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给妈切点香菜。”
一大早，成梦的米粉店就坐满了人，她忙得团团转，成玉就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成梦正对的桌子边坐了两个妇人,一个年级大些,估摸着六十多岁,身材干瘪，面上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些刻薄,镇上的人叫她陈婆。
另一个妇人大概四十左右,姓周,年轻人都喊她周孃。她平时没什么事,喜欢八卦聊天,一来二去，居然建立了一个关系网,所以有时候会利用人际关系,撮合一对男女,也就是做媒。
周孃上下打量成梦，从对方的容貌,穿着，再到成梦手里的活计，一圈下来,眼里都是满意之色。她眸光闪了闪，目光又落到了切香菜的成玉身上，笑道：“你家小玉真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其他男孩子，玩心重，一放假早就跑没影儿了，哪在家里待得住，更别提给家里帮忙了。”
成梦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笑着接话：“周孃可别夸他了，成玉听话什么啊，你瞧他现在这么乖，那是因为我给他开工资呢，咱这是雇佣童工。”
“豁——，母子之间还算工资啊。”陈婆怪叫道。她既同情又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劝诫：“成梦啊，儿子不能惯。”
“这惯来惯去，最后就不把你这个妈放在眼里咯。”
周孃附和：“是啊成梦，儿子还是要懂事点儿才好。”
成梦笑呵呵回道：“也不是惯他，这不你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咱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讨生活，成玉那就是我的心肝肉，命根子啊。”
“我那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他，只要他好，我怎么样都值了。”
话落，两碗清汤米粉做好了，“周嬢，陈婆，你们要泡菜不？”
“要的要的。”
陈婆伸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成梦的手：“多给我舀几块肉臊子，我爱吃。”
成梦轻描淡写带过去：“陈婆还不知道我，我家做的都是老实生意，物美价廉呢。”
她给碗里舀了泡菜，葱花，麻利地给人端上桌，然后又继续给下一个客人烫米粉。
周孃偷偷看了一眼身后，那里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对方脸色铁青，碗里的米粉快被戳烂了。
吃完米粉，他们几人不约而同离开米粉店，最后在一个岔路口汇合。
中年男人没吭声，他身旁的老妇人垮着脸：“小周，你不厚道啊。这种女人，你也好意思说给我儿子。”
周孃讪笑：“哎大嫂子别生气嘛，成梦其实很好的，经营着一家米粉店，干活又麻利。”
“我呸，她干活再麻利有什么用，你当我聋啊，没听到她在米粉店说了什么。她儿子给她打个下手，都还要开工资。”老妇人是真的气着了，手指在空中用力点着：“你出去问问，哪个当儿子的给家里干点活，家里人还开工资。说什么有家米粉店，看她那个溺爱儿子的架势，就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以后都只会给她儿子。说不定都不愿意再生孩子，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有什么用。”
老妇人不等周孃反驳，带着中年男人气冲冲走了。
陈婆瘪瘪嘴，凉凉道：“成玉真不是个东西，苦了成梦了。”
陈婆嘴里说着“苦了成梦了”，但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周孃有点烦：“以前看成玉，他还挺懂事的啊。”
“得了吧，以前也不是什么好的，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陈婆用手掏了掏牙，有片菜叶子粘牙上了。
周孃生理性反胃，忍着道：“你别那么说成玉。”
陈婆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那母子俩有多好，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去照顾他们家生意，让成梦多给舀几块臊子都不肯。抠死她得了，个守财奴。”
