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季夏带着长悦苡碎出了桃花林子,又入了一个青竹林子,沿青道而去,见一间简简竹屋,门外有两个守门童子。
竹香随风飘荡,绿叶翻飞,一林清逸怡神。
守门童子见季夏来,行过一礼,“见过风华公子。”
季夏一笑,道:“你两个玩去罢,不必再枯守了。”
得言,两个童子便兴兴跑开了。
季夏带长悦苡碎走入竹屋,道:“前些时年,仙子因相思山一事,损了灵体,不得以沉眠。而此地宁静,灵力充沛,更宜养神。”
掀开青纱帘,长悦苡碎看得床榻之上安然沉睡的仙子婉如,她一身如雪衣裳,肤如凝脂,点绛朱唇,婉色温温,正正是玉骨神妃仙子,眉心淡点温意温柔,叫人一顾乱芳华万千,再顾花月佳欣皆失色。
“阿雪,”
长悦苡碎来得榻前,握住琯洺雪柔若无骨的手,“千年一别,如今再见,不想竟是这般光景。”
季夏看她两个,静立一旁,并不做打搅。
“尤记以往,你怕长悦独独一个在长悦宫担惊受怕,奈何不知,从不是长悦担惊受怕,倒是你替长悦担惊受怕。”
低声轻语,萤光闪闪,长悦苡碎将自身灵息渡与琯洺雪。
季夏看她本就苍白的小脸,不由得出声阻止,“小公主不可……”
“请公子莫要作阻,长悦知晓自己的灵息比那灵丹妙药更有灵用。长悦虽损一时灵息,若能救得阿雪,岂不美哉?”
长悦苡碎一双淡蓝碎汞的眸子看着琯洺雪,笑容总是那么纯澈干净,让人看不得一丝污浊。
季夏无奈,终不再说话。
灵息相渡,长悦苡碎的脸色愈发苍白,待疗愈罢琯洺雪受损的灵体,再支撑不住,失力倒去。
“小公主……”季夏看她倒下,欲过去,却见墨影一动。
蓦然再入熟悉的温暖怀抱,长悦苡碎看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欲伸手去触,但再无了气力。
“萧……”
攸宁浅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看她虚弱苍白模样,心疼尤是。
光影一动,再看时,已不见攸宁浅萧与长悦苡碎的身影。
“长悦长悦,何时有悦?我倒要看你,哪时有悦?”
轻声低喃,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碎了一地。
因风乍来,青丝散,青衣之袂飘摇。
季夏看窗外温阳,清眸中柔意更盛,一身如意风华更加。
再转眼,攸宁浅萧抱着长悦苡碎回得攸宁城里的浅家。
长悦苡碎看窗外的如雪的杏花,轻轻笑了,“萧萧还是喜欢像雪一样洁白的杏花。”
攸宁浅萧看她眉间沁着红萤的朱砂,伸手欲触,被她拦下了。
“不,”
她摇头,不想这一道朱砂下的封印被解,不想他继续为她续命,不想他重复痛苦!
他懂了她之意,只是收手,抱紧她。
长悦苡碎乖乖巧巧地待在他怀里,抱着他,“萧萧把春生似锦送去了正司殿里。”
“你那样丢下我,不怕我再任性吗?”
他看她的脸,低声问着。
“萧萧已经不会了……”
长悦苡碎的声音愈来愈小,再支撑不住,闭上眸子,昏晕过去。
攸宁浅萧抱着她,痛苦地闭上眸子,“可我只想做你口中那个任性的攸宁浅萧……”
只风来花落,无人应答,清清静静。
至翌日,天清添淡云,青鸟飞梨花,晴晴明明。
永宁宗里看正殿,春生似锦坐在殿前石阶,看四遭的子弟,神情间怯怯懦懦。
他们盯着这个绿衣裳的小姑娘,尤是好奇。
寻日子里,正殿为正司聂为妄之处,六界之中之人物,莫不敢去。偏这四时之首,生生是歇在了正殿。
“春生,”
聂为妄在殿中看不得春生似锦,寻了出来,看她坐在石阶之上,走过去。
“正司……”
春生似锦看他来,着急着慌拉住他衣袖。这周遭的陌生,一点一分都令她恐怕。
看得她慌恐,聂为妄握住她的小手,似在默默安抚她。
她虽为四时之首,却年岁堪小,不过还是孩童心性。
“正司,我想回家,我想大哥,二哥,三姐。”
清阳散光,淡点温柔。聂为妄看她一张桃花面,问:“他们想杀了你,你还想回家吗?”
