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豫与西戎多年摩擦不断,战火始终没跨过无牙坡,百姓们都习惯了。
即使知道这回是皇上御驾亲征也不会影响大家正常生活,最多饭后多点话题。
临近年关,各家商户都忙着对帐。
许家经营着青唐郡最大的粮店,这几日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今天来对帐的是酒坊新任帐房先生,林娇儿。
许少爷闻风赶来,一进门便看到扮成男子的小姑娘正站在柜台前认真工作着。
几个月没见,这丫头好像长开了些,更漂亮了。
他把自家帐房轰走,站到林娇儿对面。
林娇儿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面无表情地一笔一笔清帐。
许少爷看着她按帐本的小手,越看越心痒。
他悄悄把手覆上去,笑嘻嘻道:“娇儿妹妹,你说你何苦的,还要扮成男子……不过吧,你这样还挺好看的。”
林娇儿左手没动,任他覆着,右手放下毛笔,微微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
她头都没抬,右手扬起,咄地一下将匕首钉进柜台木面上。
许少爷肩膀一抖,立刻收回手,惊恐万分地瞪着她,以为她要干嘛。
林娇儿重新执笔。
“一共是一千二百四十八两。减去尚未到货的四百六十七两,合计七百八十一两。”她抬头问,“银票?现银?”
许少爷愣了愣,下意识回:“都行,都行。”
林娇儿拿出七张一百两银票,再数出八十一两现银,摆到柜上。
“你数数,没问题,就在这按个手印。”她把账本推过去。
许少爷按上手印。林娇儿拔出匕首,说了句多谢,扬长而去。
看着柜台上那个不深不浅的坑,许少爷后怕地抿了抿唇。
林娇儿找商户对帐,纪心言也没闲着。
府衙今年要了几批果酒,她亲自上门收钱,顺便了解下云州税制。
唐广元近来很忙,她没去打扰,直接与少府对接,不到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出大门时,一队马匹从远处过来,停在府衙前的便道上。
领头的是个玉面无须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劲装。
他扫了府衙大门一眼,便翻身下马。
纪心言与守门的衙役认识,打了声招呼。
衙役也客气地回道:“纪掌柜慢走。”
那年轻人听到,重新看过来,视线在纪心言面上停了停。
他径直走向府衙大门,与纪心言擦肩而过时,再次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衙役拦住年轻人,问是何人。
那年轻人道:“卑职安顺,奉安王之命带一万人马前来助战。因路行不便,车马停在城外,卑职先来府衙复命。”
他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入耳让人略感不适,与他那爽朗外形很不相衬。
衙役一听他是安王的人,忙进去通报。
等候的工夫,安顺又问另一个门卫,刚刚离开的人可是姓纪。
那门卫见他是安王的人,便客气道:“秉大人,他是酒坊纪掌柜。”
“开酒坊的?这么年轻。”安顺有些惊讶,眼珠一转,笑道,“我刚刚觉得他甚是面善,很像一个故友。不知这掌柜是否名叫心言?”
安顺对纪心言印象很深。
他曾奉安王之命关注世子在剑州的一举一动,自是将世子如何讨好纪姑娘全看在了眼里。
安王为这事非常生气,特意命他将世子引回王府。
至于安王与世子聊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后来世子曾想对那姑娘痛下杀手,但没成功,人被韩厉救走了。
那门卫想了想,说:“好像是这名。你别看他年轻,其实家底丰厚,八月来青唐郡玩,顺手就把郡上最老的酒坊盘下了。”
安顺笑着重复:“八月啊……”
时间也差不多对上了。
真是有意思,他还以为那姑娘一准跟着韩厉了,怎么居然跑出来自己开上酒坊了。
想到门卫说她家底丰厚。
安顺不屑地摇摇头。
看来是想攀高枝没攀上,被人用银子打发了。
**
无牙坡上,上百顶帐篷铺成一片。
没人知道府衙会不会派人来,派来的人能不能躲过西戎骑兵,他们甚至不知道那十余轻骑是否顺利将消息送出去了。
帅帐内,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衫头戴纶巾的中年书生。
书生面皮洁净,敷了轻粉,正抚着桌上的古琴,却没有弹出一个音调。
古琴上的弦断了三根,他也没心情修。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琴旁放的红色锦盒。
突然,有人打帘冲了进来。
一个穿着普通军服的小个子男人跑到中年书生面前,狂喜道:“汪大人,消息送出去了,府衙来人了。”
那中年书生眼一亮,蹭地站了起来。
但随即,他的目光又黯下去。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他批道,声音别扭地尖细。
他尽量压着心中焦急,淡淡地问:“派谁来了?”
“韩厉。”那小个子回道。
“什么?!”这回汪帆怎么也控制不住表情了,“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剑州监督安王吗?”
不等小个子回话,他又急问:“他现在在哪?”
