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掌柜身后,钟逸鼻孔朝天,依旧一幅谁都不鸟的贱表情,虽然座下众人看他都很不爽,可忌惮于他身后的保镖,想要痛揍他一顿泄愤的念想只能作罢。
钟逸自己心里也很无奈,他知道自己很招人恨,不过为了摆脱原先的角色,只能硬逼着自己成为这类纨绔,但是入戏这么久,钟逸心中生出一个疑问,难道常瑞谦之类的公子哥真的不觉得这样烦人,丝毫没有拉风的感觉?
至少钟逸是这么认为的,狂傲自大、不知所谓的人不仅令周围的人厌恶,同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或许等什么时候见到常瑞谦,钟逸便要采访采访他的感受......
掌柜将钟逸带到了楼内的角落位置,右边临窗,透过半开的窗户既能看到街道来往的行人,也能欣赏火红的天空,再有微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在这个茶楼内,这便是独一无二的雅座,能够将钟逸安排在这里,足够看出掌柜的心意,但钟逸哪里是为了喝茶而来,单是茶叶,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茶叶品质不知比这里高上多少,钟逸足不出户便可品尝尚好的茶水,为何非要不远万里跑到这个混杂着各式各样臭味的地方呢?
钟逸选择在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高雅的地方也能喝茶,不过聚在一起聊天的顾客与这里完全不同。钟逸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聆听民意,民是指贫民、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只有他们对东西二市的赈粥真正重视,他们的心声才能普遍代表大众对朝廷的态度,对自己命令的想法,只有令他们满意,才能在与白莲教的斗争中占据先机、捷足先登,并争取民心而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掌柜的别有用心在钟逸看来完全是多余的,他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掌柜的后脑勺上,微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小爷?”
掌柜的顿时慌了,他不明所以,本已将酒楼最好的风水宝地让了出来,可为何这位贵客还是会生气呢?
“这这......小的绝无此意,公子您......您为何这么说呢?”
钟逸指了指面前的位子,嫌弃道:“这是给人坐的?依小爷的身份就活该坐在角落?小爷我今天告诉你,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小爷都在正中央!都是众人的焦点!”
掌柜恍然大悟,苦笑几声,原来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使的小聪明反倒得罪了这位富家公子。掌柜的解释道:“公子您误会了,小的不过是想给您寻个幽静的位子,避免吵杂而已,至于轻视公子,小的那是万万不敢啊,公子何等尊贵,小的敬仰还来不及呢,哪能委屈了公子呢。”
钟逸故作大方,笑道:“是小爷错怪你良苦用心了......”接着从袖口掏出几两碎银,扔到掌柜怀中道:“既是小爷错了,那这些银子就当做小爷给你补偿了,若是招待周到,小爷大大有赏!”
见到不菲的银子,掌柜的两眼直冒光,之前的乌龙顿时抛在了脑后,一张充满褶子的老脸笑的跟花一样:“小的这便安排公子。”说着便把钟逸带到了茶楼内正中央的位子,虽然在中心的四周有不少茶客,可这个位子鲜少有人会光顾,其一是因为不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落在旁人的眼中,这个位子说实话四通八达,无论说话做事都让人听得看到一清二楚,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罢了,自在一些最好,若是由此而拘谨,倒不如在外面随意寻个地方喝口凉水;其二则是这里的味道属实浓重,所有刺鼻的味道皆往此汇聚,别说久坐了,就是呆个片刻都有些受不了。
这便是主位一直空荡荡的缘由,可未曾想到今日竟有一位不知门道只图显眼的傻子公子哥想坐此受罪,方才被钟逸狂妄言辞激怒的众人也出了口心中的恶气,一个个对视会心一笑,期待着公子哥一会出尽洋相。
掌柜的将拜访的木桌木椅认真擦拭后,钟逸终于落了座,不过刚坐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便飘了过来,钟逸眉头一皱,没有声张。
站在钟逸身后的李旭深受其害,连着干咳几声,想必是被这股味道恶心到了。
“公子......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坐处,要不......咱们再换个位子?”李旭俯身悄悄在钟逸耳边说道。
钟逸微微摇头,表情已恢复正常,脸色平静且享受,如初瑶池仙境一般,他压低声音道:“此行的目的你别忘了,这里虽然臭味交杂,可几乎能够听到茶馆内所有人的聊天,你我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连些味道都忍受不了,哪能剿灭白莲余孽呢?”
李旭听钟逸这么说,当下沉默了,他站直身子,尽量保持匀称且缓慢的呼吸,以此最少程度的吸入周遭盘旋的臭气。
须臾,掌柜的屁颠屁颠跑过来了,他谄媚道:“公子您想喝点什么?小店简陋,唯恐对您招待不周。”
钟逸装作认真道:“龙井有吗?”
店掌柜嘿嘿一笑,尴尬道:“您看小的这破旧的小店哪里配得上这么名贵的茶叶呢,要不公子您再挑一个?”
“毛尖呢?”
店掌柜仍笑着:“也没。”
钟逸眉头一皱:“你这破地儿怎么什么都没有?”
掌柜的无奈道:“您身份尊贵,平日里品尝的自然是上好的茶叶,但小店一直以来接待的是些普通百姓,他们说着是来喝茶,其实就是喝水解渴罢了,稍有些茶味儿已经很不错了,再者来说他们也喝不明白,就算沏来的是最新的龙井,不过赚来的只会是一句好茶罢了,里边的个中滋味,他们是一概不懂,您说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行行行,随意给小爷来点便可。”钟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
“好!”掌柜迫不及待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这倒不是因为面对钟逸他心生恐惧,是源自刺鼻的恶臭,这些味道单拎出其中一个已让人接受不来,更不必说如今混杂在一起了,这比毒药还要要人命......
钟逸安静坐着,不曾探头观望打探四周,而是颇有兴致的摆弄着手中的折扇,可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中,却在四周攀谈客人的话语里。
周遭坐着的客人一个个很是失望,没想到这位公子哥竟然没有捂着鼻子逃走,反倒是坦然的继续坐着,观其模样,甚至还有浅浅欢喜。其中一些人已经开始怀疑自身气味的破坏力,他悄悄摸了把脚板,放于鼻下轻轻一嗅,这股如同腐烂死老鼠的味道差点让他呕吐出来。
连着咽下几大口茶水才将味道压下去,他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己脚掌,又偷偷打量着面不改色的钟逸。心道:怪哉!难不成这嚣张的公子哥鼻子不灵?
这样愚蠢的举动不只有一人,偶有几人抬起胳膊嗅着腋下的味道,又有人闻了闻所穿戴的半年未曾洗过的衣物。虽然他们闻的地方各式各样不尽相同,可结果却是大同小异,轻微着干呕几声,大口吞咽茶水,严重着甚至都翻起了白眼,赶忙掐人中才将自己拯救。
此情此景,滑稽异常,钟逸看在眼里,差点笑出了声,不过肩负的使命让他奋力憋笑没有破功。
不过身后的李旭就没有钟逸如此定力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整张脸通红,笑到咳嗽才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