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看顾了满世怨恨情爱,品鉴了满身苦辣酸涩,独独没有一丝甜处。
因风过红窗,红烛生影,红帘拂动。
小榻之上,见昏沉的长悦苡碎。烛火晃动间,她的长睫微颤,随即缓缓睁眸。
檀香点,一室行香漫。长悦苡碎坐起身,夜风吹过她面颊,丝丝凉凉,不由得轻咳起来。
或许是轻咳之声起,外间步声起。
长悦苡碎抬起小脸,看一身丧衣的女子掀红帘来,烛光之中,那一张脸美丽绝伦,迷人而令人沉沦。
“慕知安。”
她看长悦苡碎略是呆愣神情的小脸,愈是走近,浅浅笑道。
这是她的名字。
长悦苡碎看她愈来愈近,长睫微颤。
慕知安是一个六界人物尽知的名字。
她是魔界里唯一的女将军。
他们都说,她是一个最恶毒的恶魔。
她的三思剑中被封印的残魂比黄泉路上的行者还多。
慕知安来到长悦苡碎面前,伸出手,靠近她。
长悦苡碎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偏过脸,不肯看她。
慕知安一笑,对她的疏离不甚在意,拿过她袖中的小玉瓶,倒出一颗三归丹,送到她粉唇前。
“你身子不好,还是把那个野孩子给你的三归丹吃一颗,回头再跟我置气。”
“将军,半缘君不是野孩子。”长悦苡碎摇头。
那个孩子听到那些话会不开心的。
“好好好,我说错了,他可不是野孩子,我是野孩子。小祖宗,你可快吃了罢。”
慕知安好声好气哄着,长悦苡碎看她,终究乖乖吃下三归丹。
“将军还是离长悦远些罢,长悦害怕。”长悦苡碎低下小脸,推远了她。
慕知安盯着她,“我见你跟攸宁浅萧那样穷凶极恶的在一起都不害怕,怎么跟我在一起就害怕了?”
攸宁浅萧穷凶恶极?长悦苡碎无奈,在外人眼里,那攸宁城子里浅家的少爷冷情冷意、狠心狠意,实在害怕。
“你怕我什么?”慕知安问道。
“长悦怕将军再扑过来。”
白日里那一着,乍见慕知安,真真把长悦苡碎吓得了。
“哦,原是如此……”
慕知安笑着点点头,可下一遭,生生朝她扑了过去。
长悦苡碎被她紧紧抱住了,更吓了一着。
自己的身边,是那个血债累累的恶魔啊!
慕知安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浅浅温温的药香,看她神情未定的小脸,不由好笑。
“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杀生太多?”
“长悦没有。”长悦苡碎堪堪回神,软声说道。
“我不信。”
慕知安挑了挑眉。他们都不喜欢她,却害怕她的三思剑。
“将军……”长悦苡碎无言来对她解释,只是伸出手,抱住了她。
竟然就抱住了……
慕知安一愣,回神来,却放开了她。
“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抱住我的人……”
她是他们闻之变色的恶魔,最恶毒的恶魔,他们是不会接近她的。
长悦苡碎一笑,她敢接近她,她也敢接近她!
“你说,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将军叫长悦便可。”
“那你要叫我小慕慕。”
“为何?”
“我的母君这样叫我,我喜欢。”慕知安看长悦苡碎那双淡蓝碎汞的眸子,“我的母君也有这样漂亮的眼睛。”
长悦苡碎眸子一敛,还是笑着答应了,“好。”
夜色里,蓦地来一阵冷风。一道匕首穿过红花窗,直袭而来。
慕知安墨眸一冷,灵威一现,逼得匕首当场断成几段,哐当掉在地上。
殷红芒光现,慕知安幻出了三思剑。
这一把三思剑在烛火中依然红如鲜血,因为,它本身就承载了太多的鲜血!
三思剑将出剑鞘,剑威震天。
长悦苡碎拉住慕知安的袖子,道:“将军,莫要如此。”
“嗯?”
慕知安盯着她,她是否忘了方才所言?
长悦苡碎才察觉,连忙改口,“是长悦喊错了,是小慕慕。”
慕知安这才笑了,收起三思剑。
“小慕慕,往后用三思剑前,要三思。”长悦苡碎温声劝着她。
她轻轻一笑,“以往我的三思剑,从不用三思,遇了你之后,怕不够三思,要九思呢。”
长悦苡碎亦笑了,她到底是应下了。
慕知安牵起长悦苡碎冰凉的小手,走向外间。
“我不肯做将军了,因逃出来了。我寻你,是想你帮我寻一个好友的遗孤。不过,千百年来,我累了不少债,处处不得好处。你跟着我,要受苦了。”
“长悦不怕受苦。”
“听外边说,你肯跟人做好友,来者不拒。果然,你也不嫌我一个。”慕知安歪了脑袋。
“……”长悦苡碎欲言又止,终没有解释的话语。
“长悦,你可知,我要寻的遗孤在何处?”
长悦苡碎抬起小脸,看天上的明月,想起那夜在风雪之地的长悦宫,月光亦如此清澈。
她还记得,那个她所救下的小狐狸,娇憨可爱地对她:“我也想要叫小公主,我也想要被人保护。”
她给他取了名字,以他最爱的母君的姓为姓,以月之名,容月。
“是容月啊。”长悦苡碎的笑容似乎永远都沁入了世间所有的美好,温柔温暖,“那个可怜的孩子叫容月。”
“容月……”
听得熟悉的姓,慕知安笑了,“他的母君,是容家里最好的六姑娘啊。”
夜风送远,声声细细,入耳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