饶是周孃都觉得这话不堪入耳。她想离开了，陈婆还拉着她在闲扯：“你说成玉如果是个女娃儿就好了。”
“随便给两口饭吃饿不死就行，还能帮着家里干活，等长到十五六岁就安排进厂，打个几年工，然后说户人家，最后捞一笔彩礼，把人嫁出去就算了，又省心又省事还有钱拿。”
偏偏成玉是个儿子，脾气还不好。
成梦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把成玉那颗野草当个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周孃虽然觉得陈婆话糙，但是理不糙啊。
哪个婆家受得了帮人养儿子，还得是精细养，那不是绿毛王八吗。
哎呀，这媒人钱还真不好赚。
周孃不知道，陈婆也想赚这个媒人钱。之前有人找到了她那里，让她帮忙说和。
谁想她还没开口，就先看到了周孃折戟。她去说和，估计也悬了。
她气不顺，就拿“罪魁祸首”出气。她一个老太太，大动作做不了，小动作可是不断，逮着机会就说成玉的坏话，在她的描述里，成玉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这天下午，她坐在家门口，看到成玉和两个小孩儿带着一条狗路过，面皮子一扯，故意大声叫他：“那不是米粉店的成玉吗。”
成玉停下，叫了一声“婆婆好”。王铎也跟着叫，谢朗就动了动嘴皮子，压根没出声。哮天热情地汪了一声。
陈婆朝他招手，把人喊到跟前，然后恶意笑道：“成玉啊，别人都有爸爸，你咋没有呢。”
成玉脸色微变。
“你妈那套说辞，骗骗别人可以，可骗不了我。你们母子俩离乡背井的，该不会是你妈偷人，所以你们被从老家赶出来了吧。”
三个小孩儿都被这番话砸懵了。
陈婆幽幽道：“这没爸爸的，说出去都是野孩子，没人要。”
成玉脸色难看，攥着小拳头，一言不发。
“哎哟这孩子还瞪人，咋那么凶呢，跟头狼崽子一样，这白眼狼最不记恩了。”
成玉忍无可忍，刚要发作，谢朗先炸了，老巫婆，居然欺负他兄弟！
他一把把成玉拦身后，张口就道：“你这老太太怎么为老不尊啊，欺负一个小孩儿你也好意思，以大欺小你要脸吗。我呸！”
陈婆没想到谢朗会说得那么直白，脸上挂不住，当即扬着手要过来打谢朗，哮天蹿起来，愤怒吼叫。
谢朗趁机拽着成玉和王铎就跑，边跑边喊：“西街十三号的老太太欺负人啦，专门打小孩子，比周扒皮还恶毒。”
“你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人，逮着个孩子戳人伤疤，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嘴坏心毒的，才没人爱你，没人要你，谁踏马受得了你。跟你多呆一天，都得减寿十年。”
小孩儿嗓门又大又尖，谢朗吐字还特别清晰，说的话也好理解，保管对方一个老太太听得懂。
然而就是因为听得懂，追来的陈婆差点没气晕过去。
追又追不上，骂又骂不过，只能干跳脚，最后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气急败坏的回家。
谢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追来，他才用手撑着膝盖直喘气。
王铎和成玉都崇拜地看着他。
“朗朗，你好厉害啊。”
谢朗摆了摆手：“小意思。那种只会逼.逼赖赖的老巫婆，只要比她凶，她就不敢欺负你。”
他看向成玉，怕小孩儿留下心里阴影，上前拉着他的手：“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成阿姨多好一个人啊，我们都看着呢。她超级无敌能干，一个人就能顶俩。再说了，你还有我们，我跟王铎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前面还好，说到后面，成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么想到的。
王铎还在理那个异父异母的关系，小脸皱成一团。不过见成玉笑了，他也摸着脑袋嘿嘿笑。哮天围着他们绕圈圈。
谢朗拿手指戳了戳成玉的脸蛋：“对嘛，笑起来多俊哪。”
他对成玉噘小嘴，“啵儿一个，不气了啊。”
成玉摇摇头：“没生气了。”
谢朗翻白眼，心道你当我瞎啊，那小脸色多勉强。
谢朗拧着眉毛想了想，忽然，以拳击掌：“有了。”
“什么？”
谢朗邪魅一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给她来个狠的，看她以后敢不敢惹成玉。”
王铎茫然地张着嘴，有听没懂，只道：“朗朗，你嘴角抽了？”
谢朗：………
