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上辈子皆是错误,那些错误皆由她酿就,好在如今这一世还未发生,她来得及。
“阿蘅,阿蘅。”
她正要去想摔下摘星阁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许多记忆涌入她脑中。
这些不是梦……是她的前世。
屋子被推开,聂氏踏着仓促的步伐,阮远征跟在身后,阮岑得了消息也一路跑了过来。
“姑娘莫自己乱动,奴婢扶着你。”银春小心翼翼将她扶起, 端了温茶来,“姑娘先润润嗓, 这两日滴水未沾,嗓子怕是烧坏了。”
“两日?”阮蘅刚开口, 只觉得声音低沉沙哑,呛得她咳了几声。
阮蘅抚上额头, 只摸到了缠着的厚厚一层白纱。
“姑娘磕着额头了,流了好多血,姑娘可有瞧见是谁将你推下摘星阁的?”
银春顺着她的背抚了抚, “是啊,姑娘昏迷了两日, 老爷夫人都急坏了, 老夫人日日在佛堂念经, 终是将姑娘给盼醒了。”
昏迷了两日……
阮蘅醒时,耳畔只回荡着熟悉的声音, 她望着屋内摆设, 有些恍然,挣扎着要坐起,可她只是微微一动,只觉得头疼欲裂,又躺了回去。
阮蘅摇了摇头,“并未。”
前世她嫁入献王府后鲜少回阮家,阮岑出事时她亦不在身旁,她命人在崖下搜寻阮岑,可整整十日,就连尸首都不见踪迹。
入夜之时她总会梦见他,梦里的阮岑满身鲜血,声嘶力竭呐喊,让她救他。
阮蘅望着眼前熟悉之人,心头一颤,眼眶中的泪不争气落下,“阿娘阿爹。”
聂氏以为是阮蘅初醒,心有余悸,便倾身抚上她后背,低语安抚,“莫怕,莫怕,阿娘在呢。”
阮蘅庆幸,这一世父亲未入狱,母亲未染重病,阮岑也未出事。
阮岑没想到阮蘅会唤他,入耳的是他有些不习惯的温柔。
“阮……阿姐。”阮岑有些别扭,“你如何了,可还疼?”
阮蘅失笑,摸了摸他的脸,恍如隔世,“不疼了。”
阮蘅回想起监考那日未等到阮岑时,她惴惴不安,拼了命想找回他,如今再一想,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即便她一时忘了,阮岑依旧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人,即便他至死都不再与她亲厚,他依旧是自己的亲弟弟。
“阿姐……”阮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阮蘅将他抱得极紧,似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阮蘅自知有些失态,松开了他,见阮岑哪里还有平日里与她对势的气焰,不免失笑。
“告诉阿娘,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聂氏捧着阮蘅瘦削的脸庞,心疼不已,这几日遭了罪,阮蘅都瘦了一圈。
“阿娘莫担忧,我没事。”
“没事就好。”孙嬷嬷将药端了来,“二姑娘昏睡这几日,夫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日日祈福跪拜。二姑娘想吃些什么,老奴去厨房备着。”
阮蘅觑着孙嬷嬷,有些恍惚,“我想吃嬷嬷做的小粥。”
孙嬷嬷一愣,显然是未料到阮蘅会这么说,二姑娘怎突然想吃她做的清粥,她诺诺应着,“好,好,老奴这就去。”
阮蘅望着孙嬷嬷的背影,心中某处才被填满。
孙嬷嬷是她入献王府后才一并跟去的,先前委实算不得有多亲厚,可自孙嬷嬷跟着她后,待她如亲孙女一般。
前世她怕孙嬷嬷看着她死去,故而以想吃小粥为借口将她支了出去。
她至死都未吃到,那是在京城独有的味道。
……
大夫替她瞧过,确认她身子无异后,聂氏与众人才依依不舍离去。
阮蘅如今脑中一团乱,只想一个人静静。
如今有一件更为棘手之事,她与李玠又该如何?这辈子她还要嫁给他吗?
