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阁邻着一个荷花池, 此时池水之中荷花亭亭, 绿叶如波,黄昏之际的光影交接落在一片池塘之上,好像连光都泛着柔波。
何意笙在荷花池旁驻足,他见过的景色太多, 却还是会为某一刻的风景而驻足,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人如是,风景如是,也正是因为这样, 才能让人无比珍惜每一刻的美景, 这一刻看到的或者永远都看不到同样的了。
“小少爷跟二少爷真像。”
一声喟叹之声出自老妪之口,她衣着整齐, 分明是府中的嬷嬷模样, 但整洁却有几分旧色的衣裳, 一看就不是主子跟前听用的, 她的手上拿着长篙, 乘船而来, 此刻静下来,看着何意笙的样貌,若有所思的怀念眼神悠远而宁静。
何意笙侧头看了一眼, 对方带着简单的蓝布头巾遮住了一头花白头发, 脸上也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一双手上甚至有了星星淡黄色的斑点,她已经老了。
“你是说我爹吗?”
随着问题而去的精神力针一样一刺即回,看到对方瞳孔的微缩,何意笙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你是谁?”他的笑容清浅却疏离,但没有人会怪罪他,他才失了父母山庄,对外人防备一些并不是坏事,谁都能够理解的。
老妪渐渐又放松了一些,重新露出透着喜爱和怀念的眼神说:“老奴当年是跟着小姐嫁过来的,如今都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小姐去了,大少爷走了,大小姐走了,二少爷也离开了,就剩下老奴,说不定哪日也走了… …能够看到小少爷回来,老奴死而无憾了,只是,二少爷… …”
老妪的脸上露出了悲色,声音都哽咽了,仿佛是一片心慈的长辈不忍心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何家的排行,何意鑫居长,何意森本来是老二,但是何意笙来了之后,他就成了老三,何意笙排成了老二,被府中称为“二少爷”。
何意笙的父亲同样也是当年的“二少爷”,只是随着下一代的出生,何老太爷长了一辈成了“老太爷”,府中那些曾经的“少爷”们就都成了“老爷”,何意笙这一辈就成了“少爷”。
只是在老妪的口中,似乎还在沿用着过去的称呼,就让她的这一串话显得有些凌乱,不过也能够猜得出她口中的“小姐”是谁,恐怕那就是自己那早亡的祖母吧,在继室董氏之前的那位正妻。
以对方这种“娘家人”的态度,称呼自己“小少爷”,完全无视了府中的排行,似乎也就是很正常的了,毕竟,府中的何四老爷是继室董氏所出,哪怕董氏是在前一位死了之后才嫁进来的,对这些正妻身边的人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的。
见到对方这般打扮工作,也知道这种敌意不是无缘无故的。
内宅之中的这些事究其根本跟权力利益也是挂钩的,如果最开始穿越的时候何意笙还是表面清楚,内里懵懂,如同普通男人一样会被糊弄住,那么历时今日,他随便扫一眼大略也可知道一二,只是不乐意去计较而已。
这位曾经的老人儿过来,恐怕是为了寻求一定的重视,骤然失去亲人的少年,会不会对曾经的老人儿心存亲切呢?
只是… …
“你是、我祖母身边的人?”何意笙故作疑惑地问着。
强调的“我”谁都能听出来问的是什么,老妪擦了擦眼睛点头,说:“老奴见过小少爷,老奴可算是见到小少爷了!”
她下船来,就要过来行礼,何意笙忙免了,然后跟对方探问祖母的事情,探听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老妪也是知无不言,言语之中透着深厚的怀念之情,一个劲儿地说当初的“小姐”多好,还说了“小姐”的嫁妆多少,然后说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云云,又说了“小姐”曾经住在哪里,大少爷出生时候是怎样,大小姐小时候是怎样,二少爷幼年时候顽皮之类的话。
剧情中也有这样一位老妪对原主讲解类似的事情,从这些讲解之中,聪明的原主发现了祖母嫁妆已经被侵占的事实,也发现了何家对此事讳莫如深的可疑,还发现了“大少爷”和“大小姐”的死亡存有疑点。
小时候身体健康的人,长大之后怎么会突然就大病不治,乃至最后死亡了呢?
