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伪北王带着五万精锐叛军,悄然从会稽山潜行下山,趁夜杀入杭州城。两万多京营禁军,当时只顾着吃喝玩乐,袭扰百姓,搜抄钱财,全无准备。”
“叛军在城里的奸细,又一次打开了没有修复好的清波门,一拥而入。禁军突然遇袭,一下子就全慌,除了少数部队进行了抵抗之外,大部分仓皇而逃。慌不择路啊,他们被叛军追着屁股撵,足足被追了一路,一口气从杭州一直跑到嘉兴城。”
“两万七千禁军,丢盔卸甲的跑到嘉兴城里的,只有不到一千人。其余的大部分在路上被叛军斩首或捕获。据说在北新关,因为叛军追得太急,上万禁军急于想渡过运河,跑到河西逃命。互相拥挤,居然淹死了四五千人。”
听完杨宗烈的话,薛孚等人摇着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以前我觉得京营那些老爷兵,已经稀烂不堪。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他们。他娘的就是一团狗屎,敷在敌人脸上也比他们有杀伤力。”罗人杰愤然道。
旁边的刘载义接腔道,“我接触过一些京营禁军的军官。都是官宦世家的子弟,就是进去混身官皮,镀一层金。”
“里面虚报人头,冒领军饷,盗卖物资,克扣粮饷,都是家常便饭。据说有的营,缺额占了六七成。遇到校阅,就派人到京师和直隶地面上雇佣地痞流氓来凑数。”
“我的乖乖!”众人无不咂舌。
“如此说来,京营禁军两万七千人,足额的不足一万五千人。其余的应该是临时招募来凑数的吧。”杨宗烈哭笑不得说道,“这样的兵,还打个屁啊!”
“一万五千人?你高看他们了。”岑国璋冷笑一声,“听说要南下跟叛军真刀真枪地干,不少禁军军官和老兵油子,立即就胆怯了,然后各显神通。有门路的就调去它地。有钱的就雇一个人顶替南下。实在没法的,就装病。装病不行就自残。”
“根据我的情报。两万七千京营禁军,只有一万左右能数得到人头的军官和士兵。其余的,都是后面在一路上招募的。到了江南,要校阅点数了,急了的将领军官们干脆去地方胡乱抓人来凑数。”
众人啧啧声连起,王审綦愤然道:“万遵祥难道不知道实情吗?还敢留下来守杭州城?这样的兵,还守个鬼的杭州城。”
“我想啊,应该是万遵祥觉得叛军主力都被赶去了浙西,杭州等地成了大后方,安全得很,所以才把这豆腐渣一般的京营禁军留下来守城。”
坐在对面的罗人杰猜测道。
“对,应该是这个道理。”众人异口同声道。
“没错。万遵祥派人四处侦查,杭州以西余杭、临安等地,以东从绍兴一直到明州,都没有发现大股叛军的踪迹。只有人数不多的多股叛军残余在地方流窜。他万万没有想到,伪北王带着五万叛军,隐匿在会稽山里。”
杨宗烈继续说道。
“杭州城得而复失,万遵祥急了,也意识到危险。他连忙召集散在各处的官军,立即回师杭州。可惜散开容易,收拢难了。这些各怀心思的军队,听到杭州城被叛军攻下,慌成一团。”
“有的听命向中军靠拢,偏偏又舍不得抢掠来的钱财,拖拖拉拉,反而把大军的速度拖慢。有的觉得回杭州有危险,直接跑进建德、浦江、义乌等城,说是要据坚城待援。”
说到这里,杨宗烈都忍不住骂起来。
“待援个鬼啊!谁还来救援他们?天兵天将吗?有的干脆脱了军服,隐没入当地。还有的撒丫子就往湖州、嘉兴方向跑。”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连连摇头。十万官军,号称天下精兵,居然是这个鸟德性。这还打个屁啊,失败覆灭是注定的事。
“万遵祥好容易聚集了大部分军队,兵分两路,按照来路往杭州方向退回去。结果他率领的七万主力,在诸暨九灵山遭到叛军伪楚王的伏击。十万叛军四面八方出击,把早就军心溃散的官军打得七零八落。”
“十万官军里除了不多的勇卫左军外,也就边军和镇戎军还有几分战斗力。但是他们嫌弃人数众多的守备兵和卫镇军,觉得是累赘,独自向富春江方向突围,结果被叛军咬住。伪楚王以偏师牵制勇卫左军和守备卫镇军,以主力部队全力围攻边军和镇戎军。”
“近十万叛军把边军和镇戎军分割包围,再集中火枪火炮,逐一歼灭。两万一千精锐,只是坚持了一天两夜,血洒异乡,全军覆没。”
听到这里,众将无不觉得郁愤。边军是大顺朝最精锐之师。镇戎军虽然也属于京大营,但他不是禁军,是从边军轮流调拨过来的,源出一脉。
