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会我们都被心头的冒险梦给冲昏了头脑,谁都没把老奎班长的话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周建军把我和老奎班长叫到他的屋子里,我们三个开了个简短的临时会议。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除了最后一次确认路线之外,就是老奎班长根据我们选择好的路线,在地图上标注了几处补充水源的地点。
第二天我们按照老奎班长的意思,把饮用水和食物进行了出发前最后一次补充,除此之外老奎班长又准备了一些御寒的毯子和三大皮囊酸奶酒,按照老奎班长的说法,这种新疆特有的酸奶酒,在戈壁滩里,比清水解渴。
在加上考古队的仪器,单单只是我们准备的行李,就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在新疆生活多年的人都知道,到了戈壁滩和沙漠,骆驼比汽车管用的。
不仅是因为骆驼这种东西具有很强的运载能力,足以充当脚力,更因为新疆的骆驼,骨子里就流淌着祖先留下的基因记忆,到了戈壁滩、大沙漠那些恶劣的地方,骆驼绝对可以算得上我们这只队伍的半个向导。
“同志们,这应该算是咱们出发前,最后一顿相对舒适安逸的早饭了,吃过这一顿饭,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比较辛苦。”
“我希望同志们,都能坚持下去。”
吃饭的时候,周建军给我们做最后一次动员。
我和陈八牛对周建军那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宣讲,都没多大的反应,毕竟我两都是潘家园的老油子了。
老奎班长他们也只是鼓了鼓掌,倒是周建军的两个学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都紧握着拳头立誓要为国家考古事业添砖加瓦。
我们这支十个人组成的队伍,就像是古时候的驼队一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离开阔拉村第第二天,我们就到了戈壁滩。
戈壁滩和之前伊犁河流域的景色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把伊犁河流域的绿洲用勃勃生机来形容的话,那么第二天我们看到的景色,大概只能用萧条这两个字来形容。
放眼望去,没有成片的树木,只有齐腰深的枯黄野草,一条伊犁河的支流缓缓顺下流动着,河边几棵胡杨树,叶子或是深黄、或是大红,水里不时还会落下几只候鸟,视线尽头的地方,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民房的屋顶。
四周像极了油画的景物,虽说透着一股子萧条的味道,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也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大为兴奋。
就在大家都有些沉醉于眼前美景的时候,我看到老奎班长独自一个人爬到了一个沙丘上,叼着一眼抬手遮着傍晚的霞光,正朝着戈壁滩更深处张望着。
老奎班长的皮肤是黑紫色的,在夕阳余光的照应下,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尊神情严肃的铜塑。
“老奎班长,您看什么呢?”
“这里景色这么美,您不下来跟我一块唠唠嗑?”
老奎班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古怪,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一个沉稳老练的汉子,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似的。
“小关同志,也许现在你看到的是美景,可其实这些都是老天爷给恶魔穿上的嫁衣。”
“咱们现在只是在戈壁滩的外围,在往里走才是真正的无人区。”
“等到了那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能要人命的敌人嘛。”
“而且现在是旱季,你看看嘛,这才一天的时间,河里的水就降下去了,我怕在往里走,咱们很难找到水了嘛!”
老奎班长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些东西。
等我顺着老奎班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不远处那条伊犁河的支流,河边的沙滩上有一条水位下降过后留下的明显痕迹。
“别担心的嘛,我会尽全力把你们平安带回来的嘛,我立下军令状了嘛!”
见我似乎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老奎班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
老实说我的确被老奎班长那些话给吓到了,可其实我心里也没多大的感觉,毕竟眼前的景色虽然萧条,却也没有老奎班长说的那么吓人。
可等到第四天,我们真正踏足戈壁滩深处的时候,我们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老奎班长的担忧。
比起初入戈壁滩是那油画一般的景色,第四天我们看到的景物,或许只能用荒凉当中还透着一股死亡气息这句话来形容了。
我坐在骆驼背上,放眼望去,不是大片风化严重的砂岩,就是成片的粗大沙粒,胡杨树也没了,甚至于野草都没了,只有一些满是尖刺的梭梭。
偶尔一片梭梭丛里,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的尸骨。
虽然是入了秋,可头顶的太阳依旧毒辣,视线尽头能看到的沙丘、戈壁似乎都像是被晒得扭曲变了形似的。
大家都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只是被那毒辣的太阳晒得头晕眼花,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同志陈爱民,更是出现了中暑的迹象。
那会我才理解老奎班长那句到了戈壁滩深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能要人命的敌人是什么意思。
别的不说的,单单只是那十几个小时的暴晒,就不是什么人都吃得消的。
因为陈爱民中了暑,老奎班长带着我们找了个背阴的山坡休息,打算等到傍晚没那么热了,在继续前进。
可到了傍晚,我们正收拾行李,准备动身继续上路的时候,天边突然响起了几声狼嚎。
突然响起的狼嚎,让我们都停下了动作,老奎班长给另外四个和我们同行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五人拿起了背上的步枪,挡在我们五人跟前。
当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戈壁滩上,太阳坠到了天边,远远地看上去地平线都是弧形的。
狼嚎好像是从那远方传过来,可又像是就在耳畔响起。
“教授,不会真的有野狼吧?”
陈爱民因为白天中了暑,这会还没完全恢复,本就透着苍白的小脸,这会被那狼嚎一吓,就显得更没血色了。
“怕啥,不就是几只狼嘛,八爷保护你!”
陈八牛也从驼峰的行囊里抽出了工兵铲,递给了我一把,他则是提着工兵铲挡在了陈爱民的跟前。
我紧握着工兵铲看向了老奎班长,等我看到老奎班长和我一样紧握着手里的步枪,喉结在上下移动,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滚落的神情,我就知道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