“去找公孙将军了。”
“不行。”汪帆快步从书桌后绕出,“你去拦住公孙阶,先不能让他和韩厉说话。”
他猛走了几步,一下子想起什么,又赶快回到桌边,抱起那红色锦盒,小心地收到床头下的暗格里。
另一个营帐中,韩厉正在纳闷。
“鲁千户,你觉得这个营地哪里不对劲?”
鲁忠扬想了想,摇头道:“属下并未察觉有何异常。”
韩厉道:“太安静了。”
鲁忠扬并不觉得哪里安静。
士兵说话,武器接踵,甚至烧水的声音都有,现在他还能听到帐外传来的脚步声。
韩厉摇摇头。他说的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那种安静,而是斗志消沉。
鲁忠扬没在军营生活过,所以察觉不出。
韩厉曾在军营呆了整整一年,虽然那时年幼,但幼儿时期的感觉往往更准确。
一个正常的营地,一个全是热血汉子的营地,应该透着蓬勃的朝气,燃烧着旺盛的生命力,哪怕只是围坐在一起喝粥,也会让人觉得像过节一样热闹。
只有败军的营地才会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里没有血腥气,没有伤员的□□,粗粗看过去,营地帐篷数住四万人基本合理。
连正式交锋都没有,又哪来的败军一说。
既然没有打败仗,这些士兵为什么个个垂头丧气。
正想不通时,有人从外面撩开帘子。
汪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来。
他面上带着假笑:“韩大人不是应该在剑州吗?怎么突然跑来云州了?”
“安王已经派兵,估计这一两天就到了。本官惦记圣上安危,特意赶来云州,却不想真是来对了。”韩厉笑道,“数月不见,汪公公看上去憔悴不少,可是因被困坡上,多日不曾安眠?”
汪帆面色一变。
自他前年代圣上巡查地方后,再回宫中,便渐渐让人改口称他“汪大人”,偏偏这个韩厉,不管人前人后,一口一个汪公公。
他想着眼下不是得罪韩厉的时候,便忍着怒意叹道:“不怕韩大人笑话,本……咱家确实多日难眠了。”
他承认的如此痛快,韩厉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难道皇上出事了?病死了?也不像啊。
“皇上……皇上他……”汪帆一脸悲色。
“事关圣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厉道。
汪帆咬牙:“韩大人,咱家实在没料到,西戎人竟如此奸诈……”
原来,大军并非主动在无牙坡上安营。
他们这十万人磨磨蹭蹭地行动,拖了数月才到云州,消息早传进了西戎。
西戎王听说大豫皇上御驾亲征,并不确定真假,便派了达古汗领五千骑兵来打探消息。
消息还没探,倒遇上了想从西边绕路进云州的四万大豫军。
达古汗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西戎人一向好战,尤其见到黄尖顶的豪华马车时,就像吃了药一样兴奋。
他将五千骑兵分成四路,从不同方向包抄,喊声振天,做出声势浩大的假像。
汪帆立刻下令迎击,不想,对方只骚扰一下就跑了。
可当大军原地休整好准备上路时,达古汗又用同样的招术再次冲出来骚扰。
三个来回后,天就黑了。
大军在无牙坡耗了一天,前进不过数里地,便原地安营。
这时汪帆猜出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人,便决定下次一定要一举消灭。
到了夜里,达古汗再次出击,这回他将五千骑兵集中一路。
汪帆立刻命全军迎敌。
将士们数月来长途行军,本就疲乏,白天又被人三番戏耍,到了夜里还不能休息,全都一肚子怨气。
再加上己方人多,这仗就打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毕竟人数上占绝对优势,达古汗也不傻,知道自己打不过,存心把营地搅得一团乱后便下令撤退。
大豫这边未伤一人便收获敌军人头若干,首战告捷,汪帆颇是高兴,忙跑去龙帐向圣上禀告。
然后,他发现,龙帐背后的十余名守卫被人一刀割喉,帐墙上破了一个大洞。
皇上不见了。
把皇上搞没了,大军肯定不能独自离开,只得在无牙坡彻底扎下。
即使汪帆下令压住消息,但皇上被俘还是在四万将士中飞速传播开。
仗还没打,皇上先落入敌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是以将士们个个垂头丧气。
达古汗那边,大豫皇上落到他手里,那可不能轻易杀了。
有了这个大筹码,仗倒不急着打了。
他立刻通知西戎王。
第二日,西戎王给出回复,既然大豫皇上都来了,他不露面显得太失礼,这就亲率两万大军前来。
并且请大豫准备一百万两黄金赎人。
相比一颗没什么价值的脑袋,黄金显然更有用。
汪帆说着,掉下眼泪。
“都怪咱家一时不查,害皇上受苦了……”
韩厉眉梢动了动,难得的露出惊讶神色。
这还真是……天助忠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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