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玠压迫,阮蘅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有些不适,“民女不知。”
李玠见阮蘅这般应答, 并未意外,阮蘅是个怎样的人他也摸透了七八,她平日里的那些把戏他怎看不透,只是不戳破罢了。
阮蘅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他并不知晓。
可那他那句话又是何意?
李玠知晓阮蘅不会解释, 便也不再逼问,他拂了拂衣袖,就要向着院外去,他瞥了阮蘅一眼,“阮家于本王有恩,但这并不表明你可肆意妄为,本王不会娶你为妃的,死了这条心。”
李玠为何会这么问?难不成他知道什么?
他也重生了?
阮蘅微微抬眼,不放过李玠片刻神色。
她在赌, 赌李玠什么也不知晓,她与杜若思有恩怨全京城都知晓, 若李玠也记得前世之事,没道理不觉得方才她那话是胡言乱语。
阮蘅后退了一步, 却不想李玠紧逼, 丝毫不给阮蘅退路。
阮蘅右手撑着藤椅椅背,躲避着李玠的视线,“献王殿下,先前杜若思递了帖子说是要来探望我, 想必不久就该到了。”
分明已春风入暖,可拂过阮蘅身侧,只叫她阵阵生寒。
好在李玠神色如常,只是眼尾的一抹愕然还是未逃过阮蘅眼睛。
阮蘅抬眼一望,眸中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哪个姑娘家的没在不懂事之时心心念念过一个人。”
她笑得张扬,一如初见,可又满是苦涩,“自以为能一生,到头来却也不过只是一个过客。”
本以为阮蘅会满是失落,一如往日红了眼眶,却不想面前之人目光陡然熠熠,犹如春光渡色,哪里还有方才的柔弱惊慌。
“当真!”
阮蘅喜不自禁,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从李玠口中说出的话无一不是讽刺。
阮蘅理了理鬓角,唇尾含笑,疏离而又淡漠,“献王殿下如此身份,阮蘅自知配不上,也就知难而退了,殿下这般惊才绝艳,应当有更好的女子与之般配才是。”
“先前的事儿还请殿下见谅,全然当做阮蘅年幼不知所畏罢。”
他有富贵之相,想来是能活过古稀之年,可她与李玠相识以来也不过一年光景,三百个日子显得尤为微不足道,可不就是他的过客吗?
她死之时才不过十六啊,还未见过大好河山,还未儿孙承欢膝下,就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病痛折磨,了却了一生。
这辈子她别无所愿了,她求家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而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阮蘅不敢再与李玠对视,垂着头微微福身,“王爷请回吧,恕阮蘅不适,不便相送。”
阮蘅没瞧见,李玠另一手攥着扳指,指腹狠狠摩挲着玉面,所经之处,被按压得泛了白。
“对了,还请王爷稍后片刻。”阮蘅匆匆提着裙摆往屋子里去,不一会儿出来往李玠手中塞了纸。
李玠并未如往常那般直接丢了,低眸看去,只见是一张银票。
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阮蘅好意解释道:“那日多谢王爷的衣袍,可阮蘅疏忽,将衣袍弄丢了,阮蘅知晓那金鹤锦袍不菲,可因绣工极差,怕是不能原样赔上王爷一件了,因此奉上五十两以作补偿。”
“还有那剩余的一百五十两,就当那夜王爷的救命之恩。”阮蘅面露为难,“这些银两都是民女平日里攒的,实属不易,王爷莫嫌弃,收下吧。”
前几日面前之人一口一个“李玠”,还送上亲手做糕点,今日就想用二百两撇清关系。
李玠低低嗤笑一声,看着那二百两极为讽刺,“阮二姑娘这命还真是轻贱,只值一百五十两。”
如今不管李玠说什么,阮蘅都已是刀枪不入了,“王爷都说了民女这条贱命,那自然是不值钱的。王爷放心,日后民女也不会借此来纠缠的。”
李玠缄默不言,只是觑着阮蘅的目光愈发晦暗,不知为何,她这撇清关系的模样当真有些……碍眼。
李玠将银票往石桌上一摆,转身就走,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叫他做出些云淡风轻的凉薄来。
“衣袍不必还了。”
“命,欠着。”
阮蘅:“……”
她不想欠!亦不想再与他纠缠了。
阮蘅追着李玠离去的背影,“王爷可是嫌民女给的少了?那王爷说要多少。”阮蘅咬了咬牙,“民女即日起就去筹备。”
若是他开口要一千两她也认了,所畏花钱消灾,一千两买一世安宁,怎么瞧都不亏。
李玠步子一顿,回过身来,阮蘅收不住步子,险些撞在他身上。
“阮蘅,你如今这般迫不及待撇开本王,可是要掩藏什么秘密?”
