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魏皇帝的行宫建在尚方郡,没有大兴土木,只是把原本的郡守府稍微扩建了一番,然后就住了进去。
下面的百姓起初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翻来覆去都是被那些贵族统治着,自己想什么,说什么,其实都没有用。
不过随着新魏皇帝的一道道政令被颁布下来,被战火破坏的各地正在尽最大力量重建,官府开始出资搭建房舍,散发粮食,把难民重新吸引回来,等待明年的春耕。
他确实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虽然现在手下的官吏都是一帮能力不大的蛀虫,但他还是能使这些人物尽其用,在这同时,他也在大力招揽新的人才,不拘人才是平民还是百姓。
相比之下,隔壁秦家建立的安国,则是颇有贵族的遗风。
不管百姓到底有多苦,不管日子能不能过下去,今年的税收还是得交,要不然,朕的皇宫怎么搭建?
安王为了巴结扶持他上位的赵国和齐国。
转手送出了原本魏国北方的半个郡,大概有六七座城的样子,其中有两座城的县令不情愿自己的身份忽然从魏人变成了安人,接着又变成了赵人。
一个自刎,一个拒绝了安王的命令,持节守城。
前来接收城池的赵军一看吃了闭门羹,原地筑营的同时,开始向本国求援。
那个县城不过数千守卒,其中还有老弱病残,原本身后的粮道甚至还被安王断绝了,可谓是只有一座孤城独守。
数万名赵军旗帜鲜明的到来了。
先是劝降。
不成。
那名县令把劝降的使者斩了首级,身躯悬挂在城前,头颅拿去在军中巡视,以表示宁死不屈之意。
赵军的主将大怒,立刻开始攻城。
县令是个文臣,自身也算个聪明人,但这种聪明人执拗起来,才是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笑的是,这名县令原本其实是个出身赵国的世家子弟,被入赘到了魏国,但在安王一道旨意传来的时候,却只有他这一个赵人,还坚守着城池,不愿主动投降。
县令姓赵,名觉。
姓,是赵国国姓。
“放箭!放箭!”
赵军主将大吼道。
他的身后,万千飞矢如蝗虫般腾空而起,一支支插在县城的城墙上,四面城墙外,都架起了赵军的云梯,缓缓的向城墙进发。
赵觉早就命令在原本的城墙上虚筑土墙,又准备了木架、火油。
木架容易制作,土墙的要求则略高一些,毕竟赵军攻城的时候,要让他们看不出破绽。
如今正是冬季最寒冷的时候,他让人在筑土墙的时候浇上冷水,浇一层,盖一层,就像是水泥一样,到了第二天,就把城墙牢牢冻住,而且,他特意在底部留了些空缺。
在赵军攻城的时候,城内的守军便踩在木架上作战。
此刻城墙高耸,不亚于魏国京城的城墙高度,赵军顺着云梯艰难的开始仰攻,但先是硬着头皮吃了一阵守军的滚石檑木,被砸死了上百人,然后身底下踩的梯子又被守军不停的破坏,一时间又掉下去摔死了许多人。
赵军的主将在后方看着,气的是暴跳如雷,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一边攻城,一边等待后方的攻城器械运输过来。
放弃,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敢就这么回去,赵帝能摘了他的脑袋,然后继续派人来攻打这座城池。
终于,在他的祈祷下,各架云梯上的赵军都已经攀爬到城头的位置,远远望去,四面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但紧接着,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出现了。
“把土墙撞掉!”
城里的几个校官在拼命大吼。
木架上的士卒早就全部撤了回来,在外面望去,还以为是里面的守军已经被打崩了,所以云梯上的那些士卒爬的就更起劲了,恨不得爬的再快一点,去争抢一个头功。
“撞土墙!”
民夫们拉着用来攻打城门的重木槌,对准土墙下面那些预留的空缺,用力撞了上去。
轰!
云梯上的赵国士兵们愣住了,他们有些疑惑的看向身底下的城墙,然后,又是一声。
轰!
