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等到晚上若昭听到李世默给她讲白日问政雅州刺史的一幕时,若昭趴在枕头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一眼便看破李世默那些小伎俩。兵不厌诈,所以公孙枭觉得李世默既然以眉州、邛州一事骗了雅州刺史段大人,又被他识破,自然不敢再以同样的招数骗他。没成想,最后反倒被李世默唬住了。
归根到底也是公孙枭不熟悉雅州的现状,所以在李世默理直气壮地说出雅州的情况时,公孙枭也拿捏不准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拼的便是谁更有底气。
李世默抱膝坐在地上,看着她后背披散的长发随着花枝乱颤的身体垂下,一缕一缕,在夜空下如蛛丝飘荡。
“那后来呢?你问段大人赈灾款的去向,他怎么答的?”
“朝廷是没有下拨赈灾款的,按理来说节度使府应该会下拨一批。那家伙支支吾吾一阵子,才说没有赈灾款,州里出了点安置费了事。”
“他这么说,不啻在钦差面前明明白白指证节度使府不作为,坐在对面的公孙枭岂不是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确实如此。”看到若昭乖巧地伏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心里明明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却又欢呼雀跃地想要飞起来。
“咳……公孙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然后呢?你的反应?”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李世默微微垂眸,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我义正辞严地站起来斥责他胡乱攀咬,说公孙老将军明明是不世出的好官,怎么可能不下拨赈灾款,分明是他不仅尸位素餐毫无作为,还中饱私囊贪污赈灾款,如今到了钦差面前,还在推诿耍滑试图矫饰罪责,真真是百死不赎其罪。”
“哈哈哈哈……”
这回若昭是真的笑得趴在枕头上抬不起头来。
“指桑骂槐,估计公孙枭气得嘴都歪了。”
李世默抿嘴,“我这两日来问政各州刺史,公孙枭不是从旁打哈哈就是明里暗里施压那些地方官。剑南道苦公孙枭之祸久矣,像你说的,确实该有意用些激烈的手段动动他了。”
“后来呢?此事总要有个解决之策,你怎么办的?”
“我跟雅州刺史说,念在他是初犯,饶他一命。他必须十日内重新查清雅州境内还有多少灾民未能得到妥善安置,交一份文稿上来,节度使府酌情再下拨银两予以赈济。”
“从公孙枭嘴里抠出点银子,他能同意?”
“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段辛自己提的。他应该知道,朝廷钦差虽然没什么本事,动不了节度使,但罢免一个雅州刺史还是容易的。他怕到时候公孙枭不保他,就先把我这边安抚下来,跪着求公孙枭拨点银子。公孙枭还是顾忌着自己的面子和爪牙,就同意了。”
“哦,对了。”李世默似想到什么一般,又补充道,“我只跟他说,如果他上交的陈情和我亲眼见到的不一样,那他就等着丢乌纱帽吧。”
“哈哈哈哈……”
若昭今晚第三次笑得拍枕头,“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做得太漂亮了。”
确实,她从头到尾回顾了李世默处理雅州地动的全过程,以两次诈术求得实情,而一招指桑骂槐,既给了此事一个台阶,又明里暗里敲打了公孙枭。张弛得法,其间之度把握得恰到好处。最后的收尾堪称点睛之笔,施压雅州刺史,借他之口从公孙枭手里敲一笔银子,济民之道与游刃之术兼而有之。
她竟然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什么鬼!
若昭耳根子微微泛起红意,她摇摇头,试图清理脑中一闪而过的杂念。
“我觉得,再过几日,你可能就不需要我了。”
“需要的!”
李世默听出她言辞之间那一抹异样,他慌慌张张开口,有些仓促间遗落的恐慌。
“需要你,哪里都需要。”
若我不再需要你了,你是不是会离开?
他急于辩驳,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来回回说了两遍。最后生硬地找了另一个话题。
“今日公孙嘉禾呢?有什么收获?”
“嘉禾她……”若昭拍拍脑袋,才从刚才无所适从的情绪中缓过来。她简单说了说今日公孙嘉禾和公孙致远的事,最后提到嘉禾偷偷塞给她的东西。
“喏,就是这个。”
这是一方素白净面的软缎帕子,正是公孙嘉禾暗地里趁还给若昭帕子时塞进去的。上面以熟练的线条绣活灵活现地勾勒了两只鸟,针法熟练精巧,宛如画上去一般。帕子的右下被剪去一角,帕子很旧而剪痕很新,还能看见断掉的丝线飘散的线头。
“这貌似是蜀绣,很精巧。”
李世默端详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蜀绣确实是蜀绣,只是这个……我没太看明白,这方帕子是何意?嘉禾塞给我,又是何意?”
“这帕子上绣的是……鸳鸯?”李世默脑海中唯一能想到两只鸟成对出现的只有鸳鸯,再一联想到杜宇,思路便更清晰了。
“绣了一对鸳鸯,以此表明她和杜宇双飞至死的决心,有可能。”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以嘉禾的精神状态,能绣出这样一幅精巧的作品,不太可能。难不成是杜宇绣的,送给嘉禾的?”
他们俩同时联想到杜宇绣鸟的模样,随即便都觉得不可能地摇摇头。
“杜宇……”
若昭喃喃重复这个名字。
“我在想,这上面绣的鸟,不是我们想的鸳鸯,会不会是……杜鹃鸟?”
“杜鹃鸟?”李世默随即明白了若昭的逻辑,“杜宇确实也是杜鹃鸟的别称,但……我总觉得有点牵强,还缺点什么东西。如果是杜鹃鸟,为什么又要绣两只呢?”
若昭摇头,“如果这个问题想不明白的话,那我们想想,为什么这方帕子要剪去右下角。一般那个地方会隐藏什么东西?”
“作绣者的姓名?”
“一般确实如此,可是我们看到这方帕子,唯二能想到的作绣者就是嘉禾和杜宇,难不成还有什么,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别人?”