“我……”阮蘅接不上话。
阮蘅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平日里遇见旁人头头是道的,可在李玠面前总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自己这脾气是何时有的。
“王爷。”青云在院外压声提醒,“有人来了。”
李玠恍若未闻,立于原地未动,“有件事还是提醒你,既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便莫要插手朝堂之事,自以为三甲之事做得天衣无缝?”
阮蘅面容刹那一白,故作镇定,“民女不知王爷此话何意?”
李玠这是知晓了此事是她在推波助澜?
可李玠不等阮蘅再说什么,身形便匿于院外,阮蘅耳畔只萦绕着李玠最后一句话:
“你以为凭他杜文瑞有调换三甲的本事?”
李玠这话何意?此事有背后之人?难不成杜文瑞是太子的人?
阮蘅来不及细想,银春就匆匆而来,见着阮蘅失神,有些惊异,“姑娘站在院前做什么,这儿风口大,姑娘如今万不可着了凉,闹了头疼可就不好了。”
阮蘅低低应了一声,“这么急着来,有何事?”
“大姑娘与永和街的那位来了。”
“永和街的?我舅母?”阮蘅皱了皱眉,“她怎么与大姐姐一道来的?”
“不是不是,大姑娘来看您,卫夫人路上遇见她便跟着一道来了,卫夫人一直拉着大姑娘说话,大姑娘有些受不住了,偷偷差人来喊您过去。”
阮蘅撇了撇嘴,“她还真是逮着人就要攀,当我们阮家的姑娘就是给她做儿媳妇去的呢。走吧,去瞧瞧。”
今日母亲与老夫人去了庙里还愿,想来卫夫人应当也应是打听到了,这才赶着今日来,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未入前厅,便听得未夫人的声音传来,“哎哟,只记得走时才不过是个这般大的孩子呢,五年不见出落的愈发水灵了,方才在街上瞧见,还以为是哪处的仙女下了凡呢。”
阮蓁面对卫夫人的热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温声细语道了声“多谢”。
于阮蓁来说,阮蘅的舅母当真算不上是亲厚的,今日平白被人拉着说了一段话,委实有些无措,可人无恶意,她也不好推脱。
“舅母今日怎得空来了?”阮蘅绕过屏风走了出来,阮蘅瞥了眼,见只有卫夫人一人,便也松了口气。
“这不来瞧瞧你吗?路上遇见阮蓁,便一道来了。”卫夫人看向阮蘅,余光却不时往阮蓁身上瞟,这孩子在外五年,却还是养得白白净净,想必是家中也未亏待。
“舅母来了怎不去我院子,在这儿闲拉西扯的做什么?”阮蘅上前挽过阮蓁的手,“大姐姐今日可带了什么好吃的?”
阮蓁顺手将食盒递给银春,“都是你爱吃的,我亲手做的。”
话音刚落,阮蓁便觉自己腰侧被戳了戳,还未明白阮蘅是何意,听座下的卫夫人一喜,“哟,阮蓁还会下厨呢,这年头勤快的姑娘可不多了,更何况是这高门大户家的嫡女,我家那姑娘啊,就不如阮蓁你这般勤快,改日你去我府上玩儿时,我叫她多与你学学。”
卫夫人眸色一转,“这么一说,我儿与阮蓁也年岁相仿呢,说不准你们都玩得起来,改日可见上一见。”
“放肆!”阮蘅陡然一声。
卫夫人一惊,阮蓁攥着阮蘅的手也是一紧,卫夫人被小辈如此呵斥,一时面红耳赤,“阮蘅,你——”
谁知阮蘅若无其事看向一旁的婢子,“放肆,没瞧见舅母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也说了好些话吗?也不看茶!谁教你们的规矩!”
