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贴着小莱的脚步,亲亲密密的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二楼的血腥腐烂的恶臭是随着小莱的脚步一点点消散的，她推开其中一扇门，屋内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的眼神刚刚扫过屋内正中央，只来得及看到佐伯刚雄变形肿胀的尸体被伽椰子的手拖入了影子的空间。
令人惊叹的成长速度。
怪力、幻象、空间转移、领域……无数咒术师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顶点技能对与死后的伽椰子来说却是信手拈来的东西。
人类的伽椰子懦弱自卑,在常年被周围所有人有意无意精神打压的环境下,这个女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可也许是命运开出的无聊玩笑，生前束缚着伽椰子的所有咒怨与痛苦，在死后悉数化成了这个女人最纯粹的力量。
比如说她把佐伯刚雄拖进去的那个影空间……并不是小莱的影子。应该说,当伽椰子融为小莱影子的一部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师自通影的术式,并融合进了自己的能力之中。
如果不是恶鬼的话，她甚至都要忍不住夸赞一句天才了。
“也许你的才能就在这里呢？”
少女喃喃自语着，走过去捡起了地上遗落的染血发夹。
影子里发出细细的气泡音,小莱低下头，对上一双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和那上面一双睁大的空洞的女人眼睛。
她一脸淡定，递出手里的发夹。
“想要回去吗？……啊,是了，因为是我之前送你的，所以觉得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吗？”
小莱也不太介意，手指一松，发夹跟着落入影中。
女人的脸在她影子里消失了，阴冷的风抚过少女白皙的脸颊,她一抬眼，看见墙壁上的侧影变换成了成年女性的身形大小，一点宝石的细碎流光在鬓角的位置一闪而逝,小莱过去摸了摸，影子又重新变成了自己的轮廓。
喵——
黑猫站在她的脚边，细细的叫着。
“要和我走吗？”她勾了勾小猫的下巴，黑猫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音，跳上了她的肩膀。
佐伯刚雄暴怒之下杀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妻子，还有他不到六岁的亲生儿子……作为庆祝礼物买下的宠物黑猫也被直接摔死，强大混乱的咒怨包围了整座房子，佐伯俊雄也许是因为继承了伽椰子一半血脉得以寄生于黑猫的尸体上，可是也因此成为了母亲的使魔。
他的年纪太小了，小得还来不及明白什么是死亡……如今一看，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屋子里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伽椰子的贪婪促使她收拢了这屋子里所有属于小莱的东西，小莱自己就权当开了个移动储物间，反正她也不是活人，不存在什么发现衣服东西被人偷走的尴尬羞耻，伽椰子太太那些毫不掩饰的斯托卡行为也可以选择性无视。
下楼的时候，言峰绮礼仍然等在那里，他的脸上有种难以理解的茫然，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像是吓了一跳一样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这反应太奇怪了，小莱歪歪头却没有多问，她两手空空走下楼梯，重新来到言峰绮礼的身侧：“没什么东西要拿，我们直接走吧~”
“……不，请您等一下！”
言峰绮礼藏匿在深色高领之下的喉结无声滚动，忽然开口叫住了小莱。
“嗯？”
她好脾气地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声音。
“我想……”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态度似是恭敬垂眼，但更像是一种下意识地逃避。
“……我还是独立行动比较好。”
对此刻的言峰绮礼来说，真正让自己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并不是那只恶灵，而是眼前的少女才对。
——疯掉了。
言峰绮礼恍惚想道。
无论是想要继续留着恶灵性命的自己，还是收容了诅咒让其融入自己影子里的远坂莱。
……全都疯掉了。
不可触碰，不可深思，也不要去试图理解疯子的思想。
——逃就对了。
言峰绮礼很清楚，如果是他的父亲在这里，毫无疑问会直接祓除掉眼前的恶灵……而他自己也十分清楚所谓的义务，即使没有父亲的监督，他本该也应当如此行动才对。
但是他没有。
言峰绮礼清楚地看到影子在她脚下蠕动着，时不时扭曲成诡异的形态，神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地板的目光，在那姿态奇异的非人黑影中，似乎总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贪婪，嫉恨，刻骨的诅咒，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之爱……这只盘亘与影中的厉鬼正在无差别的诅咒着意图靠近少女身侧的一切存在。
