把月,方在京郊找着一个合适的庄子。
“那庄子不大,只有五垧地,都是良田,又在京郊,晴雯姐姐若得空出去看看也方便,只是京郊的田,到底贵些,我爹打发我来问姐姐,可中意那庄子?”
晴雯笑道:“亏得你是来给我传话的,若是给主子们传话也这样,早吃挂落了。我哪知道田里的事?一垧是多少?那庄子又值多少银子,你不告诉我,我怎好说中意不中意的?”
春儿一拍脑袋,“瞧我,一着急竟忘了说。姐姐不知道,庄稼人种地,也分大亩小亩,我方才说的一垧,便是十大亩。我爹说了,若是别处的良田,一亩约莫七两银子,薄田就更低些,只是京郊占着地利,往城里送菜蔬瓜果,现摘了便能送来,一来路近,二来又不怕坏了,三来京城菜价到底贵些,这地自然也就贵了,一亩地少说也要十两银子。”
“那庄子有几间房舍?”
“说是有两排,十几大间,若是逢哪家有红白喜事,也常来租用那的大场院。听我爹说,那庄子临近猎园,还接待过宫里的贵客呢!”
晴雯听了,当时便有些迟疑。
“既是这样好的地方,怎会有人愿意卖呢?”
“正要说这个巧事,连我爹都说晴雯姐姐昨儿去庙里,定是行了运了,不然这样的好事,怎就落在了咱们头上!”春儿想起爹娘在家里说的话,脸上仍有些惊奇。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那家人要举家搬迁了?”晴雯问道。
“正是了,那家人原是京郊一户殷实人家,家中只有一子,虽不如咱们府里,到底也是对那孩子爱护非常。偏巧这几日,有一位侯爷进京,在那处庄子歇了一会子,就这么一会儿,那侯爷的幼子便和这家的小儿子处得极好,非要带他回府当伴读不可。”
“你是说,那位侯爷的府邸不在京中?”
“巧就巧在这,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给侯府公子当伴读,来日多能飞黄腾达,那家人又只这一个儿子,自然得随着儿子一道去,不过事出突然,他家人丁又不旺,在京城没什么亲戚可托付,故而才急着将庄子卖了,五垧地,两排大房,统共要五百两银子。我爹说,若是他们不急着卖,这庄子七百两也是有人要的。”
晴雯虽觉着蹊跷,可她到底也不认识外头的人,万想不到会有人特意演了这么一出巧宗,只等着她撞上来,于是便说道:“你回去告诉叔叔婶子,就说那庄子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