婢子连连退下。
阮蘅唇角起了笑意,“舅母见笑了,祖母与母亲不在,她们就懈怠,总想趁着这日起些作乱的心思。”
阮蘅说这话之时,目光总有意无意瞥向卫夫人,“对了,舅母,方才你唤我是要做什么?”
卫夫人怎听不出阮蘅在指桑骂槐,顿时没了情绪,“没什么,只是想着见你安康也就放心了,舅母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卫夫人心中有气,竟不知这丫头这些年嘴皮子功夫见长。
“阮蘅送送舅母。”
“不必了,派个婢子就是了,你回去好生歇着。”
阮蘅轻笑道:“舅母怎说如此生分的话,我这伤也养得差不多了,送一送舅母还是可以的,毕竟舅母难得来一回,下一次再来阮府也不知是何时了。”
卫夫人脸上的笑意差些绷不住了,先阮蘅几步走了出去。
阮蘅示意阮蓁安心,这才跟了出去。
“舅母也觉得我大姐姐生得好看吧。”
卫夫人哪曾想阮蘅会主动提及此事,“嗯,是不错。”
阮蘅笑了笑,“见过我大姐姐的人都这般说呢,前些日子宴席之上,不少世家公子都来与我和阮岑打听我大姐姐。”
卫夫人放缓了步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阮蘅只装作未瞧见,继而道:
“可我伯父说了,他只大姐姐这一个女儿,在婚事上自然要给她最好的,这两家要门当户对不说,还得将我大姐姐放在心尖上,我大姐姐这些年受了苦,万万不可再下嫁去过苦日了。”
“舅母,你觉得我大伯说道可对?”
卫夫人怎听不出阮蘅这话何意,说的就是让她歇了心思,别想着高攀。
被一小辈字字戳肺腑,卫夫人何时受过这气,“舅母瞧着,阿蘅你在你母亲面前更乖巧些呢。”
一人在家,与她说话时便满身带刺,没点规矩。
阮蘅笑了,“舅母谬赞了。”
卫夫人一噎,攒着气正要离开,瞥见阮蘅额间裹着的白布,脸上突显担忧,“听你妹妹说,这伤口极深,怕是要留下疤痕,啧,这一姑娘家的如何是好。”
“听舅母一句劝,眼光不必放太高,若是破了相,夫家可是会厌弃的。”卫夫人笑了笑,“不过好在我们齐喻不在乎这些,他自小将你当做亲妹妹,不会在意你这些的。”
阮蘅笑了,听卫夫人这语气,还是他们家勉为其难要收下她这个要破了相的人?
“多谢舅母好意,不过舅母应当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我这人目中无人惯了,眼光也高的很。”
“先前喜欢献王殿下那样的,如今不喜欢了,往后那位夫君自然是要比献王殿下更好的。舅母不如帮我看看可有这样的好男儿,若有我便嫁了,也省得父亲为我劳心。”
“你——”卫夫人险些被她气吐血,提着步子就往外走去,毫无留恋。
阮蘅失笑,转身就要回府,余光瞥见对街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阮蘅不信邪,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男人正厉色颜正望向她。
李玠!
他还未走?
作者有话要说: 李玠:来,当着我面数三个京城中比我还好的男人,不,一个就成,数!
阮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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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蘅讶然, “什么?”
李玠说出口的话极为可信,如今他亲口说了不会娶她,那便是真的不会娶。
李玠眸色不可见地阴沉下去,将欲离开的步子收了回来,“今日一见,阮二姑娘似乎有些许不同。本王瞧着这所谓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李玠未给阮蘅多加思量的时机,“阮蘅,你是聪明人,应当知晓本王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