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琮一愣,不免有些奇怪,道:“你没收到我的信?”
白灼这一晚上都是懵懵的,此时更是一团混乱地问:“什么信?我只收到琮哥哥的一封家书。”
段琮眉头微蹙,心下了然。但他面对白灼,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所以,他大踏步地走向白灼,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笑着说:“没错,朕就是皇上。”
白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面对着段琮当下的坦诚和直白,她甚至完全摸不清状况地又问了句:“你……你果真在战场上把先帝给杀了?”
段琮哑然失笑,抬起手来,摸了摸白灼的长发,笑着说:“朕自始至终都是皇上。”说罢,他牵起白灼微微颤抖的双手,说:“只是之前,朕一直都没找着机会告诉你罢了。灼儿,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可能是段琮手心里的温度,让白灼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段琮,抽回手,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找不着机会告诉我?明明之前咱们相处的时间这样久,你竟然说,你找不着时间告诉我?”
段琮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诚恳道:“之前你我还不熟悉的时候,朕只能用‘九王爷’这虚号,后来你叫久了,朕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明说。再说了,”说到这儿,他抬起眉眼扫了一眼站在白灼身后的宋今非,说:“我们宋宗主之前不是也只告诉你他的表字吗?”
白灼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化成不可思议的眼泪,膨胀在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一汩汩酸涩,愚弄,被骗的血液,顺着自己的周身,可笑地涌动着。
那眼泪依然无法流出,却滴滴化成带刺的棒槌,一击击地砸向如擂鼓般的心脏。
“那不一样。”白灼难过地说:“我直到你出征的前一天还在跟你说,我想见皇上,我要为皇上做事儿。可到那个时候,你都没有跟我说。”
“朕是打算这次出征回来再说的。”段琮上前一步接近她,说:“灼儿,别不开心了好吗?虽然朕瞒了你身份,但朕爱你的心是真的。朕这趟回来就要跟你举行大婚,你就是朕尚未册封的皇后。你不是一直想要为朕做事儿吗?以后,你就伴朕左右……”
“呵,所以,那个雍华宫你是为我准备的了?”白灼好笑地问。
段琮听到这句,顿觉心情大好:“没错!朕听吴南洲说了,前些天你在宫里住了些时日,就是住进雍华宫的。而且,教习嬷嬷也教过你宫中的规矩了,朕听说,你学得非常快,相当好。而且……”
“我住进雍华宫的那天,是因为寒嫣为了救我掉进冰湖里去了。”白灼心痛地打断了段琮的话,愤怒地,大声地吼道:“寒嫣,那个我在京师城最亲近的家人,那个我朝夕相处亲如姐妹的家人,就是被你,高高在上的皇上,给丢进城北军营,被那帮人糟蹋的?!”
段琮一怔,安静道:“这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什么事能让尊贵的你如此愤怒呢?”白灼不解地大声道:“她是篡夺了你的皇位,还是杀了你的全家,还是一把火烧了你宫里的一切呢?”
段琮叹道:“灼儿,事情太过突然,你冷静一点。寒嫣本来身份就有问题,今天朕刚一回来就去了大宅找你,结果,她不知廉耻地想要用身体巴结朕!”
白灼一愣:“……”
“朕知道她为何有这动机。”段琮坦诚道:“她是前朝余孽留下的孤女,沈寒嫣。之前她一直都是漏网之鱼,朕秘密追查了很久,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到了你的身边。这是朕的一时疏忽。”
“既然你知道她的身份,既然你知道她做这些事出有因,为何你还要如此对她?”白灼颤抖地说:“你完全可以打发她回家,或者让她戴罪立功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伺候我,这些都可以……可你为何要毁了她?”
“灼儿!”段琮终于有些不开心了:“此女心术不正。她若是想要报仇,堂堂正正地来找朕,表明她的立场,证明她的无辜,朕都会看在你的面子,对她网开一面!但她用此等下作的方式,这是什么?这根本就没有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白灼:“……”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人,所有的心,似乎都是一团混乱,似乎都让她无法看透。
她在难过中,却听见段琮又大声地说:“如果她真心待你,她就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勾引她主子的男人!这一点你看不透吗?现在她的下场,就是她自己作践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话音刚落,白灼刚准备反驳什么,谁知,一名身着大内侍卫衣衫的男子从宫门内急速跑了出来。他对着段琮一跪拜,言简意赅地说:“皇上,帕夏撞柱寻死,晕过去了。”
段琮:“……”
“那帕夏呢?她又怎么惹你了?”白灼不可思议地颤声道:“若是寒嫣真的做错了什么,那帕夏呢?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你回来,她想要和你成亲,这事儿错了吗?”
段琮镇定地看着她,说:“她错了。”
白灼:“???”
“朕自始至终都没打算和她成亲。”
白灼“哈”地冷笑了一番:“你没打算跟她成亲?段琮,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等你回来,想给你惊喜,一遍遍地演着唱本儿,一遍遍地练着嗓子……”
“朕让吴南洲警告过你,离她远点儿!可你不曾听过半句!”段琮冷冷地说:“帕夏这人,其背后的诡计心思,不亚于沈寒嫣这种□□!这两个人心思极其败坏,毫无纯良廉耻之心。”
白灼难过地讽刺道:“怎么?帕夏也用身体勾引你了?”
