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士气大涨, 众人提着的心皆落下,手起刀落愈发迅猛。倒是杨硕一行人攻也不是,退也不是。
城外马蹄声愈近,如雷贯耳,厮杀声,叫嚣声,兵器相接之声不绝,城内的五百将士依旧有条不紊地守着城,直至天大亮之时,城外才归入一片沉寂。
“什么!”
蓉城外正北向的空中突然窜起一簇紫烟,在黎明中炸裂, 蓉城内外众人都瞧见了。
再半个时辰后,封锁了一个月的城门终是被打开,百姓欢呼。
从其余三方消息得来, 都有百姓前往抵城门,如此一来,李玠留下的精兵便都可全身心投入与城外铁骑军的周旋中。
蓉城城墙比别的城楼足足高了两丈,更易守难攻,即便铁骑军要攀岩而上, 守卫也足以在中途用重石将他们击落。
这一头侍卫还未离开,又有人匆匆而来,“杨统领, 身后有一支军队前来, 相距十里。”
杨硕一愣, “是皇上的人?”
“反了, 都反了!”杨硕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气得浑身发颤,“来人,速速传信至京城,请求皇上增兵拿下蓉城!”
“是。”
青禾几人面面相觑,也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便抽出了身, “多谢。”
“属下瞧着不像, 倒像是, 像是献王的兵马, 估摸着有三千人……”
见阮蘅目光一直在他身后打转,那将士尴尬地咳了一声,“娘娘,王爷……并未一同前来。”
方才的希冀一下子散灭,阮蘅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没来啊……”
阮蘅顾不得欣喜,就匆匆往外跑去,“阿玠!阿玠!”
城外凌乱,虽尸体已被清理,可渗入土中的血水依稀可见,处处可见方才战况的惨烈。
千百身影皆身穿铠甲,可无一不是他,阮蘅想要从中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有心无力,“阿玠!阿玠!”
“嗯,好,有劳了。”阮蘅一面说着,一面朝他身后看去,无外乎都是与他一般身着铠甲之人。
“王爷特意吩咐属下运送粮食与药材过来,如今就在后头的马车之中,共百车,足以蓉城二月有余。”
“好……”阮蘅只淡淡回应着,“多谢。”
“回娘娘,王爷两日前才汇集了人马,亲点三千兵让属下率领马不停蹄赶来。王爷如今正从西临出发北上,所有事情都得王爷亲自操持,王爷根本抽不开身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王爷交待属下给娘娘的,王爷还说,娘娘安心在城中住着,他会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好……”阮蘅接过信,没有急于打开,而只是攥在手中,“多谢。”
“属下还要回去复命,便要带人马先行一步,到时属下会派人将东西运入城中。属下告退。”
不过两个时辰,来了又走,他们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却解了蓉城的禁锢还了安宁。
阮蘅别无话,只求平安罢。
城中有了药材,所有的事宜便又可有条不紊的进行,先前染天花的那一些百姓也已痊愈,在她们又多调养两日后,阮蘅命人下了告令,若有天花治愈者愿来药铺及别院照顾病患的,每三日一贯钱。
此令一出,又有数十人前来,虽做的只是喂药拭身之事,可也大大减缓病患颇多而大夫照顾不周的局面。
阮蘅也不必整日在偏院待着忙前忙后,只需抽几个时辰去熬药,其余时日在书房中忙碌便可。
阮蘅看着手边已经叠起的信笺,无声叹息,他说每三日都会给她写信,还真是三日一封,如今也有四封了,可这信还不如不写,每一封都无外乎四个字:
勿念,安好。
她都怀疑他是趁着第一回便将所有信都写了,而后让人一并送来,而后再让她身边之人每隔三日送到她手中。
信笺之下还积压着许多信,都是她写给他的,可她一封未曾让人送去,几次三番她都要递出去了却又收了回来。她还是不想让他分心。
“丫头。”
阮蘅从思绪中抬眼,慌忙将手边的书信都收了起来,“师傅,您怎么来了?快坐。”
余鸿才哪能不知晓她在做什么,可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戳破。他递了食盒过来,摆在桌面上,“多大个人了,吃个饭还要我来催促,你有见过吃饭还要让师傅给送来的吗?”
阮蘅吐了吐舌头,“我忙忘了,多谢师傅了。”
“忙忘了。”余鸿才冷笑一声,“这笔尖的墨都干了,方才在忙什么呢?”
阮蘅笑了笑以掩饰尴尬,“没,没什么,师傅您也坐下来一起吃。”阮蘅打开食盒,眉间一挑,喜不自禁,“今日有鱼诶!我整日白面馒头的,许久未吃上些肉了,鱼肉也好,让我解解馋。”
阮蘅取了空碗给余鸿才舀了一碗鱼汤,而后自己也夹了鱼肉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可不过嚼上三五口,她顿感不对劲,将口中的鱼肉尽数吐了出来。
她将头偏向一旁,以手掩着唇,胃里翻江倒海,引得她不停干呕着。
她真的还没吃呢,是怎么一回事?
