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要回现代一趟。”
时间是昼夜交替的傍晚,地点是燃着香炉的和室,晚风穿过沐浴着夕阳的庭院,城主模样的大妖怪逆光靠坐在窗边,闻言忽然看了过来。
“……怎么了?”
纱织觉得她在战国时代已经休养够了,她甚至列了一张回现代社会的采购清单。
一个人生活的那十几年让她养成了囤东西的习惯,原本放在和室里的东西,除了她抢救回来的狒狒皮,其他的都在战斗中毁于一旦。
如今和室重建好了,她曾经存放在和室里的东西却回不来了。
她已经在战国时代耽搁得够久了,再不回去的话学塾说不定都要退掉她的学费了。
残阳坠向群山背后,昏暗狭长的光影里,奈落的表情有点阴冷,好像她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你要回去?”奈落慢慢地将那句话在唇齿间碾摩了一遍。
仿佛从中品尝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味道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你还打算回去?”
纱织:“……不然呢?”
奈落嘲讽道:“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纱织:“……”
她不做人了,和她不回现代社会,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联吗?
身为半妖的犬夜叉还不是天天追着戈薇在战国时代和现代社会之间两头跑。
纱织露出不解的眼神:“那又如何?”
妖气溢出来的前一刻,黑压压的气息被奈落重新压了回去。
他转过头,神色重新变得冷漠而平淡。
“随你。”
奈落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眼底残留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殷红。
“如果你想以现在的状态回去的话。”
纱织:“……”
等等。
“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纱织已经学会了感知自身的妖气,但尚未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她在城里的这些天一直没遇到什么问题,头上既没有长角,皮肤也没有冒出奇怪的鳞片,从外貌上来看还是她以前那副人类的模样。
她以为自己已经过关了,奈落现在的样子却仿佛在说她放心得太早了。
现代社会自然是没回去成。
纱织那天晚上想了想,谨慎起见,还是决定等她的状态更稳定了一些再回去。
她一点都不想出现在「走近科学」之类的节目上,也不想变成奇怪的都市传说。
如果她看到超市的特卖区一不小心过于激动,露出了作为妖怪的特征,那她就是真的社死不做人了。
雾蒙蒙的妖气在身边缭绕,纱织张开手,妖气铺散开来,她收起手,那团妖气又再次聚拢,一收一放,看起来就像拥有脉搏的活物一般。
她练习了好多天,总算学会了如何简单控制自身的妖气。
白童子偏要泼她冷水:“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在庭院的空地上练习的纱织转过头,白童子抱着那把巨大的薙刀靠在树下,脸上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真浪费。”
“什么?”
白童子凉凉一笑:“?奈落让你吃下去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
纱织发现,白童子喜欢看别人不好过这一点和奈落真的很像,特别擅长戳人死穴这一点更是像极了,根本就是学到了奈落的精髓。
虽然他可能并不想承认,但如果论性格的相似,白童子绝对是奈落的分丨身中和他恶趣味最接近的那一个。
……除了妖怪的肝脏以外,居然还有更奇怪的东西吗。
纱织:“别,算我拜托你,我这辈子都不”
被白童子这么一打断,她刚才凝聚起来的妖气重新散乱开去,纱织收回注意力,将飘散的妖气重新抓了回来。
她认认真真地进行着基础的妖力练习,白童子冷哼一声:
“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
他握住薙刀的刀柄,那么长的一把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挥动的,他往前一跃,沉重的武器在纤细的指间一转,锋利的刀刃忽然划破空气,携着猛烈的罡风挥了过来。
纱织正要有所动作,体内忽然传来奇怪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血液里窸窣涌动起来,那股感觉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周围的空气倏然被妖力扭曲,等她反应过来,身前已经张开坚硬的结界。
白童子的攻击落在紫红色的结界上,笼罩在她周围的屏障纹丝不动,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嗡鸣,巨大的力道撞开了白童子手中的薙刀。
他在空中轻轻巧巧一个翻身,收回薙刀落到她面前几步开外的地面上。
“你看。”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努力。”
纱织看向她的手。
结界当然不是她张开的,她对妖力的理解根本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无法破坏奈落结界的攻击,自然也伤不到你。”
纱织:“……”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膈应奈落揭他老底这件事上,白童子总是表现得十分主动而且积极。
“谁知道呢。”他的声音难得愉快,秀气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可能是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到你的身体里了吧。”
他发出嗤笑:“奈落那家伙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纱织没有注意到白童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思考着要怎么去和奈落算账。
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虽然奈落没有答应她不再搞任何小动作——但这是小动作吗?!这是移植手术吧!
纱织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包裹着她的那些奇怪液体,那个场景不管怎么回想都十分诡异,看起来并不像她的身体仅仅进行自我修复的样子。
……干。
纱织气势汹汹地冲进垂着御帘的和室,奈落这家伙居然假装在处理政务。
“你干什么了?”
纱织摆出自己最凶的表情问他。
奈落抬起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声:“白童子。”
周围的空气掉了几度,似有若无的寒气熄灭了香炉中的白雾。奈落站起身,乌黑浓密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散开,苍白阴柔的城主揭下伪装,露出阴森妖异的红眸。
纱织的视线不得不往上抬了一下,因为奈落比她高了不止一点,如果要有气势地直视对方,她就必须得仰起头才行。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奈落将她的问题抛了回来:“比如?”