九大总督区,十五边疆军镇,不过二十七万人马。宣大镇戎军六镇,七万人马,总计三十四万。都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精锐。
在浙江一下子就折去了两万二千人,如何不叫人痛惜。
“边军和镇戎军一亡,其余众军也失去了斗志。勇卫左军还剩下一万多人,火枪火炮齐全,火药弹丸不缺,按理说还有很强的战力。只是这种所谓精锐,锐气十足,却缺乏韧性。尤其在逆境中,是打不了翻盘仗的。”
杨宗烈的话,还是那么沉稳,在作战室里嗡嗡地回响着。
“守备和卫镇军先溃败,慌不择路地向北跑,被叛军衔尾追杀了数百里,尸横遍野。据报最后只有五六百滁州府守备兵,在几位当过商贩脚夫,熟悉浙江路径的小兵带领下,逃回了湖州城。”
“万遵祥等将在勇卫左军护卫下,边战边退。在富阳渡富春江时,被叛军半渡而击,损失过半。最后,万遵祥只带着两千残军,退回嘉兴。叛军乘胜追击。在本月初二,轻取了嘉兴、湖州等地,兵峰向苏州、松江府逼近。”
岑国璋等杨宗烈说完,走到正墙跟前,指着贴满了标识和行军路线的地图说道:“九灵山大败的前后过程就是如此。大家先说说,官军大败的原因是什么?”
“是军令不一,许多客军指挥不灵。各部队各自存有私心...”
“粮草紧张,使得官军求战心切,掉进了叛军的圈套,被牵着鼻子走...”
“各方给予右都督府的牵制太多了,万遵祥为首的前敌将领,无法把全部心思用在打败敌人身上...”
刘载义站起来,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官军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比如勇卫左军,火枪火炮齐全,又经过近三年的训练,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韧性差,我想叛军韧性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天下没有哪支军队,能像我们把作战韧性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进行加强训练。”
听到这里,众人都轻笑起来。
“镇戎军和边军就不用说了。九灵山伏击战,叛军集中了近十万精兵,十比二,还动用了火枪火炮,打了一天两夜,才把处于不利地形的边军和镇戎军歼灭。可见镇戎军和边军的战力确实很强。”
“守备和卫镇军虽然差,但是这两三年朝廷也严令整饬过几回,多少恢复了一些战力。叛军,说是额外整饬出十六万大军,可还不是由青壮仓促变成的?训练和装备还不如守备和卫镇军呢!”
“所以属下觉得,关键还是在京营禁军。万遵祥用这支军队守杭州城,是最大的败笔。湖州、嘉兴以南的浙江,除了明州城,悉数沦陷于贼军之手。”
“官军南下,等于是在敌区作战,收复的杭州城是它最大的支撑点。一旦失去它,十几万官军等于孤悬在外,粮草补给全部被切断。偏偏万遵祥用了京营禁军去守这么重要的地方,被叛军抓住机会,一击而中,立即占据了主动权和优势。”
薛孚赞同道:“载义说得对。使用京营禁军,是万遵祥的失着。但是对于他来说,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地苦衷。京营禁军里,皇孙国戚,公侯后裔,权贵子弟,听说还有几百号。死十个八个,也能对付过去。要是这几百号全完蛋,万遵祥就没法交代了。”
众人都在摇头,“老万这仗,实在是打得窝囊。不是被叛军打败的,完全是被朝廷里那帮坑爹货个打败的。”
看了一圈众人,岑国璋敲了敲地图,“现在大家是不是可以总结出一个经验来。战场最先坏事的,是整支军队中最薄弱的那一点。就好像一个水桶,漏水总是从最低那块木板开始。所以,找出敌我双方的最弱点,掩护好自己的,打击敌人的,是非常重要的。”
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一位军令官来到门口,带来最新的东南军情。
“初九,万遵祥在苏州城自杀,初十,叛军攻陷苏州城。叛军主力分两路,一路沿运河北上,直取常州、丹徒,直逼江宁。另一路调头东进,进攻松江府。”
岑国璋站在地图前,盯着看了好一会,许久才说道:“江宁很难保得住了。澹然的压力,很大啊。希望他能坚持到增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