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浅来,月淡明清,青湖南色,柳丝杨叶。
夕沉繁花清桐雨无了居所,携一壶淡酒,一身红衣,着一意清懒,坐于湖边青柳之下。
水上波澜丝丝,风卷正淡云,羞月始微显。
只可惜,那一湖水,再不青,被染殷红。那水下,淹了许许残魂。
“夕沉繁花,你竟背离水阁,还杀阁中数人……”
一个冲身而来的妖精话未说完罢,便被一道灵力贯体,最终跌入湖中。
又添新红,湖水又红了。
城子里的人都说夕沉繁花发了魔,烧了离水阁,又狠杀阁中众人。
他们不敢靠近这一个盛满了鲜血的青湖,护城河里流出的殷红之水已让他们心恐心寒。
夜风清清吹来,吹起了清桐雨丝丝青丝,亦吹起了殷红衣袂。
鲜少有声的断桥蓦地响起了浅浅步声,清桐雨抬起脸,见得提着灯笼的紫衣公子。
柔月之下,他一双明眸更添温色,淡灯之中,那张脸依然美盛,行动间翩翩温尔,丰神高雅。
临安清花公子,上仙者霖瑜。
清桐雨看他几眼,收回眸光,没有了任何动作,也没有了任何话语。
霖瑜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温声轻语,“我若知晓你离开我竟是做这些事,昨夜我定然不会放你离开。”
“现在,你要待我如何?上仙,永宁宗四掌门,”清桐雨吃下一口酒,清清说道,“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霖瑜摇头,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一双明眸温温柔柔瞧着她。
“那你来做什么?”她看不懂,他看她的眼睛里,总是那么多的美好明亮。
“神熙相托我顾你,”他说出这一个不能辩驳的理由,握住她的纤手。
清桐雨笑了,笑意中却无一丝喜悦。
长悦苡碎是托他照顾自己,可是,这本可以推脱的,不是吗?
“昨夜,你为何会跟神熙去临安清花?”
“小公主告诉我,你会保护我,我会有自己的家。”
她说起来,这样的事情,曾经让自己非常希冀,却又非常绝望。
“你相信神熙吗?”
“我当然相信她,可她跟攸宁浅萧走了。她不走,攸宁浅萧就要杀死我。”清桐雨水眸中盈的月光美丽而迷人,“她离开了我。”
“那你相信我吗?”他问着。
她看着这个温温雅雅的临安清花公子,迟疑了,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浊浊累累的一个,何必拖连他清清白白的上仙。
霖瑜看出她的迟疑,笑了,轻轻摸摸她的脑袋。
“你不敢劳累我,我却怕你不劳累我。”
清桐雨水眸一敛,偏过脸,挥开他的手,“我不要看见你,我能保护好自己!”
“傻阿雨,你在骗我呢。”霖瑜不忍说道,她没有保护好自己,至少,没有一点的开心。
清桐雨起身离去,头也不回,“我不要去你的临安清花,我只是夕沉繁花。”
霖瑜拉住她的手,看她的侧脸,她真的很倔强,很倔强。
“临安清花有夕沉繁花便好了,再无他求。”
听言,清桐雨尤是一愣。身在离水阁,听遍私情蜜意,从不动容,此刻却迷惘了。
霖瑜牵着她的手,走上断桥,往热市走去。
她没有再拒绝,静静跟着他,亦没有丝毫令人欢喜的希冀。
长街挂灯,人影晃晃,热闹非凡。
可当他们看到霖瑜带着清桐雨来,纷纷没了声。
他们原本以为临安清花公子是为除魔去,奈想竟与魔同伍回。
夜风冷凉,拂面微冷,霖瑜的手却是暖。清桐雨看他,他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他始终没有嫌厌她是累赘。
过长街,满寂静,但闻风过旗,声声戚戚。
清灯伴,霖瑜牵着清桐雨走进了离水阁。
阁中人物看他二个,纷纷噤了声,好奇而疑惑。
静默中,霖瑜带着清桐雨上了红楼,过清廊,撩珠帘,掀红纱,终见得静坐窗下的离水阁主顾影怜。
月影之下,顾影怜一身天青衣裳似梦似幻,那一身清气更是绝尘绝俗。
“临安清花,”顾影怜抬眼看来者,问道,“四掌门为何要与夕沉繁花为伍?”
霖瑜牵唇一笑,道:“阁主不知,神熙相托,不敢不从。”
顾影怜低首,倒下几杯清茶,“上仙可是在同我说笑?上仙不愿,哪个敢来相逼?”
霖瑜但笑不语,不曾答此问。
“我知上仙欲护夕沉繁花,我不相拦,只是告诉上仙,我从不是离水阁主,主人家乃永宁宗三掌门。”
“多谢阁主指点。”霖瑜看顾影怜一双清色眸子,笑道:“可怜公子清清白白的一个,待在这里,真是屈了公子。”
闻言,顾影怜梦是怔愣,连端茶的手都顿在空里。
清桐雨看顾影怜神情,不由无声一叹。
霖瑜无奈,不再相扰,光影一闪,带着清桐雨回临安清花去。
静寂间,步声急响,侍者急急忙忙跑进来,道:“阁主,阁主,昨夜里捉的小姑娘闹着要走呢,她说她要出去找小公主呢!”
顾影怜这才回神,放下茶杯,不紧不慢说道:“慌什么?”
“阁主,那个小姑娘砍了牢笼,扛着大刀要杀进来!”
话音方落,就见白离愁拿着大刀杀进来。
顾影怜瞧大大咧咧的白离愁,一声长叹,“真真是笼子都关不得你这个孟浪女。”
“顾影怜,我要出去找小公主,我是她的护卫,我得在她身边。”白离愁张口就喊,实在是怕长悦苡碎在外边得了坏处。
“你可安心罢,”顾影怜起身来得她面前,拿过她手中大刀,“你那小公主给公子浅萧带着呢,得不了什么坏处。”
白离愁疑惑,“你怎么晓得我的小公主给那个公子浅萧带走了?”
“公子浅萧杀了我好多人,我怎么不晓得?”
“那我还得走,攸宁浅萧那么可怕,小公主会被他吓到的。”白离愁说着,夺过大刀。
顾影怜拉住她的手,“孟浪女,你不许走!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那,我替你做事了,你不会再记恨小公主了?”白离愁尝试着问。
“好。”顾影怜应下,他本就生性淡泊,记恨什么的根本说不得。
“你要我做什么?”
“替我杀了梦神琴子,空惊鸿。”
说到这个名字,顾影怜清色眸子中隐隐有了一抹冷然。
白离愁想了想,终是想了起来,“我听得他,他是永宁宗三掌门家里的独子!”
乍听言,顾影怜冷笑,眸中冷然更甚。
“独子,好一个独子,正是独子!”
白离愁看他别样神情,似是恨,又似是痛,分辨不清。“你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顾影怜来到窗前,清冷月光透过窗上雕花碎碎落在他脸上,“杀他,你会怕吗?”
“我不怕,除非你有意害我。”
留下这一句,白离愁转身离去,毫无迟疑。
顾影怜听步声愈远,心绪杂乱,痛苦地闭上眼睛。
“独子说独子,他登君子堂,我入污泥地,不肯再相语,不愿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