纱织:“比如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有歧义,说出来就容易在气势上矮对方一截。
她抬头挺胸。
奈落不紧不慢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纱织看向奈落的目光仿佛在说「为什么你的脸皮能这么厚?」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前说我的状态还不够稳定这句话也是骗我的?”
仔细想想的话,她从人类过渡到半妖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根本就没遇到什么波折。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奈落眼神微凉,“我只是说如果你想以现在的状态回去,你可以这么做罢了。”
“……”
被骗了!
又被骗了!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将她误导得团团转。
“如果我没有来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说?”
纱织盯着奈落的表情,妄图从奈落的脸上找到一丝歉意。
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奈落冷哼一声,开口:“问完了?”
纱织松开他的袖子,转过身。
“我回去了。”
御帘断裂,阴冷的妖气满溢而出。
她硬邦邦地扔下这一句,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覆着鳞片的触手抓了回去。
视野一晃,身体短暂失重,随即忽然撞上冷冰冰的胸膛。
碎裂的御帘散落在地,周围没有人,走廊上空空荡荡,奈落每次在城中显出妖怪的模样,纱织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四周。
“你要去哪?”奈落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真是明知故问。
纱织掰开缠在她腰上的触手。
“当然是回去。”她没好气地回答。
半是气话半是认真,她随意一瞄,咦,发现地面上又多出了好几条触手。
差点被她踩到的触手像藤蔓一样沿着她的腿攀缠上来,冰凉滑腻的感觉就好像有毒蛇在皮肤上游走,照这趋势,她很快就会被其他触手包裹起来。
纱织退而求其次。
她回过头,对表情阴暗的妖怪说:“要让我原谅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触手一松,纱织转过身。快要靠到奈落怀里时,她忽然伸手一扯,松开了他束发的发带。
失去束缚,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披散下来,好似滑落的流云飞瀑。
肤色苍白的妖怪眯了眯暗红的眼眸,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匍匐在脚边的触手轻轻动了动,随时准备再次缠上去。
“你总是在上面。”
奈落是擅于支配他人的妖怪,极其讨厌陷入被动。
“偶尔也该轮到我了。”
手指穿过乌黑流丽的长发,纱织捧住奈落的脸,非常认真地对他说。
“只是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奈落露出不悦的神情,身边的妖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纱织踮起脚,亲了亲他苍白的下颌,抬头看他:“哎,你得低头啊。”
阴郁的大妖怪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嘲讽,纱织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
薄薄的唇隙柔软冰凉,维持着人类城主的模样时,奈落口腔里的牙齿并不尖锐,亲吻的时候不需要担心会被划伤。
冰冷的触手爬上来,窸窣缠绕着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奈落的怀里压去。
纱织扯住奈落的头发,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两手难敌很多条触手,这不公平。
涌动的妖气缠绕在一起,雾气般的形态变得黏稠绵密。
“让你的触手下去。”这么说着时,纱织轻轻咬了咬他的颈侧,细碎的亲吻沿着苍白的弧线一路向下,来到他的锁骨处。
手指勾住紫色的衣襟,她正要剥下那件外衣——
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成为半妖后,纱织的听觉变得灵敏了很多,朝这边走来的侍从估计有什么要务向奈落禀告,步履比平时急促。
纱织扯开奈落缠在她身上的触手。
“有人找你。”
她从奈落的怀里退出来,看到散落在地的御帘,随便收拾了一下扫到一边。
“我待会儿再过……”
她没能把话说完。
“待会再什么?”
视野颠倒,两人位置互换,冰冷黏腻的触手窸窸窣窣着,扯下了她腰间的系带。
“等等。”纱织挡住奈落的脸,她看向走廊的方向,路过的侍从就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似的,直直地走了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奈落搞的鬼。
但是这也太羞耻了。
“殿下?”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呼唤奈落的声音,那个侍从找了一圈,没看到奈落的身影,又原路折返找了回来。
“怎么了?”
他居然还有脸问她。
奈落低下头,吻了吻她咬紧的唇角。
“为什么不继续?”
纱织抓了他的手臂一下,细细的血痕很快消失不见,奈落搂住她的腰,骤然将她往下一按,像咬住猎物喉咙的蛇一样,缠着她不断下沉。
没有人能看见这个和室,浓郁的妖气和湿润黏稠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奈落背上的触手破皮而出,如同蜘蛛张开的触肢,将她笼罩包裹在他身下。
……殿下?
那个侍从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远去了。
海浪席卷而来。
涨潮了。
迷失在荒谬的时间中,纱织一口咬上奈落的肩膀。
舌尖的味道,带着铁锈和盐的腥甜。
作为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纱织觉得她也许应该再努力反抗一下,但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骗不了人。
“……奈落。”
这种时候特别容易说情话。
触手缠绕紧缩的画面也许十分骇人,和妖怪进食的场面差不多。
但那些声音自然而然地涌到她的口中。
身上的动作似乎停顿了片刻,纱织抱紧奈落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下颌。
“奈落。”
仿佛生怕他感受不到她胸腔里满涨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