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几天,张军也没再进宫,就在府上处理事务,编写一些书册。
中间就是去开明坊和安善坊看了看转了转,看看自家别业的情况,人员编排安置。
长安已经入春,坊内野地山林已经泛绿,赶早的野花都开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开始,开明坊里一派繁忙。
除去山峦老林河流道路,张府别业差不多已经把坊内能利用的土地坡塬都用起来了,只有西北隅光明寺孓然独立。
也不知道这座寺院是谁建的,为什么要建在这么荒芜的地方。
坊内没有官员私地和家庙,也没有官署以及宫内产业,紫蕊确实是找了一个好地方,张军相当满意。
居住区,坊作区,街市,耕种区,饲养,放牧,果林,蜜坊,本来荒无人烟的开明坊已经到处充满了生机和人气。
坊正已经换成了府上的老兵,带着坊中的胥吏使役过来拜见。
虽然坊内居住的都是府上奴隶仆众,但也设邻保诸长,街市诸吏役,方方面面都是健全的。
主要是为了省麻烦,要不将来人一多热闹了万年县肯定要派人过来。
张军骑着马把坊里看了一圈,嘱咐紫蕊干脆去找万年县,把其余的地方都买下来算了,琢磨着让凤翔出人来这边建几处分厂,扩大生产就近供应长安。
一群人骑着马,从坊东门进来,走走看看指指点点的,最后来到了光明寺前。
光明寺坐北向南,在西坊门内横街以北。横街现在叫青松路,寺址就是现在‘中兵北特能’那地方,是四等寺,占地八分之一坊下。
长安的寺院分四等,一等为皇家寺,皇帝为了祭奠追忆皇后或者先人所建,占一坊之地,长安城内有三座。
城西南角的和平,永阳两坊,均为上坊,有禅定(大庄严),大禅定(大总持)两寺,是纪念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夫妻的。
两座寺庙不是各占一坊,而是各占两坊的一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寺内各建百米木塔相伴相倚。就是后来的木塔寺。
另一座是密宗祖庭,靖善坊大兴善寺,是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的遵善寺,隋文帝建大兴(长安)城,因城名大兴,坊名靖善,赐名大兴善。
二等寺占地半坊(大慈恩寺等),三等寺占地四分之一坊(青龙寺等),是三论,法相,律,禅四宗的佛寺。
四等寺占地八分之一到十六分之一坊,主要是皇家尼寺或重臣家寺。
唐代自武帝起佛教大兴,天下寺庙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长安城内也是一样。
这东西是上行下效,皇帝和大臣喜欢修建,下面自然就纷纷效仿,老百姓自然也就跟着信奉有持了。
主要原因就是可免赋税徭役。
前面说过,虽然大唐律法规定寺庙同样要承担税赋徭役兵役,要交地税,但实际上到了地方有一万种方法与以免除。
资本的本质就是丑陋的,是趋利的,是没有底线道德束缚的,为了谋利无所不用其极,食肉吞血榨取民生。
资本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上层,鼓动下层,用权力推动,用舆论粉饰。而佛教就是唐宋元明清最大的资本集团。
是佛教,不是佛学。
张军骑在马上,在横街的南侧打量着这座寺院的大门。
大唐对建筑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墙高墙厚,大门样式,屋檐的样式,房屋高度,面展宽度等等。
建筑等级最明显的就是屋顶,最高为庑殿顶,皇家和高级政府单位专用。
二等歇山顶,五品以上官员可用,三等悬山顶,低及官吏和下级单位,四等硬山顶,民居。
除了顶的区别,还有制式,比如单重檐和双重檐,檐角的高度阔度等等,最高等是三出阙,次等为重楼。
等级森严,不容许任何逾越。
但这里面有个特殊的存在,就是寺院。
它一进中土走的就是上层,得以建‘寺’,再加上大量的皇家宅邸重臣府邸改寺,这就造成了它的建制很高。
这也是它能快速发展得到老百姓认同的基础,太唬人了。老百姓一看这建筑,心里就已经被气势所压服了,诚惶诚恐。
