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急报,赵军挥师大破齐军,退敌百里,齐军死伤数不胜数!”
“凉郡急报,魏东来人,请求与王爷见面,岳长吏将其安置在城中。”
陈谓然手里不停翻阅着信件,嘴里默念着各种信息,旁边的钱竹一开始还在竖起耳朵偷听,但最后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就低下头去睡着了。
这个世界又没有电话,传输信息的正常手段就只有信件,所以当陈谓然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长郡郡城,也算是重新回到了他的地盘上。
一阵阵冷风时不时会顺着车窗的缝隙吹进来,陈谓然放下手里的信,抬起头看看外面的景色,借此来稍微放松一下。
他掀开车帘,外面是一条长街,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小贩的叫卖声,但听得出来,并没有多少热情。
“停车,去买点吃的。”
陈谓然随意吩咐了一声,长孙宁秀在外面答应了声,等车停下来的时候,陈谓然走下车看看周围,发现旁边正是一处客栈。
“辛苦了,让大家歇一会吧。”陈谓然笑眯眯地扔出一个东西,长孙宁秀伸手接住一看,是块金子。
“今天就到这里,我和...车上那位小姐去周围逛逛,这些天几位也着实辛苦,长孙姑娘,给他们买两碗酒喝吧。”
“多谢公子!”长孙宁秀看了自己还在傻笑的那些手下,赶紧一人踹了一脚,喝道:“还不谢谢公子!”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长孙宁秀又看向陈谓然,忽然笑道:“既然公子您要出去逛逛,那小人就跟在您身后吧,也可以保护您,不会妨碍您的......”她说到这里,隐晦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
陈谓然点点头:“既然如此,多谢长孙姑娘了。”
“您客气。”
街上不是一般的清冷,陈谓然暗想人应该都在城外的矿场。
毕竟他所掌握的长郡六城大多盛产铁矿,其中多是铜矿和铁矿,后者尤为重要,陈谓然为了提高产量,允许长郡六城可以减少农事投入,将更多的人力分配到了开矿上。
而开采到的铁矿,有半数以上都被转运到凉郡,用来打造盔甲和兵器。
他的下一步措施是准备将凉郡发展为一个原材料加工地,毕竟凉郡唯一的优势就是廉价的人力,甚至就连土地也种不出太多东西,完全转型成锻造基地,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一边的苗地,倒是可以后续再迁移过去一批人,烧林开荒以后,应该能得到不少良田。
陈谓然边走边思考着这些问题,就连钱竹接连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你听没听见啊?”
钱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用力戳了陈谓然一下,怒气冲冲道:“我要吃那边的糖葫芦!”
“想吃自己就去买啊。”
陈谓然懒洋洋的说道,不过话还没说完,他就先想起来,钱竹似乎是身无分文的样子,毕竟自己已经先一步把她的那些护卫打发走了。
他不由失笑,看向钱竹指着的那个卖糖葫芦的人时,他愣了一会,然后才缓步走过去。
“多少钱一个?”
陈谓然看了一眼上面熬的很稀的红糖,又看了眼这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呢?
“三个铜钱一个。”
老妇人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的陈谓然,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给你。”
陈谓然想着兜里恰好还有几个铜钱,索性全都掏出来递给老妇人,笑道:“您看能给几个就给几个吧,多的就不用找了。”
糖葫芦是用竹签子串起来的,大约三四个一串,陈谓然在接过糖葫芦时,意外发现老妇人把铜钱全都递还给了他。
“您这是?”
“看您的穿着,是个贵人公子吧?”老妇人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卑微的神情,她走近一步,急切地问道:
“小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求您告诉一下。”
“你问吧。”
陈谓然愣怔一下,很快点点头。
“我儿子今年被征召到凉郡去做了辅兵,之前还一直跟我有联系,时不时求人给我写封信的,可是等几个月前,苗人魏人打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没了音信......”
“他的上官是谁?校官,或是将军的名字?”
陈谓然皱着眉头问道。
“我那儿有一次写信说,他在军中受到上官赏识,做了个先锋骑兵哩,似乎后来转到一个叫赵识...什么的人手下......”