一面土墙被撞塌了,漫天碎土砸落下来,一同摔下来的,还有整面城墙的赵军。
城里的守军早有准备,伤亡不大,但接下来,另外三面虚筑的土墙被全部撞倒,一时间,从半空中摔死摔伤的士卒,至少有一两千人!
“不......”
主将已经彻底惊呆了,他呆呆的看着远处满地的赵国士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为了一座已经被划分为赵国属地的城池,己方的兵力还是对面的数倍,但却遭受了如此巨大的伤亡,这是赵帝不能容忍的。
无论是自己的仕途还是生命,都已经完蛋了。
他又看了一眼满地的伤残,他知道这时候应该不管伤亡,继续强攻,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是能拿下城池的。
但身后士兵的神情却告诉他,再强攻下去,怕是得激起营啸。
最后,他只能不甘心的暂时退兵了。
然后城里的守军就当着他的面,从城头上丢下火把,把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那些云梯统统付之一炬。
第二日,攻城又开始了。
双方先是展开惨烈的对射,赵军的伤亡更大一些,但毕竟人多势众,最后还是把城头的守军给压制住了。
紧接着,主将派出大量身着重甲的步卒,掩护着攻城锤缓缓前进。
伤亡,无时不刻在产生。
他紧握着拳头,像昨天那样祈祷着,希望就这样结束吧!
但那些城头的守军这时候却忽然冒了出来,他们用力把那些用来踩脚的木架全都抛到城下,砸伤了一片步卒。
步卒们措手不及,被砸倒了一片又一片,许多人再也顾不上掩护攻城锤,直接连哭带喊的开始逃跑。
木架上已经被浇了猛火油,几个守卒扔下火把,木架顿时熊熊燃烧起来,连带着把攻城锤也烧成一团焦炭。
“攻城!不准退!回去攻城!”
主将气的半死,他直接拔出佩剑,准备带着自己的亲兵压上去,却又被一群校官拖住:
“大人不可!”
“不行啊大人!”
“您是主将,不能亲自上阵啊!”
“大人,有城中书信送来。”
主将稍微缓过一口气,他心想莫非是降书,便接过来展开,缓缓阅读起来。
然后看不到三行,他就再度被气的面色发红。
信上写的是:
君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如瓮中之鳖,欲伸展手足而不能!
攻伐仁者,是为不义,有负君命,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对人无仪,可谓下贱,不死何为!
信上对他百般羞辱,极尽所能想到的各种带有侮辱性的词语,赵觉使用了很明显的激将法,如果赵军主将攻城得利,现在最多也就是笑笑,谁会把手下败将当回事呢?可现在,被打的屁滚尿流、丢兵败将的,却是他自己!
在这种心情下,恰好又见着了这么一封骂人的书信,怎能不气!
“所有人,全部给本将攻城!这么一座孤城,倘若今天拿不下来,那我只能以死来报效陛下的恩情了!”
他穿上盔甲,把全营的士卒,只要是能拿得动刀,全部调集出来,在城外列阵完毕,然后再次包围住城池,开始拼命攻打。
赵觉明白,这次守城将会格外的艰难,所以他也没有怠慢,他让自己的妻子登上城楼为将士们擂鼓,自己则穿上盔甲,亲自站在城头与赵军展开厮杀。
城墙上攀附着的赵军,如同下饺子一般不停落下,主将已经彻底疯了魔,发誓今天一定要拿下城池,所以他现在已经根本不顾己方的伤亡情况了。
攻城,并不是简单的四面搭上云梯,然后让自己的士兵不断上去送死就行了。
往往是步卒结成盾阵,保护攻城锤前进,两侧有友军抬着云梯前进,后方是弓箭手和各种攻城器械的辅助和掩护。
其实这些条件,赵军具备了大半,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一场攻城战,却被赵觉几次用计搞得心态全崩,直接全军进攻,想要一波推平城池。
主将甚至已经想好了,虽然他很想屠城泄愤,但这么做无疑会引出更大的后果,说不定自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只能退一步,他要杀光参与守城的兵卒,然后要把那个赵觉吊在城头示众!
