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不可遏的吕大人瞧见跪在府门前的范彧,连翻身下马的动作都省了,直接脚踏马鞍,飞身落在石狮子一旁。
紧接着“哐”一脚将个范同知踹飞数丈,跌落在墙角。
“吃里扒外的王八羔子,还有脸回来……”
吕蛮子恶狠狠瞪着嘴角渗出鲜红的范彧,厉声骂道。
不远处的九位清风境大剑师,仓啷一声长剑出鞘,高喊着替大师兄报仇的话,纷纷围了过来。
瞧那样子,非得扎他百十个窟窿不可……
北府司毕竟是朝廷的衙门,就是一个身犯重罪的普通绣衣卫,也得有一套程序定罪判决。
遑论是四品的指挥同知。
吕长欢一摆手,制止住了九位大剑师,瞅了眼重新爬起身跪在面前的范彧。
冷静下来后,他总觉着这个老小子哪里不对。
“魏衡是你害的?”
这时,范同知缓缓抬起下巴,满面凄然,双眸尽是悔恨和求死的神色。
“非我所为,但也是因我而起!”
吕蛮子心里知道,魏银卫被弄成那副鬼样子,绝非武修的手段。
于是话锋一转,问道:“夜天子人呢?”
范彧垂下头,沉默了一阵心道:面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大人,果真非同一般,一早便猜出了幕后元凶。
继而将如何身受蛊毒,以及将盗来的书信密呈五军都督府,一一道出。
包括那晚斗战宝树王擒住魏衡和放出尸魔的事情。
吕长欢微微一怔,不由得后背发凉。
不出所料,夜天子一伙真的来了金陵……
放出尸魔婴古的计划堪称完美,若不是小仙女的傩神异血,估计赫连国师与荆墨阳两位九境天人联手,都未必能阻止它!
只不过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着。
突然冒出来的九层幽楼,也并不在夜天子的计划之中,否则,最后留给他的将会是一个行尸走肉的魔国。
玉石俱焚的结果,夜天子会接受吗?
而且从范彧的口中得知,他是小半年前受到的胁迫,也就是自己刚穿越前的一个多月。
那就证明此前北直隶的海晏河清,恐怕是真的!
这么算下来,眼前的范同知犯下的罪过,也不至于多严重。
此等人才能够及时幡然醒悟,也算是一件幸事。
这时,巷口处来了一队羽林卫,簇拥着满面春风的小安公公。
“太后口谕,宣吕大人进宫……”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局面也暂时得到了控制,吕长欢也算松了一口气。
瞧着小安子的表情,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只不过贪天之功,还是令得吕大人有些惴惴不安……
“安公公,稍等,下官回府换身衣服!”
吕长欢说罢,命人看着范彧,自己闻了闻身上的血腥味,径直回了玄武堂。
他这一身麒麟绯袍,已经被血雾浸得湿透了全身,朱红色的官服艳得瘆人。
…………
皇城,武英殿。
端康太后再龙案后面,眸中透着复杂的神色,可嘴角依然挂着欣慰的笑容。
瞧着下面英武俊逸的吕大人,不住地点头。
对于再次挽救金陵城和大明于危难的吕长欢,朝廷能做的,就是加官进爵。
大殿之上,小安公公扯着细嗓,大声宣读着刚刚起草好的圣旨。
“北府司指挥使吕长欢,除魔有功,晋封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加授龙虎将军,领北府司及五城兵马司,统管京城防卫,敕封刘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赏金五千两,银一万两,丝绢一千匹,珠宝十箱……”
此刻武英殿除了苏阁老和冷大人之外,还有刑部的汪吉和礼部尚书严九龄,以及吏部尚书谭之洞……
这几位都是庆王朱允聪的人,圣旨宣读完毕,三人不约而同地投来一抹不忿和妒恨。
北府司直属内廷,并未在朝堂的三公九卿之列。
如今加授正二品骠骑大将军,这可是武将最高的荣誉和官衔,堂而皇之的位列朝班。
尤其是掌握了五城兵马司,再加上北府司,吕长欢一人几乎掌控了整个京城的防卫大权。
听说他还有一块金令,可以调动京郊三大营的人马。
大明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朱姓之外的什么人,一时间手中握有这么大的权利。
苏阁老和冷大人倒是没有太大反应,挽救金陵百万生灵的天功,这些奖赏乃是应得。
至于国师一职,吕长欢的确还不够格!
说起赫连朝树,太后倒是派人去了莫愁湖道院,可人家推说受了魔气侵扰,闭关养伤呢!
吕长欢领旨谢恩,可脸上没有一丝欢喜的表情。
这些功劳是人家白衣楚夜的,和自己有毛线关系……
可当着满朝诸公的面,道明实情也没人相信呐!