阮蘅动摇了。
记忆未全时,她还可欺骗自己是对他一见钟情才心有眷恋,可如今她清醒了,便知那不过都是她爱而不得的执念罢了。
这一世,她早已没了绝食五日为得父亲应允与不在意世俗眼光势要嫁入献王府的勇气了。
杜若思说李玠不简单,她是知晓的,父亲说的不差,一个在封地苟活十余年,又能在最让人忌惮的年纪回京的人怎可能心思不深。
她深谙及时止损的道理。
如今她与李玠算不得开始,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
“阮二!阮二!”
阮蘅老远便听见了谢渥丹的大嗓门,还未坐起身来,只见来人已冲进屋子一把抱住她。
“快让我瞧瞧哪里伤着了,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阴人,若是让姑奶奶我逮着了,定是要她好看的。”
“我前几日吃醉了酒,连着躺了两日,一醒来就听说了你这事,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谢渥丹上下瞧了阮蘅一眼,捧着她的小脸心疼得不行,“哎呀,瘦了瘦了,明日我就给你送个厨子来,让他换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
谢渥丹不敢动作太大,看着她额间白纱隐隐透着血丝,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口气,可又生怕她的异样会让阮蘅多想,“这几日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养伤,哪儿也别去了,我日日来府里陪你,你赶快趁着这几日将身子养回来,吃得白白胖胖的才好,京城那些个姑娘家的非要将自己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咱们不兴那些,身子最要紧。”
谢渥丹一人在那絮絮叨叨的,插不上一句话,可她心头却是暖得不行,眼角也微微泛酸。
她还记得那日与谢渥丹说,她会嫁给宣抚使司副使加的长子林宴殊,如今她有些后悔,她不该说的。
人生便是如此,总不能事事遂愿,好人亦难一生平安。
前世谢渥丹命不好,即便良人在侧,终究是躲不过天意,在嫁给了林晏殊半年后,林晏殊因公殉职,溺死在了河道中,留了谢渥丹一人,连个孩子也没有。
阮蘅死前,谢渥丹也一直待在她与林晏殊的那个小院子里,终日守着。
阮蘅死的早,不知谢渥丹后半辈子过得如何,想来孤寡一人,满眼皆是悲凉吧。
谁又能想到如今无忧无虑、名满京城的谢三姑娘,心死在了她夫君死的那一日。
阮蘅回抱着她,这一辈子,她想竭尽所能替她改变一切,即便一生平平淡淡,总好过肝肠寸断。
“等等,快让我瞧瞧。”谢渥丹一把松开她,仔细瞧了又瞧,“我问你,我是谁?”
阮蘅:“……”
“谢渥丹。”
“那我哥哥叫什么?”
阮蘅耐着性子道:“谢元睿。”
谢渥丹似是松了口气,戳了戳阮蘅的手,“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五百两银子?”
阮蘅凤眼微挑,“谢渥丹——”
“哎哟,玩笑话玩笑话。”谢渥丹吐了吐舌头,姐妹情深地抱着阮蘅,“我这不是怕你磕着脑子失了记忆吗?没忘就好。”
阮蘅:“……”
“都是哪儿看来的这些东西?”
谢渥丹笑了笑,“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说是主人公磕了头失了记忆,忘了她掏心掏肺的那男人,男人见往日那追在他身后的女人忘了他,对他又淡漠至极,心里极不是滋味,这才察觉自己已对她情根深种,而后放低姿态处处哄着她,只期盼着她能多瞧他一眼。啧,多么绝美的情意——”
阮蘅:“……”
阮蘅嫌弃得不行,“日后少看这些书。”
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听得谢渥丹的话,阮蘅倏然想到什么,陷入沉思。
失忆?
若是她突然疏远李玠,旁人定会生疑,尤其是太子那儿。
失忆或许是个好法子,只需告诉旁人她忘了许多事,那就算性情大变,应当也不会有所怀疑了。
阮蘅还在思量如何蒙混过关之时,只见谢渥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受伤之事可有告诉献王殿下?”