“不准退!”
他仗剑当场斩杀一名逃兵,然后继续站在中军督战。
正在黑压压的赵军快要来到城墙前时,四面城门忽然大开,紧接着,一头头屁股被点上火把的牛嚎叫着冲了出来。
牛的屁股吃痛,只能四处乱跑乱撞,使得赵军前军被撞得溃不成军,一时之间无人能制。
城头的弓箭手和民夫这时再次站起来,往城下抛射箭矢和成桶的火油,大量的赵军在火中惨叫,漫天黑烟飘起,越来越多的赵军不愿意再送死,他们惨叫着,开始丢下武器和盾牌,转身往后逃去。
数万赵军,竟然没能攻下一座孤城!
“呵,听说了没,魏国竟然还有能尽忠的臣子。”
楚帝在军营里喝过早茶,和主帅安平生闲谈。
“他魏国尚且如此,我大楚只会更多。”
安平生笑着说了一句,身边的营帐却突然被人掀开,一名将军闯进营帐,惊慌失色的喊道:“圣上,京中出事了!”
片刻后,所有将领都被召到楚帝的中军大帐里。
这里的气氛一片凝重。
他手上拿着那封由多个秘阁高手拼死护送来的密信,上面写了:
楚国各大世家拥护太子登基!
“呵呵...他有世家又如何。”
楚帝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他指了指那些出身世家的将领:“来人,全部拿下!”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不能再用了。
接着,他又转过头,冷冷的看向安平生:“爱卿,请自缚吧。”
信里说,这次宫变的发起者,一是胡丞相,二个,便是安家为首的一众世家,现在不是收揽人心的时候,只有当机立断。
好在军中还有许多被他提拔起来的平民出身的将军,临时填充到空缺的位置上,起到的效果,可能还比原来那些的更好。
继魏国的大乱之后,楚国也出现了变故。
列国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他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思,等着楚国变成下一个四分五裂的魏国。
“圣上,您还在等什么呢?”
胡丞相匆匆来到偏殿内,他焦躁的说道:“百官都在殿内等候您呢,您只要过了今天,就是大楚唯一的皇帝了。”
“丞相。”
太子抬起头,忽然展颜一笑:“您说的,其实也就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吧。”
“我的那个叔叔的手段虽然有些残忍,但,对你们这些世家,在我看来,却是再和善不过了。
可如今,你们不也是转头就把他卖了么?
你们就不怕,他手底下可还是有二十多万大军呐!”
胡丞相冷哼一声:“圣上莫慌,只要臣等振臂一呼,他纵然有三十万、四十万大军,只要他统领的还是楚军,臣等就有办法让他不攻自破,您只需要一道旨意,臣等自然奉上他的首级。”
“世家天子共治天下,可我如今所见所闻,却大是不同。”
太子摇头叹息道:“我大楚太祖开国,凭借的是自个儿一腔血勇,带着楚地的儿郎们打出一片大好的江山。
可这才不过过去了四世皇帝,你们这些世家啊,就已然忘了,当初是谁牵着你们的链子。
呵,我大楚陈氏,可不是列国那帮光会吃民膏民脂的废物。
自家清扫屋子,不过就是打破了些锅碗瓢盆,等明年,就又起一个灶台。”
随着太子自顾自地说着那些话,胡丞相缓缓站起来,他问道:“请问太子,您......”
“拿下他。”
胡丞相身体一僵,随即被几个甲士拖了出去,在这过程中,他看见太子站起来,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说这些的时候,外面估计已经开始了清洗。
这京城,终究还是要用血洗上一遍又一遍,才能保证它原本的景致。
唉,都是为了大楚呀。”
太子的声音似哭似笑,他从身后的案几上拿起茶壶,把里面的茶水缓缓浇到地上:“唉,苦了你们了,跟着我什么福都没享到,就先做了刀头鬼,打不了,等我死后,再去给你们这帮狗腿子赔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