言峰绮礼下意识地想着，若是正常人会有什么样子的反应呢，一般人也许会愤怒或是恐惧，如他父亲那般的可能会感叹惋惜，而他们这种人应当都会有着共同的最后判断，就是杀死伽椰子。
——这就是恶的本身。
他的理性告诉他，这只恶灵应当祓除，应当抹杀，可是男人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宁愿长久地与那双恐怖的眼睛四目相对，也不愿意抽出黑键干脆利落地刺透这东西的核，让她彻底从这人世间消失殆尽。
可是我想看看。
我想要看看……这没有丝毫迟疑就如此坦然接纳了纯粹之恶的少女，接下来会怎么做。
在此之前，她不可以出事。
当心神重新稳定，言峰绮礼的语调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郑重：
“……请不要误会，我想要单独行动的原因没什么太大的理由，只不过你比起我而言没有类似的经验，这种集会组织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所以我还是先去打探清楚情况，然后再慢慢商量下一步，如何？”
“哦。”小莱弯弯眼睛：“感觉很靠谱嘛~所以是要让我先留在这里？”
言峰绮礼的目光落在地上，没什么掩饰的打算。
“集会教派的人数是不可能少的。”他一向直白，态度已经近乎明示：“只要这只恶鬼一天待在你的影子里，你一天就不能靠近人群密集的地方……事实上如果不是你压着她，大概在她看到我靠近你的那一刻，就已经会把我撕成碎片了。”
“哎呀呀~”
小莱耸耸肩。
“说的好吓人呀，我收的下伽椰子就能管得住，倒也不需要这么小心呢绮礼神父。”
言峰绮礼提醒道：“你应当知道把这东西带回去的结果。”
“好吧，听你的。”
她一摊手，反应比言峰绮礼想象中干脆得多：“不去就不去，反正我也没有很想去。”
言峰绮礼微微挑眉：“是因为对方是那种老古板的教派？”
“这倒不是——”
小莱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非要说的话，那是个曾经想要杀掉我的非法组织，集结了一群大概连被信仰的正主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可怜虫，自顾自地做些人家也不想接受的奇怪工作。”
“叫做‘盤星教’来着。”她笑眯眯地说道。
天元呀，还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看似高高在上的伟大存在，可信奉着他的信徒们却觉得星浆体会污染他的纯粹，明明是最虔诚的追随者，所作所为却像是比任何人都恨不得他去死。
“说起来啊，绮礼……”她慢吞吞地开口，“你们圣堂教会信奉的神明，是因为祂本身就是善神，还是你们觉得神明是善神，所以就如此告诉其他人，祂是善神？”
大逆不道。
说出这种话的都应当立刻被处决的狂徒。
言峰绮礼垂眼想着。
可他却说：“这种话你不要和我父亲讲。”
“有什么关系嘛~”
小莱笑嘻嘻地回答。“和你提起了那个教派，忍不住想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只是在想呀……说不定你们的信仰对与神明大人来说，很有可能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不会的。”
言峰绮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用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强调了多少遍、流畅到显得分外古怪的飞快语速回答着小莱的疑问。
“只要我继续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真理会引导我、真正的□□来拯救我，没有等到它们的出现，只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也还没有到达那个合适的时机。”
——撒谎。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着。
言峰绮礼，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即使是神赐的奇迹，也不可能拯救自己的灵魂了。
“哦……”
小莱一咋舌，相当敷衍的鼓了鼓掌。
“那你加油。”
言峰绮礼立刻抿起了嘴巴。
“那你呢。”
他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如果你是神明的话，连这种恶鬼都会拯救的你，难道会忽略信徒的声音吗？”
“啊，你说这个。”
小莱的反应很是冷漠。
“简单来说就是：干我屁事。”
“我救伽椰子，是因为我认识她、了解她、知晓她的价值，也允许她同我求救，至于其他信徒什么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信仰我，那我为什么要理会他们……？”小莱声音一顿，忽然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言峰绮礼。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说起来啊，绮礼，”
她神色微妙的看着眼前的神父，慢吞吞地反问道：“一般会有人用‘你是神明’这种前提条件来提问吗？”
言峰绮礼倏然怔住。
下一秒，他脚步踉跄，一声摔门巨响后，神父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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