谢朗一脚踹他屁股上，“就你最破坏气氛，就你能就你能。”
“嗷嗷……我错了我错了。”
成玉上前劝架，握着谢朗的小手，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于是捏了捏。
谢朗不解：“你干嘛。”
成玉眨眨眼：“你的小手指好软喔。”
谢朗看着自己的爪子，短短肉肉的手指，握成拳头，手背还有肉窝窝。
他默了默，然后决定忘记这茬，若无其事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说说我的计划。”
谢朗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他要用零食和玩具收买镇上的小朋友，有事没事就去西街十三号那家老巫婆门前吵她，把她欺负小孩儿的事宣扬出去。其中隐去那些脏污的话，着重强调对方的恶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朗说做就做，第二天，周边的人就发现一群孩子围着陈婆门口哇哇呼呼喊着什么，零星听到几句“老巫婆”“恶毒”“没人要”。
众人诡异地沉默。
老实说，陈婆是挺烦人的，但是现在被一群孩子围着说，也有点可怜。
他们刚要上去帮忙，陈婆就拿着扫把用力挥舞，生猛无比。
众人：呃，看来是不需要他们帮忙了。
陈婆丢了扫把，气势汹汹找去了成梦的米粉店。
“成梦，成梦，你给我出来，把成玉那个小野.种也叫出来……”
谢朗特意在店里守着成玉呢，陈婆一叫嚣，他就跳了出来，“骂谁呢你，长眼睛没，我告诉你，孩子是我找的，有事冲我来，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
谢朗已经打听到陈婆的情况，这老太太一肚子坏水，没少做缺德事，对她更看不上：“你别以为你横，你家里人拿你没办法，我也拿你没办法。”
成梦想劝，结果被成玉拉住了，两人默默上前几步，这样一旦陈婆要打人，他们可以立刻把人拦住，保护谢朗不受伤害。
谢朗大声道：“我一个小孩儿，有的是时间，咱陪你耗，争取把你的恶名宣扬得远远的。最好把电视台给招来，你一辈子也没上过电视吧，临老了满足你。”
“到时候摄像机对准你，把你凶恶可怖的脸都弄电视上，你就成大名人儿了，一出门谁都认识你，说不定还有人拿臭鸡蛋招待你。”
“你要觉得你半截身子入土了，不在乎。那你儿子儿媳妇呢，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的脸都让你丢光了，又不喜欢你，估计得连夜搭火车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当然也不会有人再管你了。你啥时候死了都没人发现。”
“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就叫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朗一张嘴皮子是真利索，一长串话出来都不带停顿的，成功把众人唬住。
陈婆脸色变了几变，比锅底灰都黑，抖着手指着谢朗：“你这个……这个没妈的……小兔崽子”
“兔你爷爷的，小爷是老虎！”他直视陈婆，高声道：“我告诉你，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我谢朗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他龇着牙：“成玉是我铁打的兄弟，以后你再敢欺负他，你信不信小爷带着人拿砖头打上你家门。”
对外放狠话，谢朗就没怂过。
他看着小小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像民国时候的娇娇少爷，可说起话来，又噎人又痞得很。
陈婆又惊又惧：“你，你这个小流氓！我回家叫我儿子打你。”
她双腿捣腾地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谢朗半点不怵，陈婆窝里横，跟家里人的关系差到极点了，陈家人才不会为了她找麻烦。退一步说，碍于孝道，陈家人真找来了，他有理，他怕个啥。
以大欺小，随便搁哪里，那都是没脸的事儿。
谢朗发现，小孩儿身子也不是处处短板嘛，有时候也有妙用。
他不知道，他这一通操作，他小霸王的名声飞快传了出去，原本见谢凛买了小楼房，想给谢凛说亲的人，默默按下了跃跃欲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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