不过好在尸魔婴古的确是被自己干掉的,勉强算是有些功劳,太后和朝廷赏赐的这些,也不算白拿。
渐渐收起愧疚心情的吕蛮子高声奏道:“启禀太后,北郊之事皆是夜天子一伙前朝欲孽筹划,其心可诛,北直隶指挥同知范彧虽然参与其中,却是受到胁迫,如今幡然悔悟,还望太后谅其罪过,从轻发落……”
随即,吕蛮子将范彧如何被蛊毒操控,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做了解释。
冷岳听罢,眼神闪过一丝亮光,困扰了多年的疑团终于解开。
那位范大人是自己当初一手提携,可后来顺天府发生的事情,让他起了疑心。
当一个人的权利达到顶峰的时候,其心性改变之大,令人侧目。
范彧在北直隶统领数千绣衣卫,一手遮天,原以为各个州府的虚假盛世,是他欺上瞒下故意隐瞒。
没想到,号称绣衣军师的范大人,还真是治理得海晏河清。
端康太后微微一笑,言道:“既然吕爱卿替他求情,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哀家便依了你,赦免其无心之罪!”
吕长欢心里寄挂着魏玄,也不愿在武英殿多呆,借口回衙门处理封锁北郊的事宜匆匆离去。
至于跪在午门的范彧,眼睛一直盯着面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石碑,怔怔大发呆。
瞧见指挥使大人来至近前,仰头说道:“卑职只求死后一席裹身,葬在乱石岗,无碑无坟以赎罪孽!”
吕蛮子嘴角一撇,回道:“好啊!不过葬在哪儿可由不得你,这条命,得本官说了算!”
顿了顿后,他继续言道:“走吧!随我去趟挽夜司,你体内的蛊毒何须什么解药,自会有人帮你!”
范彧听罢后,脑袋嗡的一声,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不禁投来一抹诧异的眼神。
吕长欢也不解释,大步流星的出了午门,同时抬起右手勾了勾食指。
挽夜司,镇魂楼三层。
这里是云庐剑子的住处,布置的极为朴素,连一样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躺在床榻上的魏玄,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
洛千芊回来后,由于天香玄丹的妙用,精神恢复了许多。
站在冯千御的身后,眼眶微红,怔怔望着昏迷不醒的六哥。
荆墨阳端坐在木桌旁,也是满面焦虑。
“冯老师,小六如何了?”
歪坐在床沿的玄机真人一边探脉,一边说道:“魔气侵体,令他陡然破镜,而且还是连破三境,消耗了大量气血以至虚脱,性命倒是无忧,养着吧!”
洛千芊听罢,破涕为笑,言道:“这尸魔的魔气居然能让人神速破镜,早知道让小八也多吸两口!”
两位大神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儿,俱都心思这丫头的脑子是不是长歪了。
说话之间,荆墨阳耳廓微动,继而淡淡言道:“他来了!”
镇魂楼首层,吕长欢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六哥……六哥?”
“别喊了,你六哥睡着呢!”洛千芊自悬梯一溜烟地跑了下来,后面跟着荆老大和玄机真人。
吕蛮子疾步上前,焦急问道:“六哥怎么样了?”
“无碍,估摸着得睡个几天!”冯千御指了指楼上,又瞧见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他是什么人?”
吕长欢听闻魏剑子无碍,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回肚里,回道:“哦!他是北府司的指挥同知范彧,中了赤明子的蛊毒,详情冯老师帮忙瞧瞧!”
能被他带进挽夜司镇魂楼的,想必也不是外人。
冯千御点点头,上前握住范彧的手腕儿,皱了皱眉头后言道:“蛊毒已经渗入血脉,与他共生了,不好治……”
“小八,你的血不是可以解毒吗?”洛千芊眉毛一挑,拿起八仙桌上的酥饼,边吃边说。
“没用了,他的蛊毒刚进入体内,借着承安的血还可以治疗,如今这邪乎的玩意儿已经成了范彧身体的一部分,贫道得好好琢磨琢磨!”
冯千御说罢后,叹了一口气,双眸紧闭,握着范大人的手腕儿陷入了沉思。
“真人无须费神,范某百死莫赎,如今只求一死谢罪!”
瞧着白发飘然的老神仙,范彧岂能猜不到此人的身份。
这辈子有幸能进入挽夜司,见到闻名天下的玄机真人,算是死前的最大的荣幸。
吕长欢眼神一凛,呵斥道:“你的命,是我说了算,想死,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旁的荆墨阳撇嘴摇头,言道:“承安好大的官威啊!怎么,太后又赏了你什么啊?”
吕长欢瞪了眼范彧后,冲着荆老大尴尬一笑。
“您就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了,要不是建木之巅那位,我这条小命也交待喽!”
玄机真人松开范彧的手腕儿,指了指大厅左侧的房间,言道:“你去哪里暂且歇着!”
范大人的心思何等机敏,瞧着众人的表情,也不多说什么,微微颌首之后径直去了曾经关押冷美人的房间。
吕蛮子瞧着他进了房间,知道里面有阻人视听的结界,旋身冲着荆老大三人说起了今日北郊匪夷所思的一幕……
挽夜四子,以及传说中的建木之巅白衣人力挽狂澜,阻止了北郊紫霞山的第二次大劫。
不仅救下金陵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彻底粉碎了夜天子的阴谋,同时也寻获了救傅老于墟山的线索。
而且有了白衣楚夜的帮忙,重开天门,迈入神境以达长生大道的那扇窗,不再是希望渺茫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