虽然有规定除了那些由皇家建造,或用重臣府邸改建的寺院,也是不允许逾制的,但事实上管理的并不规范。
因为皇家和重臣的原因,寺院间接大量的使用了高等样式和制式,造成了地方上的无从管理,导致逐渐泛滥。
现在张军面前的这座寺院也是如此。
高大的围墙,庄严的山门。虽然门坊就是乌头门,大门面展也是规定的三间单洞,但高度,上面城楼的阔顶飞檐都明显超出了规定范围。
这座光明寺绝对不属于皇家,也不是由重臣府邸改建,是纯粹的民间佛教自建建筑,但这规模和制式,可不是民间该有的样子。
甚至张军可以肯定,就算是一街之隔的昊天观,占了保宁坊一坊之地,建筑规格上都比不过这座‘无名’寺院。
长安城中先后有几座光明寺,东都洛阳也有光明寺,都和隋文帝有关。隋文帝祟尚佛学,而且学问深厚。
日本也有光明寺,是仿建的洛阳光明寺,并仿大庄严寺木塔。话说小日本是把整个洛阳都复制过去了的,自名东京都。
这里面还有一个秘辛,光明寺和另一个不太出名的实际寺,是净土宗和其他佛学宗派的战场,是佛学向佛教转化的里程碑。
光明寺对日本和整个东南亚佛教的影响相当大。
张军在琢磨,那座传说中的寺院,是不是就是面前这一座。同时,他也在想,开明坊之所以如此荒芜废置,是不是和这座寺院有关。
开明坊周边的坊内,都有官宅宫苑,道观家庙,虽然也荒凉,但人烟不断,耕牧不绝。
只有开明坊,除了这座光明寺就什么也没有了。
按县志所载,以前也曾有村郭,偶尔也有人家搬到这里,但后面总会搬离,或者消失,落了个‘鲜有人居,烟火不继’。
“紫蕊,购地之时,县吏可曾有什么话讲?”
紫蕊一身男装,英姿焕发的骑着马随在张军身侧,听到张军问话,扭头看了看张军,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话讲。”
想了想又说:“确实不曾。”
张军点了点头:“地契全部办妥了吧?可曾有什么阻力?”
紫蕊摇了摇头,不明白张军突然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军看着马路对面寺院大门的翘角飞檐,想了想说:“着人去寺上拜访,问一问可否售买。”
“是。”紫蕊虽然感觉奇怪,还是应了下来,莫名奇妙的看了看紧闭的寺院大门。
张军又吩咐卫阿荣:“着几个擅于潜探的,找机会进去看看虚实。小心行事。”
卫阿荣拱手应诺。
张军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大门:“走吧,回府……要着坊内员吏对此寺多加关注。”
众人齐声应诺,看张军如此关注,也都对这座寺院产生了兴趣。
一直回到府上,张军还在琢磨。这座寺院,给他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古怪,但也不好直接上门查看。必竟这里是长安。
“阿郎。”背着手刚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紫蕊拿着封名刺就追了过来。
“何事?”张军看向紫蕊手中的名刺。
“有荆南节度,江陵尹皋投怗在此。”紫蕊把手中的名刺递给张军:“门吏言是本官亲自,气度威严。门吏以礼相请,尊驾并未等待。”
张军接过名刺看了一下,果然是荆南节度观察等使,江陵府尹,嗣曹王李皋的拜怗。
李皋回到长安,上门来投怗张军并无意外,意外的是李皋本人自亲上门。
至于门吏以礼相请,李皋没进府门直接走了这事儿不奇怪,他要是真进来了才奇怪。
必竟是嗣王,皇帝的亲堂叔,亲自登门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这要是主人没出府相迎就进来,那就真是太不符身份了。
要是李皋真这么干了,明天全长安的御使都能疯,奏劾能把李适给埋上。有失皇家尊严。
张军收起李皋的名刺,想了想:“着人持某名刺……算了,备马,某去李府相拜。”起来去后面换衣服。
紫蕊不敢怠慢,马上开始安排。
这就不是随意的出府了,穿着,马匹,旗仗,随从都要符舍张军的身份。这也是表示对李皋的尊重。
张军换好了正式衣裳,配挂好鱼袋玉剑,带着旗仗随从按照李皋名刺上留下的地址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