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茶碗碰在桌面上的脆响打断了玉卿卿的沉思,她回神抬头看去,是昌吉镖局的镖师,白杨。
白杨搁下茶碗,抬着一只脚踩在长椅上,擦着嘴,粗声嘎气的说道:“阿芜兄弟,过了这茶肆需待行百里才会有村镇,今夜许是要在外过夜了。”
玉卿卿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笑不在意道:“无妨。”说着偏头看了眼路边被三五人守着的镖箱,道:“吃什么饭食,住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镖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女子出行多有不便,玉卿卿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所以换上了男装,取了化名。
因着风吹日晒,所以她如今的外观已与男子无异,加之她行止不拘泥,倒从未被人怀疑过。
白杨闻言拍着胸脯道:“阿芜兄弟放心,有咱们昌吉的兄弟在,镖一定是安全的!”
玉卿卿笑着点头。
从大关镇出发后,她独行了半月有余,一路上遇过刁民,住过黑店,那些人所图皆是她的财命。
但阎王也怕拼命鬼,出发前她曾向常之暵讨了把大刀,也多亏了这把刀,她才能屡次化险为夷,拼出一条生路来。
因着不愿被人知道行踪,所以玉卿卿先是拒绝了常之暵的护送,而后又拒了两三次的商队,改变她想法的是在抚州时所经历的一桩事。
那件事后她便在抚州找了最负盛名的昌吉镖局,重金护镖前往永州。
白杨便是此次走镖的镖头。
喝了茶,歇了脚,一行人开始赶路。
如此不停歇的赶了半个月的路,总算是看到永州的界碑了。
以白杨为首的镖师都是松了口气。
“阿芜兄弟,咱们现在入城找个客栈歇下,再通知阿芜兄弟的东家前来接镖,您看可好?”
玉卿卿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永州,而是永州境内的榆城。
但这件事情她不会告诉白杨等人。
闻言点头道:“入城。”
将到城门口,玉卿卿的视线便被城门外临时搭建出的一间茅草屋面铺给吸引了。
她偏头冲白杨道:“将到饭时,咱们吃碗面再入城吧。”
任务即将完成,白杨是浑身的轻松,闻言笑着点头:“行。”而后翻身下马,摆手吩咐镖局的兄弟靠边停车,点了四人守镖箱,其余人进了面铺。
刚进面铺迎面一物飞来,白杨身后跟着的就是阿芜,知道阿芜不会武功,白杨见状也不敢躲,扬手便抄在手里了,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豁了口的白瓷碗。
“你个赔钱货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肮脏的咒骂声伴随着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玉卿卿探身瞧了眼白杨手里的白瓷碗,而后视线朝前望去。
他们的正前方,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正在狠狠的殴打着蜷缩在地上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拳重脚狠,可小姑娘抱着头竟一声不吭。
“住手!”白杨看不下去,出声呵斥着。
男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充耳不闻,下手愈发的狠。
白杨气的脸色铁青,一个跨步上前,伸手辖住了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扯把人拽至一旁,喝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做什么下这么狠的手,是打算打死她吗!”
男子被制止,心中似是极其不忿,朝地上啐了一口,狠厉道:“我管教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白杨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怒道:“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孩子?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玉卿卿走上前,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小姑娘。
枯草似的头发盖住了眼帘,她伸手拨开,是一张非常稚气的脸庞。
约莫着只有十二三岁。
鼻腔嘴角都是血迹,脸颊肿的很高,鬓角的头发少了一块,不知是被人扯掉的还是别的原因,头皮正大颗大颗的沁着血珠。
衣服破烂的几乎要遮不住身子,大小的破洞下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我叫阿芜,你叫什么?”玉卿卿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来,轻声问着。
小姑娘的神情有些滞涩,闻言怯怯的低下了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另一边,一向以和为贵、以礼待人的白杨竟和男子打了起来。
玉卿卿极冷淡的扫了一眼,而后垂下眼,轻声问道:“那个人为什么打你?”
小姑娘没吭声,眼睛却扫向了碗柜下的指甲大小的一块白瓷片上。
玉卿卿见她不说话,又想到她挨打的时候也是没法出声的,猜想她或许是不会说话。
心口似是被针扎了下,短暂又尖锐的疼。
她皱了皱眉,脱掉外衫包在她身上,手下的瘦弱的肩膀却发着抖,玉卿卿忙撤开了手,紧张道:“我弄疼你了吗?”
这次小姑娘终于有了回应,她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玉卿卿瞧。
被这么纯粹的眼睛盯着,玉卿卿心头发酸,不自觉的就红了眼。
却见小姑娘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声音低弱蚊蝇的回道:“疼...。”
玉卿卿听言唇边却露出了笑,原来是会说话的。
“抱歉,弄疼你了。”玉卿卿说着将她的衣襟拢好,温声道:“你想和哥哥一起走吗?哥哥带你去个不会挨打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
小姑娘听到不会挨打,一时眼睛更亮了。
可不知想到什么,光亮熄灭,她看向茅草屋外站在汤锅旁忙碌的妇人:“可我娘怎么办?”
玉卿卿喉间哽住,有一会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到现在,这孩子竟还割舍不去亲情?
可她怎么不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瞧瞧,她的亲情何曾心疼过她半分呢?
“你娘....”玉卿卿斟酌着道:“你娘她没有你,也会活的很好的。”
“而且我会给你娘许多银子,有了银子,她就不用这样忙碌了。”
小姑娘点了头。
玉卿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起身去了茅草屋外,喊住了骂骂咧咧挥拳头的白杨。
“你这孩子我买了,多少银子肯卖?”玉卿卿与男子说道:“连同你的医药费一并算上。”
男子正嚷嚷着要报官,闻言梗住,眼珠上下滑动着将说话的人打量了一遍。
脸皮黑的像是从煤堆里扒拉出来的,瘦小的像是饿死鬼托生。
穿着一件浆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衫,一双快要磨破的布靴。
“这么寒酸,还敢买我女儿!”男子不屑的说着,而后又紧跟着补了一句:“你有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