闻言,春生似锦一愣。
她的哥哥姐姐,痛恨着她这一个被偏爱的四时之首,都想杀了她,取而代之。
“那我,我,我就没有家了……”
说着说着,春生似锦的眸子里凝满了泪水,阳光之下,熠熠闪光。
聂为妄静静看着她,只静静在她身边,伸出修长的手,轻擦她面上泪痕。
她看他的脸,却是泪眼朦胧,看不真切。
默然间,听得清清步声,抬眼瞧去,攸宁浅萧与长悦苡碎携手而来。
步上长长石阶,长悦苡碎来到春生似锦的面前,蹲下身子。
春生似锦看面前眉间朱砂的雪衣神秀精灵,她笑着,她的笑容,似有着永生的温柔,似含着世间所有的美好。还有她那一双纯澈干净的蓝眸,更暖色迷人。
“你是谁?”
“长悦。”长悦苡碎笑着说着,握住春生似锦的小手。
感受到长悦苡碎小手的冰冷,春生似锦拉过她的手,哈了几口热气。
可她的手依然冰冷。
长悦苡碎轻咳几声,自是知晓自己的身子不能好了。
因风来,春生似锦闻得她身上清清暖暖的药香,凑近些,药香更甚。“是药香。”
长悦苡碎看她近在咫尺的小脸,一笑,道:“春生,长悦在寻你。”
“你寻我做什么呢?”
“春生有长悦几缕残魂。”
“那我还给你。”春生似锦似乎明白她的身子为何如此羸弱,是因半魂散。
长悦苡碎微微点头,反握住春生似锦的手,但看淡光影闪,灵力波动间,几缕残魂回归。
“春生,乖。”长悦苡碎轻轻柔柔摸摸她的小脑袋,将两颗糖给她。
春生似锦接过糖,难得笑了起来。
聂为妄看春生似锦笑颜,眸子一敛。
这个孩子,自从从沉睡中醒来,还是第一回笑。
长悦苡碎站起身,对聂为妄说道:“正司,叨扰了,长悦该跟萧萧走了,告辞。”
聂为妄看长悦苡碎身侧形影不离的攸宁浅萧,淡淡点头。
攸宁浅萧亦点头示意,牵着长悦苡碎转身离去。
春生似锦跳起来,将手里其中一颗糖给聂为妄,看着他,小脸上满是开心的笑。
聂为妄看手里的糖,先是怔愣。
他是正司,从来没有人敢送糖给他。
可他看她纯真笑容,轻轻笑了。
春生似锦看他笑了,更是开心了。
愈行愈远的长悦苡碎回首,看向来淡言淡语的正司竟然破天荒地笑起来,不由好笑。
攸宁浅萧看她的侧脸,问:“公主为何随身带着糖,自己却不吃?”
“因为,萧萧喜欢吃糖啊。”长悦苡碎伸出手,将一颗糖喂进他口中。
“我没有。”攸宁浅萧否认。
长悦苡碎摇头,笑而不语。
在天之域,长悦苡碎看着他自小长大,他喜欢什么,她怎会不知晓?
攸宁浅萧看她不信,又道:“公主不相信我?”
长悦苡碎依然未答,将袖中余的几颗糖尽数给了他。
攸宁浅萧握着糖,面上没有高兴的神情,说:“我讨厌你。”
“你说慌。”长悦苡碎笑道。
“我不喜欢你。”攸宁浅萧看她,继续说着。
“你说慌。”
公主神熙,公主神熙,长悦苡碎怎么会不知晓心意几几?
“我爱你。”
乍听言,长悦苡碎面上的笑容凝止了,他没有再说谎,她知道的。
攸宁浅萧看她呆愣不知所措,她似乎很少会这一副模样,不是吗?
“你知晓,我又说谎了。”攸宁浅萧平平静静说出这句话,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牵着她走去。
长悦苡碎跟在他的身边,低首低眉,默然默言。
这一道情,不明不了,不清不白,只看得梨花似飞和雪,满片残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