“她和南疆王里应外合联手起来,想要置朕于死地!”段琮大声地说。
白灼一懵:“不可能。她一直跟我说,南疆王让她在宫里好好待着,让她准备大婚。南疆王还说,要进京师城来参加你们的大婚……”
段琮摇着头,无奈地叹着:“这不过是帕夏的一面之词罢了。你见过南疆王的书信没有?”
“没有。”
“那便是了。律里在边境作乱,朕本以为这是他一人作妖。谁知,却是南疆王和他联手,想要将朕灭于边境小镇,这样,他就可以大举进攻,直捣京师城。而帕夏,一直待在宫内,不过就是在帮他们驻守皇宫罢了。”
白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听见他又道:“朕将帕夏圈禁在尔雅居,就是怕有朝一日,她独自一人在宫中摧毁朕的天下。”
谁知,这话一说,白灼本是被帕夏的行为所震惊的心,忽然清醒了过来:“帕夏能独自一人摧毁你?”
段琮一愣,淡淡道:“所以说,她和南疆王里应外合。”
“既然如此,敢问皇上,南疆王写给帕夏的家书,你见过了?他们父女俩里应外合的证据,你抓到了?”
段琮:“……”
白灼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你也没有见过家书,你为何如此草率地定帕夏的罪?”
面对白灼的反问,段琮有些怔愣,他知道自己难以回答,只能偏过头去,对依然跪拜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大内侍卫,说:“帕夏就算是晕死过去,也将她带入死牢!”
“是!”
谁知,当这大内侍卫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时,白灼猛然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眉眼上下的两道全新的伤痕。
白灼大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人。
那人惊讶回首,却正对上白灼愤怒的,惊恐的眼睛。
段琮心下一沉,一把抓住白灼的手,迫使她不得不松开那人的衣袖。
白灼疯狂地挣脱他的手,速度极快地,恨恨地抽了段琮一个耳光:“你让他跟踪我?!”
一瞬间,所有周边的侍卫们纷纷抽出佩剑。
清雁宗的宗人们也纷纷抽出长剑相对。
两方人马,将白灼和段琮包围在其中,却根本不敢擅自动弹半分。
火辣辣的疼痛,在段琮的脸上好似匕首划破脸颊一般,撕裂般的生疼。
也正是疼痛,一下子让段琮明白,这场爱可能最终要以恨来收场了。
他深知自己在这件事儿上愧对白灼,便不去计较白灼此时的反应,但他却笑不出来了。
森冷的夜风与两人之间的缘分一般,异常冰冷。
段琮说:“灼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这人是你的侍卫是不是?”白灼愤怒的恨意涌上心头,她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你一直让他跟踪我,是不是?”
段琮难过地看着白灼,却无法回答,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所有的愤怒好似冲破滚烫的血液,奔出白灼的眼眶。白灼在夜风森冷的颤抖中,只觉得眼睛里有滚烫的液体如连珠般坠下。
原来这就是眼泪的滋味。
酸涩。
微咸。
还混着痛苦的心酸。却给白灼带来更清晰的思绪。
她胡乱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冷笑着说:“你早就让他跟踪我了,是不是?你是觉得,你出征这段时间不放心我,是不是?”
段琮眉头拧结,眼底如夜色一般,浓墨如渊。
“啊,不对。”白灼痛苦地自嘲着:“我还真是小看了自己呢!咱们高高在上的皇帝,应该早就派人跟踪我了吧?从我城西小屋开业?不对,应该是你赐我城南大宅……不对,跟踪的感觉早就有了啊!”
段琮一步上前,试图想要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灼儿……”
“其实,你也从未相信过我吧!”白灼后退一步,痛苦地看着他。
“灼儿别这样。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以后朕慢慢跟你解释,好吗?”段琮再度一步上前,试图将她搂入怀中。
白灼手握重剑,倏地横档在两人之间,冷冷地,哽咽着说:“当我得知姻缘树莫名被点燃,心里真的很难过,很痛苦。可今晚,我真的好庆幸,好庆幸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缘分了。”
段琮听得云里雾里地,他试图让白灼将利剑放下,只好说:“灼儿,你先把剑放下,有些事情我们以后慢慢再说。今夜你先回去休息……”
“启……启禀皇上!”从远处骑马而来的一个兵将速度极快地翻身下马,跪拜在地:“沈寒嫣已死。”
白灼的眼泪如春雨,如冬雪,如迅速流淌的情缘,轰然落下。
她闭上眼睛,手握重剑,转过身去,在泪光模糊中,看见宋今非就站在自己身后的几步远,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她听见段琮顿了顿,命令了句:“赐沈寒嫣一座坟茔吧!”
“是!”兵将领命去了。
白灼无力地向着宋今非的方向走去。
段琮追了几步,一把拉住白灼冰冷的手,说:“灼儿,要不今晚开始你就住在雍华宫吧!大宅那儿就别去了。睹物思人,你会更难过的。反正,距离我们大婚之日也不远了。朕刚回宫就听说,你选的是三月初六……”
白灼难过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段琮好久,方才说了句:“是。三月初六,我就要成亲了。皇上,您龙体尊贵,我就不邀请你参加我和宋今非的大婚了。”
说罢,白灼看着段琮震惊的眼眸,用力地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