阮蘅面色一变,一手攥着褥子,“告诉他做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谢渥丹怎会信阮蘅的话,“无关紧要?你们这是闹了脾气?王爷也真是,姑娘嘛,哄哄就好了,你的脾气我更知,哄都不必哄,人家朝你笑一笑,你就自己搭上去了。”
“谢三。”阮蘅打断谢渥丹的话,“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起献王殿下了,我……我不喜欢他了。”
“什么?”谢渥丹一愣,见阮蘅面色凝重,这才察觉阮蘅说的不似有假,“当真……不喜欢了?”
阮蘅没有说话,眼中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渥丹没有再问,她揉了揉阮蘅的小脸,“害,不喜欢便不喜欢了,我瞧着也是,献王殿下待人冷淡得不行,与他说话都不过三句,这样的人,若真是嫁了过去,与守一辈子活寡又有何异。京城大好男儿多了去了,又不差他这一个,你还喜欢什么模样的,我替你再寻个更好的。”
阮蘅被她逗笑了,谢渥丹似乎一直都是这般,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只会在她身后默默偏帮着她。
谢渥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锦盒,“瞧瞧这个,给你的。”
阮蘅缓缓打开,看清装着的物什时,双眸一亮,“你买到了呀?”
锦盒中装的是一盒胭脂,半月前在铺子看中了,可这胭脂着料讲究,价格实在是高,她都没舍得下去买。
但也好在胭脂量少难寻,仅有的都被宫里的娘娘买走了,这也使她断了心思,却不想今日谢渥丹送来了。
哪个姑娘不爱胭脂的,阮蘅攥在手中爱不释手,“你是在哪处寻来的?”
“不是我寻来的,是我大哥,那几日我随口一提,却不想被大哥记在心里,他想必寻了许久,一口气就送了两盒于我。”谢渥丹挑了挑眉,“我是谁,有好东西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阮蘅失笑,“替我谢谢你大哥。”
“啧,我跟你谁跟谁,我大哥就是你大哥。”谢渥丹松开她,“我该走了,我大哥一人在前厅,不该让他等太久的。”
“谢大哥也来了?”
“来了,听说你出了事,他就带我一道来了,可他不便入你闺房,我便让他在外侯着。”谢渥丹走至屋口,回过身来,“我还带了不少药材来,你挑拣着吃,好好养身子,我走了,明日再来陪你。”
阮蘅还来不及送她,谢渥丹就已跑了个没影。
海棠苑又沉寂下来,只以风声作伴。
阮蘅差些在床榻上躺废了,让银春扶着去院子里坐着。
阮蘅白衣玦玦,散着青丝孤望而立,大病未愈,只单单站在那儿便只让让瞧见她那羸弱之态,好生娇怜。
见银春捧着纸包往院子外走去,阮蘅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姑娘,奴婢去献王府。”银春讨好地笑了笑,“这几日老爷不许我们将姑娘昏迷的消息传出去,奴婢怕献王殿下几日不见姑娘会起疑心,便日日以姑娘的名义给献王殿下送去茯苓糕。”
阮蘅面色猛然一沉,“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啊?”银春本以为阮蘅会夸赞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姑娘,这——”
“拿去丢了。”
银春面色一白,下意识就将茯苓糕往身后藏了藏,“姑娘。”
阮蘅没等银春收回,三两步上前将她手中的茯苓糕扫落在地上,力道过猛,碎了满地,阮蘅望着一地碎渣,却满是释然。
“不必送了,日后都不必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你们的脑洞真的。。hhhhh,男主推的可还行,hhhhh
李玠:为了赶快火葬场,我狠起来连自己媳妇都推!
——————
读者“深水蓝蓝”,灌溉营养液 18
读者“”,灌溉营养液 2
读者“hedonist”,灌溉营养液 2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1
“二姑娘醒了, 二姑娘醒了!快快快,快告诉老爷夫人去。”
阮蘅望着站在阮远征身后的阮岑,他眼中分明是欲言又止的忧意,却是一言不发,只在阮蘅看向他时堪堪避过她的目光,装作无意低下头去。
“阿岑。”阮蘅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
一月前她就已重生了,可她忘了之后的事, 好在……如今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