因此而来的祖母的死亡似乎也都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了,疑人偷斧就是这样,当你觉得他有些地方可疑,然后看他做什么都觉得是在证实这种可疑,最后就成了证据确凿的坏。
从剧情中看和亲身经历到底还是不同,很多不能验证的事情都可以做出一些判断,比如说这位老妪,并不像她表现得这般无力,武功高手的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不说永葆青春,至少也会延缓衰老,这才几十年绝不会到如今这般老态。
再有就是那些富有诱导性的话,可能是为了让自己重回权力中心,受到主子的重视,但,这么着急跳出来,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呢?
何意笙面上做出几分怅然若失的模样一边听她讲古,一边和剧情一一对应,难得有终于和剧情一样的存在,他也有了几分新鲜感。
以前知道剧情,但因为不那么重要,且有些不好的事情,他总是倾向于不向剧情靠拢,后来更是执着于改变剧情,因此很少能够经历跟剧情一般无二的现实过场,便是这一次,逃出山庄之后的改变,他还以为会如同连锁反应一样让所有都变了,没想到又重新回归了剧情。
乍然经历,还真是有些新鲜感。
“瞧我,真是人老了唠叨,竟然这么多话,让小少爷烦心了。”老妪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了天色已经黑了,周围的灯都逐渐点亮了,忙终止了话头。
何意笙浅浅一笑,却比之前的笑容多了些亲近的意思,“没有烦心,我喜欢听。”
表示了希望下次能够再听到,然后这老妪就说了自己在哪里工作,若是何意笙想要听只管叫她来就是了。
两人没有约定具体的见面时间地点,这般结尾之后,老妪就如同普通的仆妇一样,目送何意笙回去,还叮嘱了他要多注意身体,安慰了他好多。
“二哥你去哪儿了?该吃晚饭了!”
何意森性格活泼,老远就大咧咧招呼,完全没有斯文做派,因为他做得爽快大方,却也不令人生厌。
拉着何意笙一同去了饭厅,再次一家人齐聚吃饭,何意笙几次看着何老太爷欲言又止的模样,饭后果然就被何老太爷叫到书房说话。
从“住得可还习惯”之类的话问起,何意笙终于说出了疑问,“不知道父亲以前在家中住在哪里,可还有东西留存,身为人子,不知仇人所在已经是不孝,我想要为父母建一个衣冠冢以表孝心。”
何家书香之家,最是讲究这些礼仪,听到这番话,老太爷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说:“这些事情且不用你忙,我这里自有安排,你且先歇上几日,养养身体,也好为你父亲… …”
到底是亲生儿子,纵然久不在身边,之前又有叛逆之举,心里头到底还是惦记,老太爷说着眼睛便有些湿润,人老了,眼睑包不住泪水,他忙举袖掩面,声音也透着颤抖。
精神力一触即回,并未见到其他的异状,何意笙松了口气,总算这个局还不至于连这些亲人都是假的。
心中多了些安慰,想到原主的遭遇,轻声安慰道:“祖父不要如此悲伤,若是父亲知道,只怕会怪我不孝。”
不管这一对父子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十几年不见,但这份感情总不是作伪,旁人看了总有些磋叹。
“逆子不孝,你可莫要学你父亲!”老太爷依旧这般骂着,如同第一日那样,但再次听来,尤其是看到对方微微发红的眼,这些话听着便是另一种感觉了。
“祖父,不知父亲当年做了何事惹得祖父不悦?”何意笙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个问题,虽然多半知道问了也不会有什么回答,这对父子的心结若是能够那么轻易解开,又哪里会让几十年前的一别就此成为死别。
何老太爷连连摇头摆手,一副让他不要再提的样子,见他这般,恐他年龄大了想起往事再是情绪翻涌有个好歹,何意笙也不好逼问,就此作罢。
从何老太爷这里得了几句嘱咐,便是又听了一遍对方对何父的叱骂,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老话,半点儿具体的事情都不涉及,可见事情之严重并不会因为何父的死而烟消。
一出门就看到何四老爷在廊下站着,何意笙远远地刺出一丝精神力,对方骤然警觉的模样让他顿住了脚步,停在灯影之下,呼吸之后方才抬步走过去,轻声招呼了一声“四叔。”
何四老爷在听到他脚步声的第一时间就收起了那警觉模样,回过头来一幅温和笑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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