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皇上动了大怒,到了晚间便觉头疼的厉害。
黄忠见状忙遣人去请御医来。
侯在殿外的秋分闻言就要去,却被黄忠一把拉住了,秋分不解道:“怎么了师父?”
“你怎么还守在这里?”黄忠压低了声音,拧眉训斥道:“皇上现在正心烦晏都督与傅首辅的官司,一时想不到你的罪责,你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不老老实实的躲上两日,还敢在殿外晃悠!”
“找死吗?!”
秋分听黄忠这么说,心里不免后怕起来,忙趁着四下无人逃回住所去了。
皇上请御医的事情没瞒着,后宫立刻便知道了。
承乾宫里皇后一边伸展着手臂让贴身宫女舒兰给她更衣,一边吩咐文鸢道:“你即刻去太子府送信,让他尽快进宫来。”
文鸢诺声应是,将手中的凤钗递给了身后的素蓉,而后紧步出了承乾宫。
太子很快进了宫,见皇上半躺在榻上,神情恹恹的,不免动了怒,高声斥责着晏珩与傅仲的混账行为。
皇上确实生气。
却并不是在生晏珩与傅仲掐架的气,而是万寿礼的事情。
今日在殿上他虽然严惩了晏傅二人,但在皇上心中,这怒意只是针对晏珩一人。
对傅仲反而是添了些许的赞赏之意,私心里觉得他是个护主、知心的。
不像晏珩...。
想到什么,皇上眼底冷光如刺一般扎了出来。
暗暗冷哼道:狼崽子养肥了,会咬主人了!
都督府里,晏珩终于睡醒了。
这一觉解了奔波月余的乏,做了简单洗漱,而后便一手酒壶,一手酒杯的走到院子里,抬头望了眼月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小厮大槑正做清扫,手里捏着根鸡毛掸子就跟了过来,问道:“都督刚睡醒就要喝酒?晚膳用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
大槑,人如其名,很胖大,很呆萌。
做着小厮的差事,操着当娘的心。
整日里唯恐晏珩饿着一般,追着撵着的催用膳。
“卤牛肉。”晏珩在石桌旁落座,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头也不回的说道。
卤牛肉?大槑疑惑的皱皱眉,嘟囔道:“这不是谢将军喜欢的下酒菜?”嘴上如此说着,还是丢下鸡毛掸子去了厨房。
四下静寂,月华如水,晏珩微垂着头,捻着手里的酒杯,正凝思着什么,忽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手指瞬间顿住,旋即唇角轻抿,眼底笑意隐现。
他搁下酒杯,扭身看着墙根下的人,笑声儿道:“迟了这么久,当罚三杯。”
“你这破院子,数年如一日。”谢怀一边掸着袖口,一边道:“别人家里都欢声笑语的,就你这儿清冷寂寥的,没人住一般。”
晏珩闻言笑起来,将酒杯推到对面。
谢怀落座,端着酒一饮而尽了。
酒很烈,谢怀有些辣嗓子,看着空空的桌子道:“怎么也没碟子下酒菜?”
话音刚落,大槑端着酱牛肉走了过来,看着凭空多出的人,瞪大了眼惊奇道:“谢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谢怀捏了块牛肉吃进嘴里,看着大槑道:“这么多年亏得有你不离不弃的跟着他,不然他就是臭在府里都没人知道。”
大槑闻言挠头笑笑,很是憨厚的道:“都督买了小的,都督去哪儿,小的就去哪儿。”
大槑是晏珩在市场上遇到的,他因着块头奇大,被人伢子当做异类囚禁在笼子里赚人眼球,博声喝彩。
晏珩看他可怜,便买了下来,带回府安排了小厮的差事。
可说是小厮,却也如家人一般相互照应着。
谢怀闻言笑起来,直夸大槑忠诚。
大槑憨憨的笑,说着去厨房多准备些酒菜便离开了。
谢怀喝着酒又问晏珩:“我翻墙的时候怎么没见匛然拦我?”
匛然是这诺大的都督府里唯一的侍卫。
“他没在府里。”晏珩抿了口酒,道:“我让他去打听点东西。”
“关于黑墨水的?”谢怀闻言倾身向前,急声追问道:“你找到新线索了?!”
晏珩摇头,说起了今日在殿上傅言明与玉知杭的异常。
“月余不在京,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便让匛然去打听打听。”
“免得日后又要吃不知情的亏。”
谢怀明白他说的是皇上派他去剿匪的事情。
默了会儿,声音低了下来,道:“皇上虽然罚了傅仲,但却也捎带上了你。”
“细算下来,还是你吃了亏。”
“我在京中这半日,可没少听那些人议论闲言碎语。”说着叹了口气,眼底眸色郁郁,又闷了一口酒道:“皇上如今越发的宠信黑墨水,这朝里又都是见风使舵的,日后你要添些小心才好。”
晏珩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谢怀想着大关镇的事情,不免又觉遗憾。
这么好的重创傅仲的机会却也没能把握住。
埋怨他道:“你既知证据不足,就暂且压一压嘛。”
“现在可倒好,连你自己也要禁足,加之马升发配,一月后大关镇的事情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皇上捎带他禁足,是晏珩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发难傅仲,是有隐情的。
当初万民同乐的建议是傅仲提的,派兵剿匪镇压的提议也是傅仲谏的,此次回京晏珩逼的皇上取消了万民同乐,皇上心中必定是不悦的。
他担心傅仲见缝插针,针对他不说,就怕又蹿腾鼓捣着皇上做下什么糊涂事儿,所以才出此下策。
希望这一个月,皇上能冷静冷静,意识到他自己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玉卿卿听到京中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路边茶肆里,一个肤色黝黑,个头瘦小的男子端着茶碗挪了个凳子,鼓溜溜的转着眼珠,伸长脖颈去倾听邻桌歇脚客的对话。
“....听他说晏都督是被傅首辅给害了,所以才被皇上罚了禁足。”
“什么呀,根本不是这样的!”立刻有男子出言反驳,而后压低声音道:“我有个表舅就在京城里,听他说晏都督是不满今上的奢靡暴政,在宫中与皇上起了争执,这才被罚了禁足。”
“什么奢靡暴政?”
“就是每年的万寿节,各州真真是苦不堪言...。”
被罚了...玉卿卿皱起了眉,可再一想到他被罚的缘由,却又安下心来。
前世饶州与大关镇的事情被传出后,数以万计的百姓都在唾骂晏珩乱杀无辜,不配为将。
后来他就辞官了。
现下,这桩不实的骂名没有落到他的头上,他是不是就不会辞官了?
若不辞官,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