老妇人见陈谓然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听着,不由有些激动起来,她赶紧擦擦手,从衣服的一个贴身兜里拿出几封皱巴巴的信,递给陈谓然看。
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扭扭,大致也还能辨认出来,陈谓然粗略看完几封信,平静的看了一眼老妇人,缓缓道:“凉郡最近有一拨骑兵调往外地了,说不定您儿子现在正在行军,不能给您写信。”
“是这样吗?那就好,活着就好......”
“您儿子叫什么?”那个年轻人问道。
“叫窦阿虎,小名叫乳虎。”
老妇人泪眼潸然,她擦干眼泪的时候,想抬头谢谢陈谓然,却发现自己的摊子上多出了二十多块散碎银子,加起来大约有十几两,显然是那个年轻人的馈赠。
可是,他为什么要送银子给自己呢?
老妇人疑惑的看看周围,还是把信和银子都收起来,一直不安的内心也似乎有了点盼头,念叨着儿子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信。
“你走的这么快干什么?”
钱竹吃着糖葫芦,很不满的喊道,她嫌糖葫芦上面的红糖太少,往往是舔完了糖就直接吐掉里面的山楂,长孙宁秀在旁边看了略略蹙眉,不过并未做声。
“我......”陈谓然几次叹气,他刚回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钱竹呸的一下吐掉了最后一个山楂,随手扔掉竹签,对着陈谓然笑道:“你要说什么?”
陈谓然停住脚步,他看着那颗山楂在地上滚了几下,很快满身都是灰尘,愣了一会才走过去想要把它捡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架马车恰好驶过,车轮直接碾过,把那颗山楂彻底碾成了一小块残渣,还差点撞到陈谓然。
“放肆!”
长孙宁秀对着那架马车怒喝,但马车根本不做停留,一溜烟地离开了。
她回过头的时候,陈谓然正在珍而重之地捧起那一块残渣,钱竹在旁边发笑,陈谓然抬起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看着她。
他拿出一个口袋,一边装着那一小堆满是灰尘的残渣,一边对长孙宁秀说道:“长孙姑娘,请你带着她去周围逛逛,晚上到郡守府来找我。”
“是。”
长孙宁秀看到陈谓然的阴冷目光,心里一凛,因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拉着仍然一脸懵懂的钱竹离开了。
一个人孤独走着的陈谓然,整个下午都在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去看街上的荒凉景象,也无意于街角那些初夏才盛开的花朵,偶尔会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穿着寒酸的百姓。
后者往往在看到他身上的衣着后,露出一个谦卑的笑容,要么是立刻躬身施礼,要么是赶紧离开。
陈谓然在郡守府门前就没有这么犹豫了,他出示了一下凉王令牌,看门的人不敢怠慢,捧着令牌进去,过了一会,便满脸堆笑的跑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陈谓然大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但并不说破,只是等着他自己来说。
“下官长郡郡守刘太冲,拜见使者大人!”
他十分殷勤的将陈谓然邀请进去,一路上边走边小心说道:“请问使者大人此日来,有何贵干呐?”
“无事。”
在他有些吃惊的目光注视下,陈谓然低下眉眼,神情有些委顿:“只是来向郡守大人蹭顿饭罢了。”
“蹭...饭?”
郡守愣了一下,展颜大笑道:“既然使者有吩咐,来人,设宴!”
当天色已晚的时候,一架马车慢悠悠地在郡守府门前停下,几个下人把钱竹和长孙宁秀请进来的时候,陈谓然正在撕着一块鸡腿,大口嚼着,满嘴油光。
左边角落几个俏丽女子各执琵琶长琴,丝竹声不绝于耳,筵席前几名美女翩翩起舞,郡守坐在上座高谈阔论,旁边的陈谓然显得兴致不高,只是一味大吃大喝。
钱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被旁边的长孙宁秀拉住,就在这时,一个小吏走过来施了一礼,恭敬道使者大人已经吩咐过了,所以郡守另备下一桌好菜,请二位姑娘移步客房。
郡守一时兴起,还高举酒杯,对着满座宾客醉醺醺唱道:
“银发璨璨岁月少,也曾狂放,弯弓射虎跑。风来花落知春早,人生恣意年华好。
功名已成身已老,宾朋满座,怀中佳人笑。桂香菊残看秋了,人生得意如此好!”
