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睡得很不舒服。
她像是被关在了某个狭小的空间里,手脚被迫蜷缩着,连想要舒展一下全身都做不到。
“院长......雀一,之后把人送进拍卖场。”
耳边隐约有谈话声响起,但因着声音太低,完全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叶溪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黏住,无法睁开。
许久后,叶溪只能被迫放弃,只能放任自己重新坠落黑暗之中。
等她终于挣脱昏沉状态,从黑暗里苏醒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刚一睁眼,叶溪就被吓了一跳。
她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其他东西。
床单上的图案斑驳而杂乱,叶溪低头仔细一瞧,吓得汗毛倒竖,像一只受惊的毛,炸着毛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
她眼神惊惧地看着那张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床.上的那些斑驳痕迹根本就不是用机器印染上的图案,而是由无数血渍凝聚而成。
它们紧密地挨在一起,恍眼之下,才会给人一种它是一张黑色床单的错觉。
叶溪胆子再大,此刻也被吓得不轻。
她无法想象,究竟需要多少人的血,才会将本该是白色的床单染成这幅模样。
好一会儿,叶溪才缓缓冷静下来。
“溪溪,不要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溪喃喃自语,努力给自己打着气。
她环顾一眼四周,除了正对面镂空的铁栅栏外,三面同样脏污不堪的墙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和外界唯一的连接点,便是看起来冰冷又骇人的铁栏杆。
叶溪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铁栅栏处靠近着。
还没走近,却已然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先一步响了起来。
不等叶溪反应过来,脚步声的主人已经停在了她面前。
叶溪抬头,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来人并不凶恶,反而看起来十分的儒雅温和。
他头发微微发白,脸上也已经带上了岁月的痕迹,经过岁月沉淀下的华贵从容更是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他看向叶溪的目光,又带着几分毫无攻击性的慈爱。
他笑着说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把她关在这种地方?”
听到那人的话,跟在他身后的人面色微变。
“院长,我立刻就放她出来。”
听到院长这个称呼,叶溪眨了眨眼睛。
叶溪自小就是个聪明孩子。
她很清楚,眼前这位院长,就是这群人的老大。
叶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葡萄大眼,对院长露出了一个甜甜地笑。
她双手背在身后,拿出了自己平日里最可爱乖巧的模样,笑得像个暖呼呼的小太阳。
“谢谢爷爷。”
“爷爷?”听到叶溪口中喊出的称呼,院长神色一怔。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叶溪的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倒是又柔和了几分。
门打开,他丝毫不嫌弃屋里的环境,亲自走进去牵起了叶溪的手,将她带出了牢房。
看到这一幕,跟在院长身后的人眼神惊骇。
但只是一瞬,所有人便又立刻恢复了正常,只是再不敢将似打量一个货物的隐晦目光落到叶溪身上。
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院长要对一个小女孩另眼相待。
但有了院长的喜爱,甚至只需一个微不足道的牵手,就足够让叶溪的地位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会牵起我的手。”
回想起记忆里那双带着暖意的手,叶溪眼睛微眯,遮掩住了眸中飞闪过的那点儿复杂之意。
“也多亏那时候我运气好,没有被人给直接送到拍卖场去。”
看到现在的幽灵拍卖场,叶溪哪儿还不明白。
当初自己昏沉之际。
那两个毫不顾忌在她身侧说起拍卖场的人,原本的打算便是将她丢到拍卖场里变成一件货物。
毕竟一个玉雪可爱的七岁小女孩,怎么着也能卖上一大笔钱。
阮新知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当时看到了你,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女。”
叶溪神色诧异,“他竟然还有亲人在世?”
可若是他有着亲人,那为什么叶溪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其他的连家人。
当年,叶溪被院长带走后,并没能立刻见到“周长宁”。
叶溪很会把握一个度。
她能感觉到院长对自己似乎有着一份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纵容。
在这份纵容允许的范围内,叶溪也曾小心翼翼地询问过几次长宁叔叔的下落。
但每一次,院长都只会揉揉她的头,对她说道:“长宁叔叔犯了错,需要接受惩罚。等他的惩罚结束,他就会回来见溪溪了。”
回答叶溪的问题时,院长面上虽带着笑意,但笑意却从未到达过眼底。
叶溪也就渐渐明白过来,不管她问多少次,都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答案。
在惩罚结束之前,她永远不可能见到周长宁。
日子一天天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叶溪才再次见到周长宁。
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周长宁消瘦了不少。
初见时悬挂在他眼角眉梢的意气风发消失殆尽,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下,还带着伤口残留后的疤痕。
直到看到叶溪,他那双暮色沉沉的眼睛才忽地又生出了几分光亮。
“长宁叔叔。”
在一个完全和外界隔离了的世界,能看到勉强算是熟人的存在,对那时候的叶溪来说,同样是一件极其高兴的事情。
周长宁笑着摸.摸叶溪的小脑袋,轻声应了一句后,这才看向了院长。
院长就似一个慈爱的长辈,温和地笑看着晚辈们玩闹。
但只有周长宁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有多可怕。
他牵着叶溪走到院长身边,恭敬又卑微地向他垂下了头。
“院长,雀一向您问好。”
雀一二字一出口,院长就知道,周长宁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抬手,似一座巍峨巨山落在了周长宁的肩膀上。
“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孩子,往后,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
叶溪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却不明白当时这几句话里所蕴含.着的深沉含义。
直到现在,叶溪才恍然惊觉。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周长宁就已经做好了舍弃“周长宁”这个名字与人生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