干呕难忍……应当是闻不得那鱼腥气。
她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抬眼看向余鸿才,“师傅!”
余鸿才比她镇定,“将手伸出来。”
阮蘅老老实实伸出手,将手腕贴近他的一侧,“师傅,是不是……”
余鸿才拧着眉,“闭嘴!”
阮蘅虽比不上他这般经验十足,可也给众多人把过脉,可如今只是单单余鸿才给她把脉,却让她紧张得咬着下唇。
余鸿才看了她一眼,又把了一回,阮蘅心儿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师傅,我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啊?”
余鸿才嗔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的,害不害臊。”
“我哪里还是个姑娘家的,我嫁人了好不好?”阮蘅收回手,自己也细细诊一回,可脸上的喜色还来不及褪下,她便自己嘀咕着,“怎么回事?我怎么诊不出喜脉?我医术虽比不得师傅,可也不至于这么差啊。”
阮蘅不信邪,又诊了两回,可依旧没有什么异样,“师傅……”
余鸿才瞪了她一眼,“我何时说了我给你诊出喜脉来了。”
阮蘅的笑意这才全然尽失,“没有吗?不会的啊,我方才闻着那鱼腥味儿分明就身子不适想吐,寻常女子有孕不也是这个症状吗?”
“谁与你说的。”余鸿才冷哼一声,“你这是体虚之诊,这好些时日未尝鱼肉之气,身子也寡淡,这鱼腥味未除干净,你突然吃上一口想必才会不适。今日是我的错,并未顾及你身子的状况。”
“我身子哪有这么弱。”阮蘅不服,“哪有吃一口鱼就想吐的。”可她自己也越说越没底气,除了这个可能,她也想不出别的缘由来。
不知为何,她在知晓并未有孕时竟然还有些许失落,分明是从未有过,可莫名有一些伤感。
“如今未有孕也是好事,别多想了。”余鸿才将她手边的鱼端走,换上了一盘清口的小菜。
阮蘅病恹恹地趴在桌上,轻声呢喃着,“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这声音说大不大,可也被余鸿才尽数听了进去,“女子怀孕不知要受多少苦,你如今年岁还小,不宜有孕,再则,若你怀孕了,他也不在身边的,你一个人忍着苦?”
“可是师傅——”
余鸿才想也没想便打断了她,“我是大夫,我还能骗你不成?”
阮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声应了一句,“师傅说的是。”
“你如今是与他成了婚,做了他的正妻,可你的名字终究未曾被写在他李家的宗谱之上,在外人看来,这依旧是做不得数,更何况如今薛家也未平反昭雪,你总不能一直拿着阮蘅的身份,再等数月事成之后,你夺回薛姓,若他还愿意娶你,那便再风风光光嫁一回,到时便做什么也不迟。”
阮蘅听着便有些不乐意了,“师傅,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作若他还愿意娶我?如若他并未递一纸休书,那我便是他一辈子的正妻。”
“天真!”余鸿才对她恨铁不成钢,“啧啧啧,我倒是要瞧瞧他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几句花言巧语并将你骗走了。这男人之心才如海底针,你如今是与他成了婚,可也只有蓉城人知晓,待他回了京城,拿下皇位,若是要为了巩固帝位而娶忠臣之女,你能说什么?到时若真要拿你的身份说事,他们也只会说与你的婚约不过是一场儿戏,孰轻孰重他们不知?”
阮蘅撇撇嘴,愈发没了胃口,“师傅,您翻脸也挺快的,先前成亲时您还可喜欢他了,他一走,您就与我在他背后嘀咕这些话。果真男人心海底针。”
“嘿,你这——”余鸿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收拾碗筷便往外走去,“你,你,信不信随你,我管不着了,到时候可别到我跟前来哭。”
“我才不会呢!”阮蘅偏过头。
待余鸿才走了,阮蘅躺回了榻子上,回想起他方才那句话,阮蘅心中愈发没底。
经他这么一说,阮蘅这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师傅说的没错,若他登上帝位,她又该如何?那时她可就不是献王妃了,而他心里也不能只有她,苍生要来得更为重要些。
越想越烦闷,阮蘅索性不多想了,将脸埋在榻中,右手抚着小腹,呢喃,“你乖些,那晚些再来吧。”
“你们去城楼上守着, 这里我们来。”抵着守卫后背的几人将自己身子往前挪了挪。
方才她一直等候着,如今迫不及待就想见上他一面。
有将士骑马而来,在临近阮蘅时,翻身下马行了个礼,“见过王妃娘娘,属下奉王爷之名来一举拿下铁骑军,今有一千人铁骑军被斩杀,五百人被俘,并无一人遗漏。”
城楼上有人惊呼,“是王爷,王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