满座达官贵人尽皆大笑,纷纷举酒,喊道:
“敬使者大人!”
“敬郡守大人!”
“敬凉王爷!”
最后那句算极不要脸的拍马屁了。
“使者大人,如今良辰好景,要不您也来一首?”
郡守作完一首,又让旁边的歌女唱了几遍,虽然有些难听,但他自己满意至极,还拉着陈谓然要一起。
后者冷着脸,还在像饿死鬼一样拼命吃着,旁边还摆着两个空酒壶。
那可是郡守私藏的好酒,也不知道这位使者到底有多能喝,连着两壶酒下肚,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坐着。
陈谓然等菜上桌后,就一直大口吃喝,几乎不跟郡守说什么话,郡守想来也是觉得有些落面子,毕竟对方的身份只是一个“使者”,自己不仅设宴相邀,还亲自作陪。
可对方只顾着吃喝,不禁又让这位郡守看低了几分,要不是确定那令牌是真的,他几乎要怀疑这人就是路上捡了块令牌接着就过来蹭吃蹭喝了。
“使者大人?”
郡守看陈谓然依然不睬他,终于有些不忿了,便又提高了些声音。
“使者大人!”
“干什么?”
陈谓然出乎他意料的看了过来。
“不知道您贵姓啊?”在陈谓然的目光逼视下,郡守鬼使神差的来了这么一句。
“免贵,姓陈。”
“哦哦,是那个程吧?”郡守大着舌头醉醺醺道:“我跟明郡程家也熟悉,不知道程兄你是不是出身那里啊?”
世上达官贵人认识的时候,难免要各自打听出身,在这时候,一个说得出口的响亮出身无疑会让自己在别人眼里加上不少分。
“不是明郡程家?”
陈谓然摇摇头,伸出筷子去拨弄着盘子里的剩菜,一盘油亮的菜汁里,倒映出他扭曲而意味丰富的表情。
“那就是...范郡成家?我猜的对吧?成兄这个长相英俊潇洒,一看就是成家出来的青年才俊...”
陈谓然有趣的看着他,然后又摇摇头。
“还不是?”郡守一愣,很是纠结的嘟囔着,看得出来,他现在一心想猜出来。
“要么,是那个,那个......”郡守的两根眉毛拧到一起,随即猛地舒展开:“我知道了,是景郡,或者您干脆就是...中原的世家?”
“都错了。”
陈谓然嘴角勾了勾,笑道:
“我来自京城,京城陈家。”
“哦哦,原来是京城陈家,原来您是京城出来的,真是年少有为....额,额?”
郡守才说到一半,忽的眼神发直,打嗝似的咳嗽了一会,酒也吓醒了大半,直接跪在地上高呼:“臣长郡郡守刘太冲,拜见凉王爷,王爷万岁万万岁!”
神特么京城陈家,那他娘的不就是皇家么?
如今楚国皇家就剩下那么几个,若是刘太冲还反应不过来,那他也别当这郡守了。
两旁的宾客也慌忙了起来,一同走下筵席,对着陈谓然直接跪倒磕头。
一时间,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响遍庭院,惊的那些下人忍不住往里偷看,心想莫非是皇帝来了?
陈谓然拍了拍已经滚圆的肚子,旁边的刘太冲大气也不敢出,心存侥幸的想着:自己也没露出什么丑态,也请王爷好吃好喝了一番,想来王爷最多也就是出来体察个民情,顺便吃个饭罢了。
他忽的又想起来自己作的那首词,一时间竟然有些得意的飘飘然,暗想传闻中王爷也是个喜欢舞文弄墨之人,说不定,还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哩。
“好,你挺好的。”
陈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准备两间客房,明日一早,送孤回凉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